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冤家路窄，献忠没想到万历会派出御马监的刘公公前来辽东作为矿监。
上次自己在醉仙楼同御马监的监督太监刘公公闹得不欢而散，太监一向都是比较记仇的。
因为身上少一点东西，他们特别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所以通常李献忠不愿意得罪太监，哪怕是对宫里的小太监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时不时的给一些打赏。
不过此前开原马市的利益太大，所以李献忠才不得不驳了这位刘公公的面子。
由于李献忠迟迟不肯开放开原的马市，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御马监的利益，使得刘公公的日子不好过。
加上这矿监肯定是一个油水极大的肥缺，所以刘公公暗地里没有少花银子打点，最终谋下了这个差事。
他是不是有意来找李献忠麻烦的不得而知，但他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总是要将本钱捞回来的，对于红透山铜矿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有之前“高淮乱辽”的先例在，无疑使得辽镇诸将对这位刘公公没啥好感。
李献忠并不惧怕这位刘公公，他若是不识相的话，在开原的地盘上，李献忠可以有超过一百种办法叫他无声无息的消失。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做的，这样容易引起万历的猜忌。
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迅速完成筑城，好让万历兑现册封自己宁远伯的承诺。
由于本次叶赫献矿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辽东的大动作，这个消息自然传到了努尔哈赤的耳朵里。
众人听闻都是一阵扼腕惋惜！
谁能想到哈达故地的红透山，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铜矿？
莽古尔泰说道：“此时必须要阻止明军筑城，若是让他们将城池给修起来了，那这座铜矿就彻底同我们无缘了？”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可此时要阻止明军修城却是万难。
首先是天气原因时不时的大雨，使得红透山附近的道路变得异常难行。
其次是战略规划，目前后金的战略意图是将南线的明军主力围歼。
故而努尔哈赤的策略是南攻北守。
开原明军的战力实在过于强悍，无论是骑兵还是守关的步兵都让建州的八旗吃尽了苦头。
吃了多次亏之后，努尔哈赤肯定要调整策略。
经过仔细分析后，他们发现了开原明军的一个弱点，那就是攻坚能力不强。
准确的说是没有攻坚，李献忠麾下的明军从来就不会去进攻重兵防守的城塞和关隘。
仅有的几次那也是属于突袭，趁着自己主力不在，偷袭老巢。
李献忠两度兵临赫图阿拉，甚至都不去尝试攻城，就连进攻没有正规军防守的古勒寨，也是采取诱敌偷袭的手段。
这说明李献忠打仗几乎从来不会去强攻城池。
那么针对他的这个特点努尔哈赤也给他安排界藩城和古勒寨两道防线。
这样只需要用不多的兵力就能阻止其南下。
自己将目标转向更容易得手的其他明军。
不过此时铜矿的诱惑的确很大，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要是派主力去争夺铜矿，那么无疑是打乱了之前的全盘部署。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只见皇太极带了一个汉人过来，他说道：“大汗，这位范文寀先生或许能为您排忧解难！”
范文寀乃是范文程的兄长，也是一位秀才。去年后金攻破抚顺时，他同范文程一同投靠了老奴，原本以为自己是名门之后，又是读书人，即使不能得到重用，混口饭吃总是没问题的。
结果只是被当成了最底层的包衣使用，范文程好不容易得到了主子的赏识被派去古勒寨监制马具，却没想到直接被明军给掳走了。
原本兄弟二人遇事还能打个商量，现在范文寀一人更加显得孤立无助，为了摆脱自己包衣的尴尬地位，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出人头地。
直到数日前，有人带来了范文程的书信，信中给范文寀指了一条明路。
他等候了好几天总算等到了皇太极，自己兄弟说得没错，皇太极真还采纳了这个建议，将他带到了大汗面前。
