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打扑克

王家的杀猪饭就像一个信号,接下来一个星期,寨子里杀猪声、鞭炮声此起彼伏,崔美青每天和小伙伴们围观杀猪、吃烧肉、吃凉拌。

乐极生悲,崔美青上火了,口腔溃疡,一吃辣的嘴里就火辣辣的疼。

李英婼骂骂咧咧:“跟你说了,凉拌少吃一点,放了那么多辣子,你不上火谁上火。”

骂完,她从房梁上扯下几片不知名的叶子,把叶子洗干净放进杯子,加热水。

杯子里的水慢慢变成了淡淡的青色。

“来,把这个喝了,凉药,下火。”李英婼把杯子递给崔美青,还再三警告:“不能倒了,要喝完。”

李英婼、崔美青、崔志青都是易上火的体质,家里常备各种奇奇怪怪的凉药,崔美青面前摆着的这杯就是就常见的下火土方。

这土方味道苦甜,喝起来十分奇怪,崔美青最讨厌喝这种味道“四面八方”的药了,总感觉这药在她嘴里打了一架,在她胃里又打了一架。

但是不喝药,她还在怎么快乐地过春节?

崔美青一鼓作气,闭眼把一杯子凉药喝了下去。

今天办杀猪饭的有三家,崔美青想去哪家吃都可以。

她打算去杨思璇家吃,其他两家都没有小孩,寨子里的其他小孩肯定不会去,她才不要和大人一起吃饭,没意思。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在杨思璇家吃完饭,杨思璇拿出一沓扑克牌,拉着张梅和崔美青:“不要走,不要走,我们玩牌,咋样?”

朱美丽站在崔美青旁边,眼睛亮亮的:“好啊好啊,我们一起玩。”

《欢天喜地七仙女》最近播完了,好几个电视台开始重播《西游记》,崔美青看了好几遍孙悟空大闹火焰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留在了杨家。

大家你叫我,我叫你,寨子里所有的小孩都留了下来,就连崔志青都坐到了桌子旁边。

这下,玩牌的变成了大孩子。

杨思璇的妈妈怕其他几个小孩无聊,给他们打开了电视。

今天她家的花生炒多了,没吃完,正好把剩下的花生端出来给小孩们当零嘴。

杨思璇开了两瓶新的甜酒,给所有留在家里的小朋友逗倒了一杯。

崔美青不想看电视,她端着自己的杯子,坐在老哥旁边观察战况。

观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拿到好牌的杨思璇眉眼俱笑,拿到烂牌的哥哥眉头紧锁,不知道自己牌好不好的朱思宏一脸迷茫,牌不好不坏的张梅表情淡定。

遇到能打的牌,朱思宏跳得比谁都高。遇到1234567的顺子,老哥脸黑得像锅底。

经过一番精密计算,最先报单的老哥神采飞扬,一把好牌打的稀碎的杨思璇一脸不可置信。

崔美青觉得《最后的晚餐》里十二门徒的表情还没有这张牌桌上四个人的表情多。

朱思宏运气差得要死,当地主被其他三个人围殴,当平民被同是平民的伙伴背刺,输到最后,他急得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我不玩了,你们玩。”朱思宏把手里的牌扔到桌上,“我玩不下去了。”

崔美青立马接手他的位置,兴致勃勃道:“我玩,我玩。”

结果,她输得更惨。

崔美青运气好,拿到的牌不是飞机就是顺子,不是炸弹就是大小王。但她牌技臭得可以,无数炸死了自己的同伴,拿掉最大的牌,最后拿着一张三点看别人出牌,明明最早报单,却输得一塌糊涂。

崔志青都想戳她脑子:“你出牌的时候使用一下你珍贵的大脑不行吗?咱俩是一伙的,你炸我干什么?你是汉奸还是走狗?”

崔美青抱头投降:“我是猪脑子,猪脑子,别骂了别骂了,再骂更傻了。”

下一把,崔志青叫了地主,他再也不要和这个傻子妹妹一家了。

结果这把崔美青脑子突然灵光了,一路和其他平民压他的牌,最后崔美青报单了,崔志青手上还抱着一把,其他两个平民也报单了。

崔志青:气到吐血。

四个人又笑又骂的打到八点,终于累了,所有小孩打着哈欠四散回家。

崔美青以为这个春节就这样快乐的过去了。

她家杀猪的时候,不少眼熟的叔叔、大爹、阿婶、嬢嬢都来她家过年。

大爹的大儿子,他们这一辈最大的哥哥崔学恩也来了,给她和哥哥哥塞了五十块钱。

他塞钱,崔美青和崔志青嘴上连连拒绝,身子连连后退,小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

哎呀,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到了他们手上。

李英婼认为小孩子拿着这么多钱不好,想把钱收回去,崔美青抵死不从,跑到外面一直待到了晚上才回家。

崔林院是个酒蒙子,平时忙于打工没时间喝,过年杀猪可让他逮到机会了。

崔美青回家的时候,家里的厨房的小圆桌上还坐满着人,几个大男人喝得脸红红的。

就这样,这些男人还不打算走,划拳声一声接一声。

“兄台敬酒……”

