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翘回了邀月堂, 养云斋那边有多尔衮安排的人,想来是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了。
宁翘现在就是好奇,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才有这样的动静。
她能猜到肯定是有事, 但现在看来, 多尔衮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周卫来邀月堂,宁翘留她吃茶,周卫道一声不敢:“奴才身上还有主子爷交代的差事,不敢耽误了。奴才给宁主子赔个不是。”
宁翘笑道:“你有事,去忙就是了。这也没什么打紧的。”
“只是我问一句,主子爷什么时候回府呢?若是不方便回答, 小周公公也可以不讲。”
周卫道:“宁主子这话奴才可不敢当了。主子爷也有过吩咐的,等主子爷回府后,处置过那些事情,便会到邀月堂来与宁主子说话。宁主子只管宽心便是。”
原本嘛,这后院的女眷,都是不能问男主子的行踪的。从前或许福晋和侧福晋都是可以一问的。但如今这个境况,睿王府里还真是没人敢问的, 连福晋都很少说这个话头了。
宁翘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一问,没成想还真的得到回答了。
宁翘心里有数了, 周卫又待不长,宁翘就叫烟清送周卫出去了。
周卫的差事还没完呢, 从邀月堂出门后,就带着人径自去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院子。
扎鲁特庶福晋和她随身的人是都跟着去了前院, 但这院子里还有别的人, 这会儿正是乱的时候,可不能让他们得了消息就满府里乱窜的。
这一院子的人,有问题的该带走就带走审问, 问题不大的就都押在院子里叫专人守着,不许府里任何一方与他们接触,不然到时候乱套了,主子爷可是要怪罪他的。
周卫接了这么大的差事,可不想办砸了被主子爷遗弃。他师傅天天跟在主子爷身边伺候露脸风光着呢,他如今的这个差事也是很不错的,可不能叫他自个儿给丢了。
这会子的周卫叫一声宁主子那可是比之前还要心甘情愿的。先前多是还有些钻营,如今瞧着主子爷对邀月堂的看重,这位将来必定不只是个庶福晋的,况且他这些时日可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这一声宁主子不只是心甘情愿,也带着些敬意和尊崇。能在主子爷心里头这样看重的,怕是福晋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看重呢。
周卫的动静,如今满府里都是看着的。可他手上有多尔衮给的王印,没有人敢拦着,福晋瞧着周卫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院子里去拿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这么着先看着。
这府里管得严,后宅往外头去的角门,还有往前院去的二门口都叫人守住了,不许进出。
便是想要送消息出去,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烟清瞧了回来同宁翘说:“周卫不止拿了扎鲁特庶福晋院子里的人。其余庶福晋们,只要是蒙古出身的,都去她们院子里拿过人。这回还不是院子里粗使的,是庶福晋们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们。”
烟清小声道,“奴才听说,福晋院里,一个伺候的三等丫头也被带走了。”
三等丫头,那都是能进屋里去伺候的了。
宁翘道:“你听说的?”
烟清忙道:“园子里伺候花草的奴才们都亲眼看见了。”
宁翘想,这可真是大事了。
听烟清说,前院里似乎还有些动静,但因为前头管得严,这会儿后院里也不能随意走动,这消息传不到后头啦,也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了。
正院和东院两边都挺安静的,这事儿里头,宁翘和佟佳氏都是一个境地,佟佳氏是知晓轻重的,不会随意打听,她是侧福晋,事情过后自然会有个结果,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李氏的秋雅阁更是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存在感。
就是宁翘心里跟猫爪挠似的,就想第一时间知道究竟是有什么大事。
偏生多尔衮到了黑天也没有回来,养云斋那边有内务府积年的接生嬷嬷伺候着,孩子送回去胎位正之后,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晕过去了一会儿,后来用过药汤后慢慢醒转,现在正攒着力气等慢慢生呢。
养云斋那边伺候的接生嬷嬷得了多尔衮的伺候,怕吓着宁翘,也不愿意叫外头的人知道更多的消息,因此只晓得一个大概,更多的具体的都没说出来过。
便是烟霞烟雨两个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也没有在宁翘面前说过,就怕她们主子听了会害怕。
毕竟察哈尔庶福晋这回生产是很遭罪了。
两个人就只同宁翘说,至多明日,察哈尔庶福晋就能顺利生产了。
宁翘自己其实也能知道的,先前胎位不正,正过来之后重新生,肯定是需要时间的。
她望着多尔衮望不回来,便是回来了,多尔衮还得在前头处置那些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她干等着时间过得更慢了。
干脆就看了一会儿之前没看完的小漫画,又和丫头们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洗漱歇息了。
这一日忙来忙去的,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一心惦记着吃瓜,本来还以为会惦记着睡不着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看着多尔衮倚在榻上望着她笑的模样,宁翘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怎么了?几日不见爷,不认识了?”