范文寀向努尔哈赤行了跪拜之礼，恭敬地说道：“启禀大汗，不知您可是为红透山铜矿之事而烦恼？”
“其实这铜矿对我大金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
他这话一出，莽古尔泰立刻大骂道：“该死的奴才，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努尔哈赤脸色一沉，他缓缓地说道：“范先生继续说下去，不用理会旁人！”
范文寀继续说道：“铜的最大作用无非是铸炮，铸钱和交易。”
“我大金不能铸造火炮，现在也没有必要铸造铜钱；科尔沁的贸易通道更是被阻断了。即使我们费尽心思拿下铜矿，也无非是多了些打造器具的材料。”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铜矿看似价值连城，对铁矿充足的建州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并非不可或缺。
范文寀继续说道：“其实李献忠如今做的事情，同当年的李成梁并没有太多区别。从他对付蒙古各部，以及拉拢叶赫对抗我大金的手段来看，几乎同当年的李成梁如出一辙。”
努尔哈赤仔细一想，李献忠现在使用的手段，不过是当年李成梁玩剩下的，最多也就是继承了李成梁的衣钵。
他说道：“范先生的意思是说，李献忠不会对我大金赶尽杀绝？”
范文寀笑了一下，说道：“大汗睿智，正是如此！”
“我大金削弱对其有好处，可若是我大金真的被消灭了，李献忠的日子就未必比现在好过了吧。”
“其不过是落得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之前辽东李家的遭遇就是最好的明证！”
“这铜矿其实是一个好机会，我们不妨用他同李献忠达成一笔交易。”
“我们默认他占据铜矿，他放开对科尔沁的限制，这样我大金的贸易通道就能恢复了。”
范文寀这个建议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个铜矿其实就算自己拿下它，能得到的好处也有限，还得不断耗费兵力看护。
何况此时李献忠的主力都在红透山，自己想去夺矿，不付出上万人阵亡的代价根本就不可能得手。
若是能用他换取贸易线路的恢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即使李献忠用的只是缓兵之计，修完城就翻脸。
如今是雨季，他想修筑一座城起码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有这段时间也足够自己料理南边的明军了。
努尔哈赤说道：“本次范先生献策有功，就先做一个章京吧。”
章京是后金的一种官职，具体做的工作是协助堂官处理一些文书之类的文职官员。
虽然只是一个小吏，不过相对于此前范文寀包衣的奴隶身份也已经算是质的飞跃了。
他赶紧磕头谢过大汗的隆恩。
更是自告奋勇地表示自己愿意前去同李献忠谈判，一定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李献忠答应这个条件。
努尔哈赤同皇太极商议后，觉得范文寀的身份还是过于低贱了。
于是决定派出“施吾理额驸”，三等副将佟养性作为使者，范文寀协助其一同前往开原同李献忠谈判。
佟养性最初只是一个商人，其家族也算是抚顺当地的士绅大族，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后，其就主动暗地资助。
一度被大明的官员逮捕入狱，后来也娶了老奴的宗族之女，在李永芳死后可以算是后金汉人中的头面人物了。
如今开原南关的搜查甚严，尤其是红透山开始筑城后几乎就封闭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从这里进入开原。
无奈只得冒充蒙古的商队绕了好几天路从镇北关入了开原。
当然这支所谓的“商队”，从离开赫图阿拉开始其行踪就一直在情报司的掌控之中。
范文寀的能力其实比之范文程还是有所欠缺的，所以情报司一直利用范文程写信对其进行指导。
虽然他并不是情报司的成员，但实际上已经在为情报司服务了。
李献忠自然是不可能同这些鞑子派来的使者进行接触的。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他可就是有口难辩了。
同商人接触的自然是商人。
佟养性等人在被晾了几天后，终于同孔有德进行了会面。
就如今的形势而言，李献忠在辽东军中也才不到半年，虽然牢牢的掌控了开原路，但毕竟根基太浅，若不是背后有李家的底蕴在，连现在的局面都做不到。
