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此生无萧何,岂能言成败

自从在河岸边受了妇人的一饭之恩,韩信接连几十天,都会收到妇人送来的食物。

刚开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与妇人并不相识。

可后来慢慢的习惯了这种恩赐。

于是更加坚定,以后要报答妇人。

但报恩这种事只有他自己知晓,外人却无从得知,只当他骗吃骗喝。

日子久了,周围的乡民越来越厌恶他,连同妇人也开始责怪起来。

觉得她不该纵容这种吃白食的无赖。

对此,妇人一笑了之。

但韩信却有些看不过去。

有了亭长妻子的经验,他知道,纵使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报答,也抵不过遥遥无期的索取。

于是,韩信的心态开始有了变化,他觉得,相比他日厚报,不如趁现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一天,他背着剑来到河岸边,遥望正在洗涤丝棉的妇人,迟疑了一会儿,便朗声喊了一句:“大娘!”

“嗯?”

正在跟同伴们聊天的妇人,听到韩信的呼喊,疑惑的抬头望去,然后反问道:“娃子,有何事啊?是不是又饿了?”

韩信:“………”

“好不要脸的白食小子,这还没到饭点呢,便又来索要吃食,真当大娘的粮食是白捡的不成?”

韩信还没回话,妇人身边的同伴便停下手中的动作,蹙眉呵斥道。

“哎!张家娘子别胡言,这娃子怪可怜哩!”妇人听闻同伴呵斥,连忙劝阻。

可她的话音刚落,另一位同伴也是不满的怨道:“大娘,您就是心善,才会纵容这小子吃白食;

您看他有手有脚,长得跟成年壮汉一般高大,岂是不能养活自己之人?”

“是啊大娘!他就是欺负您心善!”

“………”

眼见着同伴们说话越来越难听,妇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然后站起身瞪了众人一眼,不悦的说道:“纵使他吃白食,老妇我也愿意,这娃子虽不善言辞,但老妇知道他秉性不坏!”

“以后再胡言乱语,老妇便不与你们相伴!”

说完,她就收起丝棉,抱着木盆,离开了洗涤之处。

其余妇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而这时,韩信已经来到了河对岸。

虽然那些妇人说话很难听,但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比如抱着木盆,气呼呼走来的妇人。

“大娘!”

韩信见妇人走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迎了上去。

妇人见他迎来,同样化怒容为笑容,轻声问道:“娃子,饿了么?”

“没!”

韩信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出了来意。

“我见大娘每日洗涤丝棉,想来应该是要送往城里,正好我也要去城里一趟,便准备帮大娘送些丝棉过去。”

听到这话,妇人顿时眉开眼笑,心中笃定了自己没看错眼。

韩信绝不是那种吃白食的无赖。

迟疑了一下,她便笑着摆手道:“不用麻烦,你就在家好好看书,将来有机会做一番事业。”

“丝棉就交给老妇来送吧!”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瞥了眼韩信背上的剑,道:“刀剑乃犯禁之物,别随意拿出来,不然被官吏发现,定不可轻饶。”

“大娘的话,小子记住了,但送丝棉之事,还是让我来吧!”

眼见韩信一再执拗,妇人也明白了他的心意,于是叹了口气,嘱咐道:“城里多恶人,你此去,切记不可与人争执。”

“好的大娘!您放心,我一定早去早回。”韩信咧嘴一笑,点头应道。

“那老妇就煮好吃食,等你回来。”

妇人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微微颔首。

就如此,韩信回到了大娘家中,挑着两箩筐洗涤好的丝棉,按照大娘的嘱咐,前往了淮阴县城。

…………

时至响午,韩信挂着满头大汗,“吭哧吭哧”地来到了城里。

现在距离交货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他便找了个屋檐,停下来歇息。

这时,城里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四周叫卖的商贩,此起彼伏。

不远处的小摊中,有几个商人一边议论着南来北往的趣事,一边胡吃海喝。

看得韩信不由咽了咽口水,他本就比一般人高大,所以食量也比一般人大。

不过,妇人早就为他准备了路上吃的食物。

所以只是看了那些商人一眼,韩信就收回了目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里面有三个黑乎乎的窝头。

伸手在身上擦了擦,韩信便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然后一边吃一边好奇的打量来往的行人。

然而,就在他吃完一个窝头,准备拿第二个的时候,一辆摊车缓缓推到了他面前。

“哪里来的小子,懂不懂规矩?这地儿是我张屠夫的摊位,岂是你这等乡巴佬能占的?”

“嗯?”