小丫头刚睡醒总是会有些懵懵的感觉,那一双眼睛就显得更水润了,多尔衮瞧的心痒痒,就凑过去亲了亲宁翘的眼角。
宁翘顺势到了多尔衮怀里:“不是几日。是快十天啦。”
多尔衮笑起来:“爷是忙了些。委屈你了。”
这倒是不委屈的。就是——
宁翘看了看多尔衮眼睛里红血丝,他身上的衣裳是换过了的,是家常穿的衣裳,还是前两个月在针线房里做好的,直接送到她这儿来的。
可瞧着多尔衮的模样,不像是睡过的。
宁翘摸摸多尔衮的眼角:“主子爷是一宿没睡吗?眼睛都熬红了。”
她昨夜都没感觉到多尔衮回来。如今多尔衮若是进后院,就一定只往她这里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尔衮若是昨夜回来在她身边睡下了,她一定会感受到的。
从小丫头眼里瞧见了心疼,多尔衮勾了勾唇角,道:“公务忙些,子时过后才回来。在前头处置府里的事情,才刚处置的差不多了。爷想着你大约也该醒了,便过来了。爷方才洗漱过了,你也起来,陪爷一起用早膳吧。”
这就是一夜没睡了。
可看多尔衮没有要补觉的意思,宁翘自然是只能跟着起来了。
一夜没睡,除了眼睛红点,精神倒是还挺好的。
今儿正好是过节,宁翘就想着早膳吃的丰盛些,多尔衮昨儿在宫里也没怎么吃好,两个人点的膳食单子送到前院,郭喜一瞧,这倒是挺好的。
主子爷和宁主子胃口都是这么好,看来府里这些事,前院灯火通明一整夜,都没有影响到主子和主子爷的食欲啊。
郭喜是伺候膳食的,觉得这就挺好的。他只管他分内的事,把主子爷和宁主子都伺候好了,就是他的头等大事。
今儿天儿也挺热的,早膳想吃点清凉爽快的。
一人一小碗小冰酪,多尔衮心里惦记着烤肉,正好郭喜的烤具都没收起来,如今有宁主子一年四季都爱吃点烤物,这烤具早就不收起来了。
天不亮刚送来的新鲜肉,郭喜烤了好些,有宁翘要的鸡肉和鸭肉,多尔衮要的牛肉和羊肉,都置办的辣乎乎的送到邀月堂去了。
两大碗冷水面,过红油蘸小料,配上贝壳大小的奶凉糕,吃完了就是一个麻辣鲜香酸甜爽快。
用完膳,烟霞带着小丫头们,将凉椅搬到院儿的荫凉地方,让两位主子歇着乘凉。
瞧着满院子的阳光和盛放的花朵,宁翘拨弄着眼前缸里的冰块,就有点纳闷多尔衮怎么今儿这么清闲了。
这平日里,不都是忙的脚不沾地的么?哪还有什么功夫跟她在这儿看景儿呢?
“主子爷今日不进宫了?”
瞧了一眼小丫头红润润的脸蛋,多尔衮道:“今日过节,不必进宫。”
宁翘啊了一声,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昨儿府里那样的动静,怕是今日府里也是没法子过节的。
府里倒是叫福晋差人装扮了的,这事儿还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做的,就连今日府里的小宴,也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张罗的。
宁翘望着多尔衮:“今儿主子爷不用进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么?”