他此时并没有掌控辽东，所以建州的过早败亡，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这也就是他要以范文程的名义促成这次交易的原因。
佟养性原本就是大商贾出身，对于贸易这块自然是驾轻就熟。
李献忠最终做出让步，同意建州通过科尔沁就行转手贸易，不过不得交易火器以及铠甲，另外所有的商贾不得同建州直接贸易，必须通过科尔沁蒙古转手。
之前科尔沁三部因为断绝了同建州的贸易让他们少了一笔收入，如今也算是补偿他们了。
如今范永斗的家族已经是山西商人对蒙古贸易的代表人物了，同样梁三也是辽东商人的代表，其实同科尔沁的贸易几乎等同于被李献忠垄断了。
其实李献忠是因为最近在京师开设天上人间，又在辽东修城修路，开销比较大，顺便从鞑子身上再赚一笔外快！
作为回报，努尔哈赤原则上同意明军在红透山筑城，并承诺不派兵阻止。
孔有德还委婉的表示，只要后金不越过辽东的边墙，以及进攻叶赫部，开原明军暂时不会打击建州。
当然这些条款都是口头承诺，不可能留下任何笔墨。
说穿了也就是各自心怀鬼胎的双方彼此心照不宣，搞一下默契，随时都会翻脸。
为了表示诚意，孔有德亲自安排佟养性和范文寀在开原市面上采购了一批物资。
不过这批物资的运输他们还是绕道科尔沁，不可能让开原同后金有直接的贸易往来。
这次开原之行，佟养性同范文寀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得到了努尔哈赤的嘉奖，范文寀也得以进入他的视线之内。
没有了建州骑兵的干扰，明军筑城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虽说时不时的大雨影响了筑城的速度，不过有了水泥的帮忙仅仅二十多天后，一座周4里的小型城池还是被明军修筑成功了。
城池虽然不大，但是依山而建地形十分险要。
为了增加城上的射击点，这座小城在城的四角修建了角楼，并在正面修建了一个城门楼，以作为火铳兵的射击点。
城上还配备了十门佛郎机火炮。
这座城被命名为红透城！
城池建设完成后，大批民夫又依托红透山开始修建边墙，并且差不多每隔2里地就修建一座小型的峰火台。
李献忠特地将平虏卫的1500人调到了红透城，负责铜矿的安全。
毕竟这可是整个开原现在最重要的地方，几乎不亚于开原城。
借着这个机会李献忠又向兵部申请了1500人的编制，毕竟增加了这么重要的一个地盘，增加1500人编制也是合情合理地。
重新招募了1500人后，他手下的明军也增加到了21500人。
几乎在筑城的同时，铜矿的矿井也已经开始修建了。
配套的炼铜作坊就修建在矿井的附近，四周用水泥搭起了围墙。
为了这个铜矿辽东巡抚衙门已经在铁岭同抚顺地区招募了上千名有经验的矿工，这个矿场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既发银子还管饭，想靠力气吃饭的百姓纷纷踊跃加入。
尤其是听说这个矿场还是皇家矿场，想来的人就更多了。
目前一号矿井已经开始生产矿石，二号矿井正在开挖中。
矿场的安全由平虏卫负责，不过营运暂时由辽东巡抚衙门指派官吏负责。
这里的铜矿贮备量还是非常大的，眼下一千人是够用了，不过以后可能还要再招募更多的矿工。
在距离1号矿井数里外的深山之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矿井。
只不过这个矿井隐匿于深山之中，平虏卫在这里修建里军营和靶场作为掩护。
平时被化为军事禁区，不得任何人进入。
这个矿井属于李献忠的私矿。
他不可能傻到为了替万历和朝廷白白打工，他也同样需要大量铜材，如今拥有了材料，可以考虑铸造优质的大炮了。
赵士桢的《神机谱》中有佛郎机火炮的铸造方法，茅元仪的《武备志》中也有各种火炮的铸造书籍，平虏堡制造出优质的铜炮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李献忠还是打算去澳门直接聘请葡萄牙的铸炮师前来协助铸炮，并且招募一些葡萄牙的炮手前来帮助训练明军的火炮手。
只要银子够，这些都不是问题。
位于澳门的卜加劳铸炮厂，是现在远东最好的炮厂，可以买到最先进的火炮。
李献忠手下是矿工出身的只有孔有德同耿仲明。
如今孔有德已经是情报司的副指挥使了，是茅元仪的得力助手，自然不可能让他重操旧业。
于是耿仲明被提拔成了这个私矿的负责人。
之前从建虏那边解救出来的千余名矿工，除了百余名老弱被安排去了平虏堡，其余的人都直接安排在这个私矿做矿工。
也从平虏堡现有的矿工中挑选出了50人用来协助耿仲明一起管理这个矿场。
这里的铜矿质量要比一号矿井的好的多，而且还伴有一些衍生的金矿。
虽然量不大，但也是可以出金子的。
