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回老家(四)

在除夕夜到来前,寨子的祭祀活动开始了。

墨水的村寨会在下一年到来前,在寨子里相对平坦、空旷的地方搭建高达四五米的大秋千,搭建秋千的材料一般是竹子或者木材。秋千不仅高,而且特别大,能坐下两个成年人。

在秋千建成,第一个人登上秋千荡来荡去时,下面的人会点燃炮仗,把祭祀的饭团丢到天上,赶走往年的灾厄,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在秋千建成,第一个人顺利荡到半空,鞭炮齐鸣,众人欢呼时,崔美青跟着又喊又跳,高兴的像猴子一样。

祭祀结束,但大伙的狂欢还没有结束。

惊心动魄的秋千表演开始了。

两个女生站在秋千上,被人推到高高的半空,她们在空中尖叫,带着兴奋和快乐。

她们下来以后,两个男的站在了秋千上,还没完,一个身材相对瘦小的男人骑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抱着他的头。

三个人这个造型站在秋千上,就像摇摇欲坠的金字塔。

崔美青有点担心安全问题,悄悄问一旁的崔丽梅:“他们这样没事吗?会不会摔下去?”

崔丽梅拍拍她的头:“你放心啦,每年都有这种项目,从来没出过事。比这种姿势更吓人的都有呢。”

崔美青把心放回肚子里。xizu.org 柚子小说网

这三个人确实没什么问题,他们高高荡起的时候,地面上的人全都在欢呼、吹口哨,他们仨显然很激动,荡的时候大叫,坐在别人脖子上的男人荡到最高点的时候还往下撒糖。

崔美青竖起大拇指,高手在人间。

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说荡就荡,牛。

接下来上场的确实一个比一个牛,还有一个男的站着,身上挂着两个人的姿势,就像两只小猴子环抱着自己的妈妈一样。

各种逆天表演上演了十几分钟,大家审美疲劳了,喊不起来了,各位杂技大师终于把秋千让了出来。

一个年轻的妈妈背上背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站在秋千上让别人帮她推秋千。

她背孩子的布叫背巾,是云南用来背孩子的专用布,颜色大都以大红色、紫色和蓝色为主,颇具云南少数民族特色。

秋千荡到空中,那红彤彤的背巾格外显眼,里面包着孩子不仅没哭,还笑起来了。

崔美青:respect。

这难道是墨水人的地区天赋吗?

丽梅姐在旁边推她:“想不想去玩?我帮你推。

崔美青拿手指自己:“我吗?”

“对啊,”丽梅姐笑嘻嘻的,“你不敢上噶?来,我给你示范一个。”

丽梅姐说干就干,别人下来后,她立马站到秋千上,招呼其他人帮她推。

秋千高高荡起,丽梅姐在上面哈哈大笑,嘴咧得快飞到天上了。

她荡完了也不走,双手拉着秋千两边的绳,大声喊崔美青过去。

在场的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崔美青:突然社恐。

崔丽梅看她不过来,声音更大了:“妹子,你过来啊。”

崔美青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崔丽梅把秋千擦干净,“你坐着吧,你一个小孩子,站着可能平衡不了身子,拉不住绳子。”

崔美青听着崔丽梅的指挥,坐在秋千上。

崔丽梅用手捏了捏崔美青捏紧绳子的手,再三叮嘱:“你捏紧绳子,害怕也不要松手,实在害怕你就喊,我会拉住你的。”

崔美青把从心脏涌上来的恐惧吞回胸腔:“好的,丽梅姐,我知道了,你推吧。”

崔丽梅把秋千往后拉,用力推了一把。

秋千荡了出去,荡得很高。崔美青在秋千荡起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风把她的小碎发吹到了脸上,痒痒的。

秋千再次荡到空中时,崔美青终于敢睁开眼了。

秋千扎在寨子比较高的,从荡到空中的秋千上往下看,可以看到寨子的全貌,依山而建的房子旁有绿意葱茏的树木,俯瞰下去,一片生机勃勃。

一种原始的美丽展现在她面前。

她开心的大笑。

她笑不出银铃般的声音,她的笑是响亮的,带着小孩子的稚气和高音调,充满了勃勃生机。

从秋千上下来的时候,崔美青的脸蛋是红润的,眼睛是闪亮的,她不可思议地大喊:“太快乐了。”

崔丽梅很骄傲:“我就说,很好玩的,听我的准没错。”

荡秋千结束后,夜晚降临了。

崔美青不敢放烟花,她站得远远的看哥哥姐姐放,他们放完了,她就仰头看。

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了青川的夜空。

崔美青张大嘴惊叹:“好美。”

没等她继续感叹,做好夜宵的大爹在家门口喊起来了:“回来吃夜宵了,别玩了。”

崔美青转头:“诶,我来啦。”