“府里有事,爷和皇上说过了,就不去了。正好在府里歇一日。和你说说话。”
多尔衮道,“府里如今这样的情形,这个节也是很不必过的。小宴爷也嘱咐过了,不必办了。爷就在你这儿,同你两个一起过过,也就是了。”
多尔衮来邀月堂之前,处置完前头的事情,就先去过东院,看过三个孩子了。
大格格和大阿哥都挺好的,二阿哥也稍微壮实了一些,孩子们都睡着,多尔衮也没吵醒他们,看过了就好。
如今府里有这些事,也不好将大格格和大阿哥接到前院去,等事情完结后,再安排孩子们的事。
至于佟佳氏,听说他来了,倒是赶忙起身了,但多尔衮没见她,看过孩子们后,径自来了邀月堂。
多尔衮这会儿没那么些心情瞧佟佳氏,也只有在邀月堂,在小丫头身边,才能叫他舒心些。
别的地方且不说,晚上的时候,叫膳房给东院送去一桌席面也就是了。
宁翘这才问道:“养云斋的事情,主子爷是一早就知道了么?”
多尔衮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只是想问养云斋的事情吗?”
宁翘见多尔衮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很大的影响,便也跟着笑道:“那奴才想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主子爷愿意都说给奴才听吗?”
多尔衮慢慢敛了笑意,望着天边的流云道:“今日爷只陪着你,自然是要与你说的。”
“爷要说的,也不仅仅是养云斋的事。是这府里的事,前院后宅,各个院中,关系重重。”
从这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宁翘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凝重。
她敏锐的察觉到,这好像,也和她突然成了奴才们口中的宁主子有关吧。
“福晋跟爷很早就成婚了,”
多尔衮道,“成婚十余年,福晋都不曾有孕过。”
“早年呢,说是年纪小,不易有孕。后来开府,陆续有了庶福晋和侍妾,仍旧是没什么人有身孕。宫里娘娘抬举了个府医,说是从南边来的。爷还去查过的,倒真是从南边来的,身份家世,过往来历,没有作假。”
“他说南草伤身,爷南征北战的,身上的旧伤也会有些妨碍,多半也是女子不宜受孕,所以这几年,只有佟佳氏有身孕。”
多尔衮眸光冷暗,“可结果,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宁翘听着,本能的觉得是不是第一回鲛丝纱叫大格格大阿哥过敏的时候,调查出来了什么事情啊。那回没个什么具体的结果,但看这一次,好像是有结果了。
“主子爷,是府医有问题吗?”宁翘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多尔衮道:“爷已经将他,和他的家人都抓起来了。宫里的太医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诊脉,断定她这一胎必定是个阿哥。起先宸妃和庄妃那里都应验了。宫里的太医倒也不错,爷请来给你诊脉过。”
“府医说你伤了宫腑,于子嗣有碍,太医就一定会这样说吗?爷凭什么要信他们两个人的?若是他们都被人收买了呢?”
宁翘的心一下子都提起来了:“所以奴才,没有问题?”
“你好得很。”
多尔衮没有笑,可是沉敛眸光在触碰到宁翘的那一刻很温柔,“什么久站风雪跌了一跤伤了宫腑,两三年内不能有孕的话,都是混账话。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照常给爷生儿育女,只等儿女缘分到了便是了。”
宁翘消化了好一会儿,多尔衮再三保证她没问题,宁翘就觉得心上的石头忽而落了地,心中一清,似是无形的压力都远去了。
她忍不住笑吟吟的:“主子爷的意思是说,奴才也能给爷生儿育女了?”
多尔衮见她眉眼弯弯的,心头一软,掌心落在她的小腹上:“爷努力些,你争气些。就能有了。”
府里两个府医,抓的是专精女科的那一个。
宁翘说:“这府医胆子也太大了些。这在府里几年,还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呢。”
宁翘问道,“他敢这样做,必是仗着府里有人给他撑腰的。站在他后头的,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吗?”
宁翘也是今日才知道,这府医的来历竟是跟宫里的娘娘有关。多尔衮虽没有明言,但也无外乎就是皇后或者是宸妃了。
可要说这府医背后的人是皇后和宸妃,这话就是不能乱说的,还得有证据才成。哪怕是福晋,也是不好说的。
但多尔衮把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单独拎出来了,就说明这府医与她是一定有关系的。
“是她。”多尔衮冷道,“府中多人不孕,你的不孕,都是她在背后撺掇的。她自己的不孕,也包含其中。”
这倒是叫宁翘听惊了:“为什么?”
