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会议纪要揭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尽管丁志恒对波音与麦道合并案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但他表面上却装作对此事毫不知情。
而更让人不解的是,前世的华夏似乎并未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反而继续向MD90项目投入资金。
文件中的一些结论简直匪夷所思。虽然有分析认为中美实力悬殊,不宜轻举妄动,这还算是合乎逻辑。
但有人居然主张合并是件好事,甚至建议支持合并以确保麦道在华夏的生产线得以维持;
还有人幻想通过追加投资将MD90生产线升级为波音737,这让许宁感到既好笑又无奈。
对于这种观点,除非是立场有问题,否则难以解释其背后的动机。
曾经,麦道在面临企业存亡的紧要关头时,确实考虑过向华夏转让部分飞机制造技术以换取市场机会。
然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涉及大飞机核心竞争力的技术,如结构研发和航空发动机技术,麦道依然牢牢把控,未曾松手。
波音在收购麦道后,几乎垄断了全球大部分的民用航空市场,占据了七到八成的份额。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波音主动分享核心技术简直是异想天开——毕竟,商业世界里没有免费的午餐。
至于某些人的建议,其背后的动机实在值得商榷。
许宁深吸几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与专业态度。
作为一名晚辈,在资深前辈丁志恒面前,他深知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失态,因为这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反而可能削弱自己先前论点的可信度。
“丁主任。”
许宁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这些建议虽然有其合理性,但似乎忽略了我们立场的一些关键因素。”
丁志恒显然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请你来,希望你能从不同的角度给出见解。”
许宁明白对方期待的是既能够坚定维护自身利益,又具备深度的专业分析。
但他一时也难以提供更多实质性的意见。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杜亦熵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提议:
“我们不妨听取一下那些经常与外国客户交流的同事们的看法,他们或许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见解。”
许宁听到这话,微微一怔。
丁志恒却很快接过了话题:“是航技公司那边的事吗?”
“正是。”
杜亦熵放下手中的文件,那文件的内容让他也不禁皱眉。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近二十年来,我们和西方国家,尤其是欧洲,在军售上的所有谈判,都是通过他们进行的。”
“军购不同于普通的外贸,但航技公司在与外国打交道方面经验丰富,比我们这些技术出身的人更专业。
而且,距离你们科工委上报讨论结果的日子不多了,要找到立场合适的专业人员可能不容易。”
丁志恒听了许宁的话后,脸上显得有点尴尬。
“好吧,看来只能这样了。”
丁志恒靠回椅背上,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还有件事,许宁同志。既然我们都认为无法阻止波音收购麦道,那么关于新海那条MD-90生产线的未来,你有何看法?”
许宁整理好文件,放回桌上,说道:“我们不能只盯着MD-90这一条路不放。”
见丁志恒面无表情,似乎在等待他的分析,许宁继续道:“麦道的技术本就落后于波音,一旦被收购,波音很可能不再投资MD系列。
即使波音履行了之前的协议,我们也只会生产出一批没有发展前景、商业前途黯淡的飞机。”
MD90飞机的关键部件和发动机依赖进口,维修也需仰仗漂亮国的技术支持。
这使得我们无法将这些商用飞机转为军用,每生产一架几乎就意味着一次亏损。
丁志恒听了许宁的分析,轻轻点头,并点燃了一支烟:
“沪飞已经在这条生产线上投入了近十亿的资金,麦道提供的技术和经验帮助我们培养了一批专业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
如果现在停止项目,那之前的所有努力和投资就都白费了。”
丁志恒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在上一个时间线中,沪飞确实经历了数年的挣扎。这次,许宁决心不让历史重演。他提出了自参加香洲航展以来一直在思考的想法:
“我们现在正在建设自己的航空工业体系,应该研发一款符合我国标准的客机,这样对未来的民航产业发展更有利。”
放眼全球,有能力独立开发完整客机的国家只有少数几个:
漂亮国、欧盟、巴西和俄易斯。漂亮国和欧盟主导着全球民航市场,不太可能接受按照华夏标准生产的飞机。
至于巴西,其航空制造业主要依附于漂亮国,缺乏真正的自主性。
提到巴西时,丁志恒感慨地说:“其实,在80年代后期与麦道合作发展民用航空工业时,我们的目标就是追赶巴西。”
“原来是这样。”
这句话让许宁恍然大悟。它解释了很多他一直不解的问题。
巴西航空工业公司(Embraer)从贴牌生产起步,通过合作开发逐渐融入欧美航空工业体系,最终成为行业巨头。
考虑到这是第三世界国家在民航工业领域内唯一成功的案例,这条道路显得非常有吸引力。
然而,今天巴西航空工业公司的成功更多是国际资本运作的结果,而非巴西本土的发展成就。
除了名字外,这家公司与巴西的关系微乎其微,大部分工作岗位也不在国内。
曾经,一些人认为跟随在欧美之后、享受他们留下的残羹冷炙也未尝不可,就像巴西那样。
但丁志恒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说道:
“没过多久,漂亮国人就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不仅不让我们喝汤,连舔碗的机会都不给。”
他的话语中满是无奈和愤慨:
“遗憾的是,有些人要么是真没看明白,要么是装糊涂,在这关键问题上拖延了将近十年。”
办公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许宁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