夜宵是一碗米线,崔美青自己加了切好的辣子、香菜、葱花,张嘴嗦了一大口。

墨水的米线比原市更细,因为当地盛产紫米,紫米线特别多。大爹家今天晚上做得就是紫米线,特别入味,吃一口满嘴都是米线的香。

崔丽梅和崔云飞边吃边说话,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到好笑的就哈哈大笑。

崔美青在一旁听着,眼睛笑得眯起来。

春晚正好播到《小崔说事》,赵本山和宋丹丹一开始说话,崔家的人就开始笑。

一整晚,崔家都是欢声笑语。

崔美青收到了两个红包,一个是憨包哥哥给的,一个是大爹给的,一人给了她五十,加起来正好一百。

这一百对她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崔美青把钱塞进装着她换洗衣物的袋子,晚上睡着之前悄悄花了半个小时规划要怎么花这笔钱。

大年初一,寨子里的亲朋好友四处串门。

崔美青起来的时候,推开门就看到客厅坐着一堆人,有说有笑的,看到她出来,一个音调略高的女声响起:“这就是林院的姑娘吧?长得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哦,你看这个卷头发。”

崔美青扒拉一下自己凌乱的鸡窝头,在心里无声尖叫,脸上却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微笑。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说话的女人,在心里猜自己该叫她什么名字。

坐在沙发上的大妈提醒她:“这是你阿婶。”

崔美青立刻接上:“阿婶好。”

玉书婶笑着点头:“好好好,小姑娘很会说话嘛,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上几年级啊?”

崔美青:“我叫崔美青。”

没等她继续说,云书婶立刻打断她:“哦哦,叫崔美青是吧,我家姑娘叫崔春梅,名字还挺像的。你是几月份出生的?我姑娘好像和你差不多大,就是不知道哪个大,哪个小。”

崔美青咽了口气:“我是九九年三月份生的,今年上学前班。阿婶,我还没洗漱,你们先聊,我去刷个牙。”

走到天井安置着水龙头的地方,崔美青背对着来家里的亲戚们翻了一个白眼。

她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村干部李玉书。

这个说话的劲,怪不得这么多年在青川吵架榜上屹立不倒,也怪不得妈妈二十年后吵不过她。

妈妈在家里虽然很能骂人,在外人面前却一向好脾气,哪里吵得过年轻时候做生意,中年开始当村干部的李玉书。

梳头的时候崔美青把情绪梳理好,坐到大妈旁边,扮演一个乖巧但哑巴的可爱女孩。

别人问一句,她说一句。别人教她怎么喊人,她就怎么喊人。

不是她不想说话,只是大人说话的地方,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事。这些大人来的时候也没带自己家孩子,丽梅姐和云飞姐都出去玩了,她连个说话的同龄人都找不到。

李玉书待了一会,准备回家,临走之前还叫崔美青跟她一起去家里玩。

崔美青拒绝了,她甚至连借口都没找,直接说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可以和哥哥妹妹一起玩哦,我姑娘只比你小几个月,你们应该很有话聊。”

崔美青把头埋在大妈的手臂上嘟囔:“不想去,不想去,太远了,不想走。”

李玉书有些尴尬,“那好吧,那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崔美青松了口气。

她不想去,一方面是她重生之前,两家人闹翻了,见面都不怎么说话,她去了实在尴尬;另一方,她和李玉书的姑娘崔春梅,两个人好像磁场不和。

崔春梅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她也不是刁钻刻薄的性子,但两个人一待在一起,中间的空气好像都是尴尬的。

崔美青将其归为磁场不合,两个人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吧,她还小,脚趾头承受不了这种大工程。

到了中午,崔美青被二大妈叫去了家里。

二大妈,一个有着方正脸,方正性格的女人,她和二大爹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相当的般配。

二大爹家里的桌子摆着菜,桌子边坐着一男一女,看着一个都很年轻。

崔美青跟着二大妈认人。

这一男一女是她的堂哥堂姐,堂姐读高中,戴着眼睛,很文静严肃的样子。堂哥读初中,爱笑爱说话。

崔美青乖乖的叫哥哥姐姐。

崔成国笑眯眯地说:“妹子过年好,难得回来一次,要好好玩。”

崔书静微笑着朝她点点头,说了一句:“妹妹好。”

崔美青微笑,好累。

大概亲戚和亲戚的相处,除了血缘关系,还需要一些缘分。她和二大爹家比较没有缘分。

她在家里备考公务员的时候,堂哥在家里带小孩,两家当时都住在新建的房子里,房子只隔着五十米。

这么近的距离,她和堂哥几个月说的话还没有她和憨包哥哥过年见一次说的话多。

堂姐就更不用说了,她考上了事业单位,在市区工作。堂姐嫁到了市区,在市区生活,考了好几年公务员没考上的堂姐考了其他单位的合同工。

两个人这么近的关系,硬是没在市区见过一面。

这叫什么,有缘修得同床渡,无缘血缘没用处。

在二大爹家吃了一顿饭,崔美青有些消化不良,没待多久就回大爹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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