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权力上层的党派争斗,看似离杨钊很远,但其实又很近。
至少,没有这场争斗,他不会这么快被提拔为度支员外郎。
户部之下,又分了户、度支、金、仓四部。
其中户部掌天下户口色役和赋税,权责最重;度支掌开支、转运之费,次之。
也就是说,杨钊不但从八品参军升为六品员外郎,从空闲无事的金吾卫被调入了六部之首的户部,还一下就进入了户部中的枢纽岗位度支。
是实打实的越越越级提拔了。
李林甫如此“厚爱”,让杨钊自己都感到惊讶。
度支,顾名思义,量入为出的意思,负责朝廷每年的收入核算和财政预算支出,无论古今,都是掌控国家财政的核心部门。
度支内,度支郎中为首,员外郎为副,从六品上。
至此,杨钊终于得到了能一展才能的职位。
扪心自问,在韦坚和皇甫惟明案中,杨钊的表现只能算中规中矩,更别提他之前和韦氏兄弟的几次私会,所以,他完全配不上这份丰厚的回报。
看来李林甫为了笼络他,也是下了血本了。
但杨钊却没有知足。
他在拜见李林甫时,又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能让族弟杨铆接替自己的金吾卫兵曹参军之职。
不出意外,李林甫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他最初让杨钊参与韦坚案,一则是让杨钊见识下那些不依附他的人的下场,以后才能更好地为他所用。
再则,也是找个正当的理由提拔杨钊。做为大唐典宪《唐六典》的主编之一,李林甫惯于玩弄权术,却不喜欢违背他自己编纂出来的典章制度,哪怕是干坏事,也要讲究个“有法可依”。
此次韦坚案中出力最大的王鉷,户部侍郎的本职都还没有提升,只是将原本韦坚兼领的江南、淮南诸道使职转到了他的名下。
杨钊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参军,将他擢升度支员外郎,他非但不知感恩回报,竟还得陇望蜀、想着培植自己的党羽!
岂有此理?
李林甫甚至想不明白,在他看来一向聪明的杨钊,为什么会提出这样愚蠢且无赖的要求。
…………
几天后,杨钊被恩准入宫赴宴。
这是一场“认母”宴。
已四十多岁的安禄山要认小他二十岁的杨贵妃为义母。
这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喜欢热闹的李隆基却做了真,定要安禄山正式拜母亲,为此还搞了一场宴会出来。
回头想想,皇甫惟明和安禄山同为两镇节度使,同时入京报捷献礼……现如今,一人被贬做了太守,一人却越发受宠,变相地做了李隆基的义子。
宦海沉浮,孰能料之?
杨贵妃是这次宴会的主角,她趁机向李隆基提了要求,要杨家人也一起进宫热闹。
杨钊的名字是她特地加进去的。
李隆基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爽快地答应了。
兴庆宫内。
龙池畔,沉香亭内。
帝国最杰出的舞伎谢阿蛮正跳着她擅长的凌波舞。
为她吹筚篥伴奏的是帝国最有名的乐师李龟年。
李隆基听得兴起,取过玉笛来,也随着舞乐的节奏吹奏起来。
杨贵妃架不住众人的央求,也把腰身一束,亲自下了舞池,和谢阿蛮对舞起来。
乐声交辉,双姝摆袖。
一曲跳罢,杨贵妃遮住脸庞回了座位,再也不肯跳了。或许是谢阿蛮的舞技让她自叹不如。
却未免有些扫兴。
这时安禄山下场了。
众人初看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下场跳舞,哄笑不止。
可当安禄山随音乐旋转起来,臃肿的身躯竟是轻盈无比,虽没有谢阿蛮和杨贵妃的绝代佳色,却自有一番男人的粗犷与浪漫。
没有人再能笑得出声。
所有人都开始真心欣赏他的舞技。
李隆基大声叫好,再次拾起了他的玉笛。
他要为安禄山亲自伴奏。
这是杨钊在远处望见的亭内的这些热闹。
他随其他杨家男子一道被安排在了亭子对面,算是陪宴。
与亭内的热闹相比,他们这里可就清冷得多。
做东的是棣王李琰和荣王李琬。也不知是他们不待见杨家这个外亲,还是仍未从韦坚案的风波中走出来,始终兴致寡淡。
杨家这边自然由杨铦主陪。
而杨铦如今名声尽毁,在太子和李林甫两边都不讨好,更是全无精神。
众人只有望着亭内的热闹,慰藉自己的寂寥。
沉香亭那边,歌舞已毕。
安禄山正努力地收起他大如钟鼓的肚子,朝着杨贵妃恭恭敬敬三叩首,随后杨贵妃沾了点清水弹在他的头上。
拜母仪式毕。
酒宴续上。
等宴酣之乐毕,酒食餐案被撤去,亭内又玩起了茶余饭后的投壶游戏。
投壶算得雅戏,雅是雅了,却不够热闹,李隆基玩兴大起,干脆提议玩樗蒲,并约定一掷十金的重注。
亭内诸人随着李隆基的兴致,哄然叫好。
高力士则立即命人去取赌具、筹金和宫内专事计筹的宦官。
杨花儿这时朝着杨贵妃连使眼色,杨贵妃会意,向李隆基建议:“杨家三哥头脑聪明,尤其擅长计算,可以让他来计筹,倒也省了许多麻烦。”
“你的杨家三哥?”李隆基不知道杨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
杨贵妃嗔道:“三郎可真是的,对我家里的人一点都不上心。杨三哥之前助我返宫,还得了你的召见,被你亲口授予金吾卫兵曹参军,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没忘,爱妃可是冤枉我了。”李隆基用笑声化解他的尴尬,“他会计筹?”
“三郎不相信我?那就算了吧,免得扫了三郎的兴。”
杨贵妃也没有把握,她只是听杨花儿说起过。
“相信。怎么会不相信呢?”李隆基忙向左右下令,“去外面将杨……三哥召进来。”
李隆基哪记得杨钊的名字,无奈之下,也只得随了杨贵妃的称呼。
杨贵妃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轻打着李隆基的手臂:“还说你没忘!”
“哈哈!”
李隆基十分受用,并没有觉得被当众拆穿了假话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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