道长看着古壶,只微微一笑,没回答古壶的问题,而是伸手朝一道关着的门指了指,示意古壶跟他进去。
古壶看看那门,心中瞬间又升起疑问,难道里面还有别人?他稍有犹豫,但还是跟着道长进了那门。
进去一看,古壶再一次惊呆了!
只见这屋里环形一圈立着八个真人一般大小的面貌形状各异的木头人,每个木头人头顶都有一根铁条。
八根铁条像伞的撑条一般,另一端集中连在一根胳膊粗的铁棒上,铁棒的另一端伸出屋顶伸到了房外,想必就是在外面看见的那根铁棒。
“道长,这是——什么?”古壶指着这些木头人,惊讶地看着道长问,这不能不让人惊异。
道长:“这是我自创的,我道家修炼用的连天仪,”
“连天仪?”古壶指着那根伸出屋顶的铁棒,“道长想用它来连通上天,从这里飞升成仙?”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嘲讽太浅薄,立即收起了这笑意,所幸道似乎并没看出他的嘲讽之意。
“没错,你一眼就看穿,不愧为逸才!”道长赞许地说。
古壶的心一下子彻底平静下来,哪是什么避雷针?原来这是道长的修仙之器,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想多了!
接下来,道长主动谈起了原来没跟古壶说过的,他自己的从道修炼之路。
道长五岁时,一场瘟疫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命大的他成了孤儿四处流浪,后来被一位游方道士收留,他也成了小道士。
他跟随师父四海游历二十年,后来师父腿脚受伤走不动了,他们才在一处道观定居下来,潜心钻研道家及其他经典。
他三十岁时,师父病危,师父临终时告诉他,别的道家各派的修仙之路全都是错的,照别人的方法,人无论如何修炼,永远都不可能让自己幻化成仙。
只有按照师父这一“墨道”之派的修炼方法,才能修成正果。
所谓“墨道”,是用墨家的理论进行道家修炼。
墨家除了基本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等理念之外,还开辟了一条穷物理,制器物之路,不但制作出了一些奇巧器物机关,还论述了光影之学,辩论之学等。
人死如灯灭,人也属万物之一,沿着墨家穷物理之路,跳出万物之形,便可探出控制万物运行之道,掌控此道,便能掌控万物,掌控万物者,仙之上也。
“万物运行之道?道长知晓了几分?”这不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真理吗?玄之道长在研究这个?古壶听到这里,忍不住脱口问道。
玄之道长摇头微笑道:“惭愧得很,大道如大海,贫道不过是海边玩沙的孩童而已,连一粒砂都未看透,又能知晓大海几分?”
古壶一怔,这话听起来耳熟,对了,牛顿他老人家说过类似的话,道长与牛顿撞衫了。
到此,古壶完全明白了,玄之道长是位非主流道家人士,试图走一条科学修仙之路,只是道长的“科学”还处于最初级最稚嫩的阶段,也许眼前这些木头人和那根长铁棒就是道长的“修炼之器”。
“道长!”古壶心中的疑惑还未全部解开,他对着玄之道长施了一礼问,“道长还没回答我此前的问题,你为何如此特意关注我?”
“因为你出现的那一天太特异了!”玄之道长直直地盯着古壶说。
“什么——你——你都知道了?”古壶大惊。
“知道什么?”道长笑问,依然直直地盯着古壶。
“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你知道?”古壶也直直地盯着道长,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当然知道。”道长踱起步来。
“你父亲生前是个不得志的县令,获罪而让你一家被罚为奴,你到达王羲之的兰亭那一曰,我也在离兰亭不远处的一座道观里。”
“那座道观里有一台跟这里一模一样的连天仪,我在大宁共有八台连天仪,分别按八卦的乾、震、离、兑、坤、艮、坎而布置,那天,那座道观发生了火灾。”
听了道长这番话,古壶跳出来的心,再一次落回心窝窝里。
他想起了当初那五彩绚丽的光,想起了当时落地前,目光俯视下,确有一个地方受了火灾,原来如此。
要不要说清自己的来路?古壶心中再一次冒出这一念头,可瞬间又被他打消了,自己都说不请楚的事,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既便道长想穷极万物之理,他也不可能相信穿越这种事。
古壶突然想起将军大哥带他拜过的墨子像,于是问道长:“道长精通道墨二家,我想请教道长,墨家曾与儒道比肩,为何后来道家儒家弘扬光大,墨家却没落无闻了?”
“唉——”道长一声长叹,沉默半响,吐出一句“因为墨家学说与历代皇家理念格格不入,没有一个皇上喜欢,墨家确实没落了,可是并没有消失。”
“噢——何以见得?”古壶兴趣盎然地看着道长。
玄之道长:“墨子之后,后期墨家主要分成两派,一派以专攻器物机关为主,散存于民间工匠与江湖技人之中。”
“另一派则成了侠,侠又分为两类,一类是独自游走江湖,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游侠。另一类是帮侠。”
“何谓帮侠?”古壶好奇地问,他第一次听说这名。
道长:“帮侠是有组织的侠,是极为秘密的会社,他们有共同的信仰,严密的组织,严厉的规矩,成员绝对效忠帮会和帮主,为帮会和帮主效命。”
“他们赴汤蹈火死不旋踵,他们多数人都有两重身份,一重公开的身份,一重秘密的身份,公开身份可能是达官贵人或贬夫走卒,秘密身份却是帮侠。”
“他们世代隐匿,代代相传,秘密地做着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他们的行为,上可能关系到皇权更迭两国战争,下可能帮助到挨饿的乞儿流民,受困的鳏寡孤独。”
“工匠技师和侠的身上,都流淌着墨家的血,墨家之魂并没消散,而是弘扬于人间,墨家永存。墨兮——魂兮!墨兮——魂兮!”
道长说到此处,双臂高举,仰天长叹,眼眶中饱含一汪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