崔美青听到这个熟悉的词,忍不住翻白眼。

真无语,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划拳有什么好玩的,喝得头昏眼花了,还要喝。

老妈正在客厅看电视,崔美青推开门进去,坐到她旁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把钱塞到老妈的手上。

压岁钱她拿着没什么用,人情还要爸妈还,所以她还是不要这五十了吧。

李英婼瞧了姑娘一眼,一声不吭地把钱装进口袋。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姑娘就是鬼灵精,越大越喜欢逗人玩。

崔美青和妈妈一起看了一会电视剧,最后实在熬不住,先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睡得迷迷糊糊的崔美青被叫醒,洗脸、刷牙,穿上厚厚的大衣。

崔美青迷瞪瞪地问:“妈,起这么早干什么?天都没亮呢。”

李英婼给她扣好大衣的扣子,“回老家,路上跟紧你憨包哥哥,不要乱跑。”

“啊?”崔美青瞪大眼睛,没等她反对,她就被放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崔林院站在黑夜里看不清脸,声音却很清晰:“你憨包哥哥带你回老家,路上要听他的话。路上遇到警察叔叔检查,问你和憨包哥哥是什么关系,你就跟他们说,憨包哥哥是你堂哥,你们是一路的,认识的,知道吗?”

崔美青急死了,她扭动身体想蹦下车,“我不想回去,你们要送我回老家,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我晕车,老家那么远,路上我会吐的,我不想回去。”

坐在前面架着摩托车的崔学恩笑着安慰她:“没事,路上你睡觉就行,睡醒就到家了。回老家可以拿压岁钱,是好事,你不想见大爹他们噶?”

崔美青这辈子确实没和大爹大妈见过面,被憨包哥哥这么一问,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想见。”

“那你揪住我的衣服,我带你去见他们。”

崔美青沉默了,她默默伸出两只小手拉住憨包哥哥的衣脚,回老家就回老家吧,人总是要回家的。

就是下次能不能和她商量一下,大清早这么突然地把她放到车上,她还以为自己要被卖了呢。

摩托车在寂静的寨子发动,发出一阵轰鸣声,崔美青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山路难走,清晨的山路更难走。

冷冷的山风噼里啪啦地往崔美青脸上砸,冷得她牙齿直打架,“踏踏踏踏踏”的声音就像在给摩托车行驶伴奏一样。

崔学恩的声音跟着冷风刮到她的耳边:“你躲在我背后,风吹不到你就没有那么冷了。”

崔美青听了他的话,在崔学恩背后缩成一团。

她人本来就小,这么一缩,更小了,风真的刮不到她脸上了。

被大清早叫醒的崔美青觉得暖和一点,她的眼皮打了一架,十分钟后,她彻底闭上眼睛,靠在崔学恩的背上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了长途汽车站。

崔学恩把崔美青摇醒,一手提着行李,背上背着大包,一只手空出来,拉着崔美青去买票。

一张票七十,加上保险九十五。

崔美青站在堂哥旁边,小小的焦虑了一会:她没钱,这车票咋办?

看着崔学恩付了两个人的钱,崔美青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一个五岁半的小屁孩该操心的事。

崔学恩拿起自己的翻盖手机看时间,七点二十分,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不急。

他低头看自己拉着的妹妹,温声道:“想吃什么早点?包子还是米线。”

崔美青想吃米线,但她晕车,万一吐了,吐出一堆碎米线和胃液混合物,她可能会再吐一场。

所以她选择吃包子。

汽车站旁边有个快餐店,早上卖包子油条米线,中午、下午卖快餐。崔美青和崔学恩去这家店买了包子。

包子味道很一般,馅干巴巴的,酸菜就像是风干了上千年的古董一样,没有味道,噎脖子。包子皮不软和,没有面的香气。

崔美青勉强吃完自己点的包子,噎得直翻白眼,喝了几口营养快线才缓过来。

活该这家店在二十年后因为原市火车开通倒闭,做得包子也太难吃了。

半个小时后,车站人慢慢多了起来,第一班前往县城的班车开动了。

崔美青坐在车上祈祷:不要晕车,不要晕车。

长途汽车对晕车人士真的不太友好,早上的车厢冷,冷气中夹杂着一股怪味,似有若无地飘在晕车人的旁边,悄悄潜入晕车人的鼻腔。

崔美青觉得自己的鼻腔被怪味占领了,她闭上眼睛催眠自己: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晕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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