不过这里是严格保密的，毕竟私自挖矿这个事情要是被捅出去，可不是小事。
所以基本采用的是集中营式的管理制度，一但有私自出逃的现象出现平虏卫的士兵会直接对其进行格杀。
不久后红透山的第一炉铜水就出炉了。
望着这一个个铜锭，辽东巡抚阎鸣泰笑着说道：“献忠老弟可真是神速，如今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居然就真的练出了铜。”
“为兄该称呼你一声宁远伯了！”
李献忠说道：“阎大哥切莫取笑小弟，陛下还未下旨，此事尚未有定论。”
此时李三顺匆匆忙忙地跑来说道：“不好了，辽东矿监刘公公一行人在抚顺附近遭遇了山体滑坡，刘公公不行不幸被巨石砸中，已经遇难了！”
听闻这个消息阎鸣泰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不过他还是惋惜地说道：“这些日子山雨连绵，确实很容易造成山体滑坡，刘公公可真是不幸啊，居然没有等到出铜的日子。”
尽管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不过直觉告诉他肯定和李献忠脱不了干系，但他是不会点破的。
李献总同刘公公闹过不愉快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晓。
不过促使他弄死刘公公可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就算是气量再小也不可能就直接弄死万历派来的矿监。
根据情报司的情报这个刘公公不仅是准备来辽东大捞一笔，还准备开放马市，破坏李献忠实行的“开中法”，甚至还私下联络了几个商人。
这李献忠可就不能忍了，刘公公这不是来找茬，简直是来找死的。
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挖私矿的事情，这还得了？
只有让他先死在半路上了，若是到了矿上再死，那矿场更容易出事。
如今一条完整的铜锭运输线已经建立，很快红透山出品的第一批5000斤铜锭就由运送到了位于开原的辽河码头，然后一路顺河而下，抵达营口港，然后再通过海运抵达天津。
尽管刘公公的“意外身死”，让万历感到有些蹊跷，不过铜锭运抵天津的消息还是让他十分兴奋。
他没想到李献忠在两个月之内不但修好了城池，还真就出铜了。
户部派人核验过了，这批铜锭的品质非常好，而且一路从辽东运抵京师也就只用了八天，这个效率比陆运提升太多了。
于是在郑贵妃的善意提醒下，万历下旨册封开原总兵李献忠为宁远伯，世袭罔替；李献忠的夫人哈齐娅为伯夫人。
不过李献忠身为边将实在不宜再掌锦衣卫，于是他将锦衣卫指挥使统南镇抚司的职位给了李性忠。
李献忠继承宁远伯更符合李家的利益，尽管李性忠心里肯定是不爽的，不过为了李家的利益他还是第一时间就上表谢恩！
按理说人家当事人都没有异议，又有万历的下旨，其他人也就没啥好折腾的了。
可是东林党人不干了，以李献忠没有资格继承宁远伯为由，要求万历收回成命！
这件事情方从哲早就有所耳闻，不过内阁收了铜矿两成利的好处，他也就所幸装聋作哑了。
毕竟这又不是帝位的继承，而且狡猾的万历在让给户部两成利的时候已经将这作为了附带条件。
万历说得很清楚，以李献忠的功劳就是再封一个伯爵也未尝不可，现在只是不想造成爵位泛滥。要是方首辅执意反对，他就下旨重新册封李献忠一个开原伯。
所以这件事情上方从哲为首的“齐、楚、浙”三党选择集体失声。
这时以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为首的一众勋贵站了出来，表示支持万历的决定。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封爵本来就是对于朝臣功劳的肯定，开原总兵李献忠与国有大功，得到宁远伯之位也是合情合理地。
况且这件事情，人家李性忠都表示支持了，你们这些外人瞎参和啥。
说到底，封谁爵位这是皇帝的事情，李献忠这个宁远伯当之无愧！
不过东林党人还是不依不饶的反对，有“撞棺尚书”之称的刘一景更是带领东林党人在东安门前请愿！
万历这次也不惯着他们了，直接在东安门外对他们实行了廷仗。
不多，每人一下。
不是为了打他们，而是为了羞辱他们！
围观的百姓看到东直门外一片白花花的屁股。
然后传下话来，若是他们继续在宫外捣乱，就每个时辰脱下他们裤子打一廷仗！
最终这帮东林党人只能无奈地撤离了东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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