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沈柠没再见过魏许。
她每天忙着练习选拔曲目，不是在培训中心就是在家，两点一线过的也很规律。
前一天晚上沈柠练到凌晨才回家，本想久违的睡个懒觉，第二天七点刚过就被电话吵醒。
“喂？”她在枕头边摸了半天才找到手机，磕磕绊绊的开了免提，整张脸都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说话声含糊又带着明显的起床气，“谁啊？”
那头的人似乎也很焦急，“今天毕业汇演选拔你忘了？我们班就差你一个了！”
匆忙交代完那人就挂了电话。
沈柠：？？
她霎时间清醒，又不敢相信的看了眼锁屏上的日期。
她记错时间了！
没空多想，沈柠掀开被子下床，迅速换好衣服进卫生间洗漱。
但要让她就这么素颜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沈柠又给刚才那人去了个电话，得知前面还有好几个班后，沈柠笑了，“嗯，我待会儿就到。”
挂断电话，她慢条斯理的往自己脸上涂护肤品。
手法严谨，一下一下的特别细心。
准备上粉底时，沈柠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地一笑。
她当然要。
压轴出场啊。
沈柠到时，学校礼堂的门虚掩着，嘈杂的说话声顺着门缝飘出来，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给先前那人打了个电话，等了没几分钟，便见他从另一侧的小门走出来。
李清看了眼时间，“你怎么才到？”
沈柠：“到我们了吗？”
“还没。”说话间，李清眼神不断往沈柠身上飘，“快了。”
他的目光带着很浓的打量意味，上上下下扫了沈柠好几眼，像是在审视什么商品。
沈柠瞥他一眼，对他这无礼的行为十分不满，嗓音冷了下来，“走吧。”
李清领着她往里走。
他是班长，做人也十分圆滑，敏锐的察觉到了沈柠今天和以往的不同，态度也热络了几分。
“我们专业总共就一个独奏名额，剩下的只有和其他专业的合作演奏。”
沈柠来了点兴趣，“那你觉得独奏名额会给谁？”
沈柠在校内虽然名声不太好，大小姐做派让许多人都看不惯，但平心而论，她不那么跋扈时，几乎没有人会拒绝她。
李清立马回道：“我觉得……姜珉珉吧。”
“不过也说不准，看施奈今天来不来吧。”
沈柠：“施奈？”
她简单回忆了下，却发现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不认识？”李清看着她，语气很是不屑，“我们专业出了名的‘贫困户’。”
他嗤笑一声，“连架好琴都买不起。”
沈柠没有理会他这种闲出屁的发言，而是自顾自抬头，观察起了周围的情况。
整个选拔现场都布置的很简单，按照班级学号一个个上台进行演奏，舞台下方摆放了一排桌椅，坐的都是院内最权威的老师。
全校大四毕业生几千人，却要竞争为数不多的几个节目。
用挤破头来形容绝对不夸张。
学校给每个班级都分配了座位，沈柠跟在李清身后过来时，一下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有人维持着表面上的情谊和她打招呼，沈柠也都一一应了。
李清给她指了最后一个空位。
沈柠漫不经心抬眼，瞧见空位旁边坐着的人后，饶有兴致的挑眉。
巧了。
这不是姜绿茶吗？
沈柠也没有要躲她的意思，抬脚就要过去，却被李清拦在了半路。
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斟酌一番后才开口：“你要不坐我那儿吧。”
沈柠：“为什么？”
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李清，瞳仁很黑，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沈柠知道李清为什么不让她和姜珉珉坐一起。
姜珉珉曾经和原主虽然要好，但那都是有所图的，原主也不是真傻，发现之后就和姜珉珉大吵一架，随即搬出了宿舍。
可之后，班级里却流传起姜珉珉被她霸凌的谣言。
原主试图辩解，可她态度强硬的样子更坐实了这个谣言。
姜珉珉这个罪魁祸首从头到尾都把自己摘的干净，甚至还心安理得的用着原主的琴房。
真是好大一杯绿茶！
沈柠拂开李清的手，脚步不停的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还含笑丢下一句，“你还是给她换个位置比较好。”
姜珉珉自然也注意到了朝这儿走来的沈柠。
她默默挺直了脊背，心里开始庆幸自己今天化了全妆出门，身上的装束也全都是名牌。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比沈柠略胜一筹。
沈柠却只轻描淡写扫了一眼，就没再分给她半个眼神。
完完全全做到了无视。
“……”
“珉珉，”身后有个女生道：“快到我们班了吧，你紧张吗？”
姜珉珉淡笑，“有一点。”
旁边坐着的几人也跟着加入话题。
和李清说的一样，她们似乎都默认了这次的独奏名额是属于姜珉珉的，语气中满是艳羡。
姜珉珉却没有真被她们捧到天上去，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静静聆听，只有在话题扯到她时才会谦虚的摆手小声说：“我还差的远呢。”
“这次竞争真的很强烈啊。”姜珉珉道：“应该没有人毫无准备就来了吧？”
