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宝寺

这天是腊月二十八,余声手头的工程项目应该都停掉了。

冬宝寺那边陈默总觉得放心不下,她担心余声会背着出资方做些小动作。

并不是她太过多疑,类似的情况曾经在几年前母亲出资做慈善时遇到过,大部分善款最终并没有落到实处,而是进了少数人的腰包。此次作为母亲的全权代理,陈默处处把关,流程和细节上任何纰漏都不敢出现。

另一方面,她对余声那个人有着本能的不信任。

昨天她去了趟冬宝寺,今天在外度假的余声就回来了,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关联,陈默很好奇。总之今天下午没事,她便决定悄悄跟着余声,如果并不是如她所疑,能打消顾虑也好。

出租车飞速跟上了余声的车,司机不免好奇打听:“美女是在跟踪你对象?”

“嗯。”陈默敷衍。

司机飞快朝后视镜里看了眼:“该不会是在抓出轨吧?”

陈默:“跟紧了。”

眼前,是出城的方向,很快,余声的车出了城,朝冬宝寺的方向驶去。

陈默不禁捏了一把汗,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最终,余声的黑色轿车果然停在了冬宝寺外的路旁。陈默让司机往前多开了一个路口才下车,从另一条小路绕进那片民宅的废墟,悄悄去到了冬宝寺的侧面。

老远就看到寺外活动房前的空地上杵着两个人影,那是余声的助理和之前见过的那个看门人。二人正在小声交谈着,余声却不见踪影。

陈默打开脑洞,心想余声八成就在活动房的某一间里,或许正在和什么人密谈。而屋外的二人看似闲聊,实则是在为他望风把门。

于是陈默轻车熟路地绕到活动房的背面,来到余声位于一楼的办公室后窗下。

她先是半蹲着听了一会儿,房间里并没发出任何声音,随后她悄悄起身,探头看进窗户。

余声的办公室里没开灯,黑黢黢的,没有人在里面。

奇怪。

正想着余声在哪儿,陈默突然感觉腿边有微妙的动静,低头一看,一条黄狗竟站她在脚边,抻着脖子用警惕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想起来了,昨天白天来冬宝寺的时候也见过这条狗,大概是那个看门人养的。

陈默摆摆手,试图将它驱走,可那条黄狗就像是看门人的忠实帮手一样,紧紧盯着她一动不动。

快走啊!陈默无声地龇牙咧嘴,继续赶狗。

“汪!”

黄狗终于凶神恶煞地大声狂吠起来。

活动房前立即传来看门人抬高八度的声音:“大黄?你怎么跑到后边去了?”

“汪!汪汪!!!”

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大黄依旧紧紧盯着陈默,叫声更加急促狂妄。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发现的。陈默想着,赶紧拾起一块小石头,朝相反的方向扔去。大黄的注意力果然集中在她的手里,见石子飞起,便撒腿朝反方向扑腾去。陈默抓住这个间隙,悄声快步走开,闪身躲进了不远处冬宝寺的侧墙下。

“什么声音?”

“我也听到了。”

“大黄,你叫啥呢?”

“活动房的后面不会有人藏着吧?”

“不可能不可能,最近这片特别荒凉,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陈默在墙角静静听着,并等待撤离的时机。这时候,活动房前竟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沉稳脚步。

仔细听,又来了两个人。

“怎么了?”

发问的人是余声,陈默攥紧拳头,他刚才果然就在活动房里!

助理立刻说:“余总,事情办完了?”

“嗯。”余声语气平淡,“我好像听见有狗在叫?”

看门人连忙向余声解释:“余总,是工地看门的大黄,不知怎么的,刚才突然发疯一样叫个不停。”

“哦。”余声淡淡说了声,“我们走吧。”

他的助理却说:“余总,我说,要不还是让他去后面看一眼,我担心刚才那阵动静是有人躲在工房背后捣鬼。”

“嗯,也好。”余声低声说,“让他去吧,你守在这,我先去送客。”

“好的余总。”

话音落下,那边便传来了两人远去的脚步声。陈默藏在不远处墙根下,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却始终没有听到和余声在一起那人说过一句话。

会是谁呢?

腊月二十八工地停工的下午,和余声偷偷在工地上见面,还谨慎到需要他人望风,未知的那人看起来还真是不简单。

即便陈默非常想凑近一看究竟,理智也阻止了她的好奇心,因为她听到,余声的助理已经开始吆喝着安排看门人朝她躲藏的方向过来查看了。

“你去工房后边再看一眼,顺便沿着背后那条去往冬宝寺侧面的小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那边堆着些工程杂物,容易藏人......对了,你带上狗,狗能闻味儿。”

没想到余声的助理如此谨慎。

陈默听到这,深知藏不住了,只好蹑手蹑脚沿着寺院的围墙朝山脚的方向避去。

***

冬宝寺背靠冬桂山,另外三面原本被废弃的民宅所包围,眼下民宅已经被拆除,几乎没有遮挡物,只要那看门人转过一个弯来到侧墙这边,就能轻轻松松看到陈默了。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脚步,藏到冬宝寺的背后,并寄希望于对方不要搜查到山脚。