多尔衮就想起自己问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情形来。
他对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印象并不如何深刻,很多时候,他都把这个庶福晋给忘了。便是有一段时间叫福晋提醒着想起来,也是先想起来她的出身。
福晋有一段日子,还是很想能抬举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怎么说的?
这个平素沉默的人,却说她就是不想怀爱新觉罗氏的孩子。
不想与大清的人有孩子有牵扯。
她生是察哈尔的人,死也是察哈尔的鬼。
明明是皇上做主将她记在了扎鲁特部,她自个儿长大了,倒是记着自己是林丹汗的女儿。一心一意的想着仇恨,偏偏就是不肯有孕。
甚至不惜吃药。
她恨淑妃,恨皇上,甚至恨他,是把这些人都恨上了。命运之不公,凭什么她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做察哈尔的郡主呢?
多尔衮寥寥数语说不尽如何,倒是当时速记的供状写的清楚明白,宁翘拿过来看了,心里只想到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这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她是爆发了。
多尔衮道:“她们下了一局大棋。她或许也只是其中的棋子。大格格和大阿哥过敏那次,线索一直很难查证。这次猎鹰猎犬失控的事情,才叫爷抓住了她们的把柄。爷暗中就叫人盯着她们了。”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不想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活命的。早前就用了药,孩子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只留下孩子,就便于她们摆弄。原本这些事,爷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是怕她们动手戕害子嗣,才暗中安排了人手盯着养云斋的。”
“不只是这里,还有察哈尔那边,爷也派人暗中盯着了。不日总会有结果的。”
她们布下大局,殊不知多尔衮螳螂在后,也早就在暗中等着收网了。
宁翘听着多尔衮的话,从见到的这些供状中拼凑出了事情的些许面目。
察哈尔那边应该确实有异动的。
一开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因为是跟察哈尔那边谈好了要如何做。
有些事,两边私底下做的都是不一样的,但是也有各取所需的地方,属于是互相利用,互相防备。
然后才有了那次猎鹰猎犬失控的事件。
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没能做到她该做到的事情,那边就对她没有信心了,然后就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联系上了。
想着要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孩子留下来,威胁她听话,不然可能就性命不保了。
就这么着,才有了这回的事情。
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显然是对族中还有幻想,因此她就算是求救,也不曾对宁翘说过实话,多尔衮能知道这些事,也是在事发之后查出来的。
“那福晋呢?”宁翘问道。
谁都能看出来,福晋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多尔衮深深的看着宁翘:“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一口咬定此事与福晋无关。爷也没有找到有任何证据指向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若真的没了,这孩子她就要想办法求了福晋养在膝下。说这是族中答应她的。这是合作的条件。”
宁翘道:“就这一两个月,府中多有人说,若是察哈尔庶福晋所生真的为阿哥,福晋便要抱养去正院,将孩子记在正院名下。”
多尔衮道:“福晋说,她并不知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想法。福晋说她是瞧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成了,才有这样的想法。若是这孩子生下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能活着,她不会强行抱走养云斋的孩子。”
宁翘听闻,心里冷哼一声:“奴才不信这个话。”
福晋怎么就能脱身脱的这么干净?
多尔衮也不信这个话:“爷会让人继续调查的。”
若福晋果真干净,那自然万事没有。若福晋真的伸手了,多尔衮也不能姑息养奸。
这府上兴风作浪的蒙古人,多尔衮是一个都不肯放过的。他不是四哥那样的性子,也不是四哥那样的境遇,拿着他的女人和孩子肆意陷害肆意打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翘默默望着多尔衮:“那主子爷打算如何安顿扎鲁特庶福晋呢?”
府上许多事,都是这个人做的。不管她背后的人是谁,这个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确凿干了坏事的。
针对她,针对佟佳氏,针对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若依着皇太极,只怕是不会处置的如何的。
大清如今礼重蒙古,和蒙古关系这样好,就连察哈尔亲王这两年不朝觐也无事,宁翘就怕多尔衮查起来雷厉风行,最终还是要被宫里压制的动弹不得。
她想看他有个取舍。
却又知道,这取舍对多尔衮来说,会有多难。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