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程母絮絮叨叨,同区宿舍瘸腿的老李媳妇跑了,平日里对谁都笑咪咪的两口子。
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娘家人都对这个漂亮女儿嫁了个能吃商品粮的正式工人满意的很。现在老李下岗了要自由就业,夫妻俩这阵子为此吵了好久,终于劳燕分飞。
虽然李家人已经尽量不提这件事,但是厂里人际关系这么简单,哪里有守得住的秘密。
大家早早的都知道了原委,暗地里都唏嘘不已。
程父听了,倒也没有感到惊奇,厂里已经有了好几对这样的,早就见怪不怪了:“今天办公室里聊天,有人说鲁厂长在外面包了个小的,听说孩子都两个月了。”
程母应道:“内勤也有人传了,何大姐真是气量大,不吵不闹,要是我,早就跟你拼了。这个鲁嘉杰,有钱搞破鞋,没钱发工资。这工资都拖两个月了,还要你们几个拿几万参股,我看这厂迟早要被他搞黄了。”
程父是个心软的老实人,早被鲁嘉杰做了工作,还是帮他说话;“老鲁他也是业务出生,只要厂里业务不断,还是会越来越好的,黄不了。”
“你就这么个人,厂里个个说你好,在家里横得很,你要是有事,看看谁会帮你?”程母越想越气,“你也不想想,翻云也越来越大了,厂里这个样子,以后他怎么结婚,现在哪家姑娘结婚不跟你要套房子。”
程父正要反驳,就看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
“妈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这么早就帮我发愁结婚的事?”
程父的眼神在程翻云的身上转了一圈,继续切菜:“她就是啥也不懂,外面大城市结婚都晚得很,你上个好本科娶个同学,两人一起努力,生活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咱们鹅城马县长的儿子南大毕业,研究生考到北大读了几年,人家现在进了国务院,工作没几年,就跟他老子一个级别。”
程母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你怎么又痩了?不对啊,你今天闷不做声的回来,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了?”
“我比老爹还老实的一个人,能闯什么祸?想你们了就回来蹭顿饭呗。”
程母对这个理由很赞同;“那是要补补,食堂哪有什么油水。”
程父对此嗤之以鼻;“你以为是我们那时候,一桶冬瓜汤一点油星子都没有啊。”一把推开要帮忙的程翻云,“既然回来就去客厅看看电视吧,实在无聊就多看看书,家里的事你不要沾手,酱油瓶倒了都不要你扶。饭好了再喊你,一会儿我再买点凉菜去。”
“要去就早点去,我来烧菜。”程母看晚饭多了个大肚汉,估计菜也不够吃的,急吼吼的把两人都打发走。
程翻云走出厨房在屋子里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还真有时代感。
冰箱上贴了很多圣斗士贴纸,蒙皮沙发边上的裂纹被膏药贴得很牢固,不美观的一面靠着实木办公桌。桌上摆着能接游戏光盘的DVCD机,两个游戏手柄摆得整整齐齐,旁边的21寸熊猫彩电以当时的眼光来看也算高档家电,只是喇叭处的铁网已经有些锈蚀。
在抽屉里摸出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粉色的身影。
这个好!
M秃的长辫胡须男一把甩出柱子,纵身一跃,立于柱上随着一起飞行,粉红色的罩衫上一个繁体的杀字和辫子上的精致蝴蝶结格外显眼。直到发觉了动静,鹰钩鼻一动,足下一使劲,断柱飞向目标,自己飞天而起。在地上几人慌忙躲开,断柱猛得入地的时候,辫子男从天而降,脚尖触及地上的柱子,衣摆缓缓落下,轻松站稳:“你们好啊!”
“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我是世界第一强的杀手,桃白白。”
吃完饭,程父程母都有点惊讶儿子今天的表现,既没有厌烦吃饭时一路的唠叨,也没有闷头吃饭,甚至在在两人议论工厂里的八卦时,还能应和几句。
带着父母早点休息的叮嘱,程翻云进了自己房间。
夫妻俩则准备好出门,他们早早被工友约好了打会儿牌,这也是生产任务不繁重时的常态,多少年都习惯了。闲了,就麻将扑克,忙了?到繁忙季节,两班倒的强度,每个人到家只有倒头就睡的力气。当然,目前已经没有当初企业巅峰时的各种娱乐福利,比如每周的电影,偶尔的各种文体比赛。现在只有闲暇时在牌桌上才能感觉到,日子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
程翻云循着记忆,在屋角最下面的鞋盒里翻出一本《故事会》,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翻着。
“看来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了。”沉默许久的药老感慨道。
“这么快就感同身受,你比我还投入啊。”
“吆,哪能跟你比啊,除了回家继承你媳妇的几十亩地,几辆车还有几栋房子,你还算个啥!你还是个啥?”
不理跟药老的胡扯,程翻云看着墙上的明星画。这画有点年头了,有些泛黄。
《家有仙妻》的女主角穿着蝙蝠衫,蹬着踩脚式的健美裤,真好看。难怪后来《夏日里的春天》看了马苏觉得美呆了,原来还带着童年偶像的滤镜,这两人就跟双胞胎似的。以后再看到大宝贝跟杨雪,那都不叫个事儿。
程翻云出去倒了杯水:“临时周转不过来而已,也许业务跟上就能好起来?”
“企业跟人一样,也讲究量入为出。”
“比如呢?”
“刚才你也听到了,这个新老板也不是创业出身,改制前来了两年,实际接触的业务也不多,这一行传统业务都是凭关系拿,这么说没错吧?”
“他敢承包,也许有点关系呢?”
“就算如此,能拿多少订单,能维持多久的订单?新的订单来源目前也没有解决,国内需要利润低胜在量大的批发渠道,国际订单需要便宜的互联网渠道,都需要人才。这年头能从零开始的人除非脑子有病才会给他打工。”
“那么别人接了单给他做呢?工厂起码有个辛苦费吧?”
“工厂里那么多在岗的年轻大爷和退休的老年大爷,怎么和那种买台二手机器就干的家庭作坊比成本?就算别人行业新人被他骗到订单。稍微有点从业经验,那跟同行一交流不是还得黄?”
程翻云打开冰箱,往杯子里扔了几块冰块,继续杠;“程妈说不少工人技术不错,也挺负责的。品质有保障也许对价格不会特别敏感,”
“再负责这也是个乡镇企业,工人技术能和设备更新比吗?这老板只不疼不痒的更新了加快组装速度的便宜机器,却在不必要的地方花大钱,盖新办公室,买几十万的新车,现在还包了小三,你知不知道包小三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