沿着侧墙悄然前行,脚底的频率越来越快,陈默已经开始在心中计划如果被人发现该找怎样的借口糊弄过去。就在紧张的情绪快要爆炸的临界点上,她的双腿终于带着她安全抵达了侧墙的尽头。

她迅速闪进了冬宝寺的背面。

先前从未来过这处,寺庙背后山脚的缓坡上是一大片枯败的树丛,里面乱石遍地,杂草丛生,在这满眼灰白破败的画面里,一个扎眼的物体迅速进入了陈默的视线。

院墙根下的杂草丛中倾倒着一块硕大的蓝色挡板,残破的后墙上竟暴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陈默想也没想,纵身钻进豁口,潜入了冬宝寺的后院内。

冬宝寺的修复工作还没进行到修复院墙这一步,所以工人们便用挡板遮住了原先的豁口。估计最近工地停工,疏于监管,加上这些天每晚都是狂风大作,唯一的看门人竟没有留意到寺院背后的状况。

这时,院墙外传来了看门人的大喊:“余总,我检查过了!这边没人!”

陈默站在堆满砖瓦木材的小院里,静静听着他吆喝完,听见那脚步声已经开始朝活动房的方向折回,终于松了口气。

还是再等一会儿。等余声和助理离开,等看门人放松了警惕,再走不迟。

为了查看他们的具体动向,陈默脚步轻盈地穿过一侧的长廊来到大殿前的空地上,刚好听见看门人在向余声和助理汇报刚才搜查的情况。

余声眼下已经把那个神秘人给送走了。

“余总,谢谢公司的春节慰问红包!太感谢了!我这个粗人不会说话,就祝您新春快乐!身体健康!继续发大财!”

“好了,我们走了。”回话的是余声的助理。

“余总慢走!余总慢走啊!”

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看门人也带着狗回到了活动房内,毕竟现在天寒地冻,还是屋里比较暖和。

寒风以奇怪的频率尖声呼啸着,仿佛在向她强调这里就是传说中闹鬼的吃人古寺。

陈默不为所动,她站在殿前的井边陷入短暂的思考。虽然还没弄清楚余声今天下午来工地上究竟见了什么人,到底在搞什么勾当,但他居然还找了个过节慰问的借口前来,果然非常狡猾。

正准备失望离开,鞋尖无意间勾住了遮盖在井口上方的黑色防水布的边缘,她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心头猛然涌上一个问号。

陈默蹲下,轻轻掀开了黑色防水布的一角。

原本残破的井口被几根木条给牢牢钉死,这口井不但没有开始正常的修复工作,甚至被人封了起来。

陈默盯着井口,下意识皱皱鼻子,余声居然在这件完全想不到的事情上瞒着她。

***

这天妈妈亲自上门的目的是告知高歌,今年爸爸好不容易申请了春节休假,他们要带弟弟去外地旅行,大年三十下午出发,顺便提醒高歌除夕夜不用去家里吃饭了。

简单告知完毕,妈妈又开始询问高歌怎么有个女人在家里,高歌觉得没什么好瞒的,便比划着如实解释,不料妈妈竟不再追问,看上去像是信了他的说辞。

高歌想,估计之前她也当面问过陈默,陈默也是说的因酒店房间失火而借住。

这时妈妈拿出了每年春节的保留项目,从包里拿出一只厚厚的红包,客客气气说着这是爸妈给你的压岁钱。她甚至知道儿子不会伸手接过,便将红包放在了桌上,转身领着弟弟高嘉一离开了。

高歌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这才拿起红包走进书房,扔进墙边的一只保险柜里。

自打工作之后,他就没再用过他们的钱,如今保险柜里的现金大概也有相当可观的数目了。

走出书房回到客厅,高歌又在玄关的墙边看到了大包小包的年货礼盒,都是妈妈拿过来的。他走过去,并没有理会它们,而是从一旁拎起中午出门买的菜,走进厨房开始整理。

一边整理,他一边想,不知道陈默现在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今晚她是否需要用车。

理完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高歌心里依旧不踏实,他还在担心陈默,尤其是她在那间酒店接连遇到危险之后。

于是他匆匆洗了个澡,为了让自己的精神头足一些,还换上了八百年也穿不上一次,令他感到有些拘束的大衣,驱车去往酒店。

走进酒店大堂时,高歌恰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陈默的那个男性工作伙伴,总是穿得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

对方背对着大堂的方向,正在和服务台说着什么。于是高歌低头快步走过,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听见前台服务生说:“余总不好意思,陈总房间的电话无人接听,要不,您还是用手机联系她吧。”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来找陈默的。

她现在不在酒店房间?高歌转念一想,都出了那么危险而奇怪的事,她要是还待在这间酒店才怪呢。

他走到一旁的沙发里坐下,低头迅速给陈默编辑了一条消息:我来酒店找你,刚好碰到一个姓余的先生也在找你,你是不是换住处了?

他盯着这行字,太实诚,也太啰嗦了。

他想了想,删掉重输,这回只有三个字: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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