“怎么没有？”有人接过她的话，视线投向旁边的沈柠，“那儿不还有一个迟到的？”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声音不大，但一个接着一个，含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与恶意。
伴随着笑声，主持人上台，嗓音借着话筒传遍全场：
“中场休息十分钟，请姜珉珉、刘思月、沈柠做好准备。”
后台只允许候场的人待着。
偌大的空间，沈柠独自占据了一块，姜珉珉和刘思月则站在不远处小声交谈着。
她靠着桌子，双手往后撑在桌沿，双眼懒懒阖着，指尖在空中轻点。
沈柠的一切动作都做的极为自然，姿态放松，表情也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明明她专业成绩倒数，是所有人公认的花瓶，可此时此刻，却镇定自若的像参加了无数大赛的专业选手。
十分钟时间很快过去。
姜珉珉在主持人的示意下准备上台。
路过沈柠身边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她仍闭着眼。
姜珉珉眼神轻蔑。
她昂着下巴，心中堵塞的郁气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浓浓的斗志。
有私人琴房又怎样呢？
到头来，还不是要被她踩在脚底下！
……
姜珉珉弹奏的曲目是李斯特的《钟》。
这首曲子旋律很美，也是炫技型选手的不二选择。
沈柠同样也练过这首曲子。
她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却仍然达不到自己心里的标准。
至于姜珉珉……就更差的远了。
她的技术完成度挺高，但整个人的状态却非常紧绷，并没有演奏出那种轻松、游刃有余的感觉。
沈柠没了再听下去的欲望。
她转身去了厕所，再回来时，刘思月的演奏也已接近尾声。
“你跑哪儿去了？”主持人不满的瞪她，“马上要……”
沈柠：“你可以安静一点吗？”
说这话时，她脸上还带着笑，轻飘飘的眼神递过来，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主持人下意识闭了嘴。
与此同时，掌声响起，台上的刘思月快步走下来。
沈柠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加油啊。”姜珉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支着下巴，清秀的眉眼中含着挑衅，无声的对沈柠做着口型。
——废物花瓶。
……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柠身上。
她穿了件蓝色缎面连衣裙，身材瘦削，皮肤白皙，比例也被衬托的极好，说一声胸以下全是腿毫不为过。
头发在脑后绾起，恰到好处的垂落几缕在颈边，慵懒随性又不显得邋遢。
沈柠弯腰朝台下点头示意，随后在琴凳上坐下。
四周灯光暗下，只留下头顶一盏，柔和的白光自上而下倾洒在她身上，宁静美好，宛若跌落凡尘的精灵。
相较于前两位，沈柠选择的是感情丰富的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她闭着双眼，指尖在琴键上敲出一个个音符。
柔和连绵的琴声像是在编织一张网，缓慢地张开，把所有的情绪都包裹在内，一次又一次挣扎，却不能真正摆脱它。
和技巧性很强的《钟》不同，一乐章需要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控制力。
明暗交错间，仿佛真的把人拉入了她创造的音乐世界。
细致沉静。
又带着渗透人心的忧郁。
直到她鞠躬下台，包括评委在内的一众听众才恍然回神。
紧接着，便是超越前面所有选手的热烈掌声。
“那是沈柠？！”有人不可置信地问：“我没看错吧？”
“她她她是找了代考吗？”
“……不用比了，独奏名额肯定是她的。”
“……”
他们不加掩饰的赞赏，全都化作一把把利剑，狠狠插进姜珉珉心中。
姜珉珉死死盯着沈柠，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柠不是年级倒数吗？她上台应该是自取其辱，被所有人嘲笑才对！
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被夸奖，被追问，成为惊艳大家的存在？
姜珉珉阴鸷的目光隐藏在发间。
有了这一出，沈柠再回来时，其他人都热情多了。
先前还看不惯她大小姐做派，嘲讽她实力的人都主动凑过去和她搭话，倒是把‘前热门选手’姜珉珉忽略了个彻底。
沈柠的态度却很敷衍。
她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掀，只抱臂站在那儿，等他们把该说的都说完后，才不咸不淡吐出两个字：“让让。”
所有人：“……”
倒也不用这么不耐烦。
他们不约而同的闭了嘴，给沈柠腾出了条道。
沈柠：“谢谢。”
她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丢下这两个字后径直朝座位走去。
她的包还落在那儿。
姜珉珉早在她过来时就收回了视线。
但沈柠的存在感实在强烈，她忍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悄悄偏过头。
沈柠正好弯腰拿包，察觉到她的动作，敏锐抬起眼。
视线相接的刹那，姜珉珉听见她说：“废物？”
沈柠很轻的笑了声，眼神带着嘲讽和鄙夷，最后三个字被她刻意咬重。
“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