听到呵斥声,韩信愣了愣,抬头望去,却见一名满脸络腮胡的青年走了过来。

“喂,你小子看什么看?没听到本大爷说的话吗?”

张屠夫见韩信没有搭理自己,不由有些恼怒。

韩信皱了皱眉,旋即收起手中的窝头,转身朝箩筐走去。

张屠夫见状,冷冷一笑:“看起来高大威猛,原来是个胆小鬼。”

听到这话,韩信脚步一顿,然后随口说道:“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欺负弱小,算不得本事。”

说完,他便挑起箩筐,准备离去。

而这时,张屠夫又出言讥讽道:“就你这胆小鬼,也配谈大丈夫之言?纵使你背着刀剑,本大爷也能轻易制服你!”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涌来一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就是啊这小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背着刀剑在街上行走!”

“看那刀剑的成色,应该是一件旧物!”

“莫非这小子是某个将门之后?”

“我看不然,你见过哪个将门之后挑着丝棉上街的……”

听着四周一片议论,韩信顿感不妙,照此下去,肯定会引来官兵。

到时候,少不了一场麻烦。

稍微迟疑,他便加快脚步,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那张屠夫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见张屠夫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韩信身前,似笑非笑的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韩信脚步一顿,抬头凝望着张屠夫,沉声道:“你待如何?”

“占了我的地儿,自然得收费。”

“那里并没写你的名字。”

张屠夫呵呵一笑:“你也不打听打听,那地儿是谁的,就敢去歇息。”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欺负乡里人,但韩信还是认真的说道:“我没钱。”

“没钱可以拿丝棉抵押。”

“丝棉也不是我的。”

“那这事儿就有点难办了。”

张屠夫环顾左右,摸了摸络腮胡,忽然眼睛一亮,调笑道:“要想让我放你走,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从我胯下钻过去。”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将目光望向韩信。

韩信脸色一沉,冷冷道:“你真要如此?”

“屁话!”

张屠夫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出言侮辱道:“你若不想钻,那就拿剑刺我,否则别想让我放你过去。”

听到这话,韩信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二话不说,直接趴在地上,从他胯下钻了过去。

“哈哈哈!他还真钻啊!”

“如此苟且偷生之辈,绝不是我老秦人的种!”

“士可杀不可辱,此子难成大器!”

“张屠夫不愧是张屠夫,果然乃吾辈楷模啊!”

就在韩信钻过去的瞬间,四周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而这时,人群中一人,则微微眯起了眼睛,将目光锁定在了韩信身上。

但也只是片刻,他便离开了人群。

就如此,韩信受了胯下之辱,得以离开了是非之地。

…………

回去的路上,韩信挑着空箩筐,沉默不语。

来往的行人中,有人认出了他,也不忘指指点点。

对此,韩信都漠然应对。

直到走入一条乡间小道,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今天脸真是丢大发了啊!”

“怎么?后悔了?”

他的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冒出一句似带调侃的声音传入耳中。

“谁?!”

韩信低喝一声,然后顺势拔出刀剑,急忙回转身形。

却见五米处的某个青石上坐着一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

“你....你是老秦人?”

韩信诧异的望着中年男子。

因为老秦人酷爱黑色,所以平时都身着黑袍,头戴黑巾。

不过,这也只是初步判断,毕竟秦国统一后,六国遗民也开始这样穿着。

“呵!”

黑袍男子轻笑一声,说道:“甘愿受胯下之辱也不拔出刀剑,如今见了我却刀剑相向,莫非你觉得我好欺负?”

对方虽然面带微笑,但话语里的冷意却冰寒刺骨,使得韩信不由心里一颤。

这人绝不是普通人!

韩信瞬间做出了判断,然后收起刀剑,沉声问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为何尾随而至?”

黑袍男子笑了笑,摇头说道;“某在此歇息已久,谈何尾随而至?”

韩信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疑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我受胯下之辱的?”

“去城里办事,刚好路过!”

“........”

韩信无语,刚好路过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迟疑了一瞬,他也不再与黑袍男子纠缠,便重新挑起箩筐,准备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黑袍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看你气度非凡,想来是可造之才,不知是否愿意跟我回去见我家少主!”

“嗯?”

韩信脚步一顿,面带疑惑的转头问道:“你家少主是何人?”

“我家少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的东西比任何人都多,你若见了他,自会明白他的厉害之处!”

韩信直勾勾的盯着黑袍男子,半响,忽然噗嗤一笑。

他已经够自傲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傲,这所谓的少主,居然敢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到底是脸皮厚到何种程度,才能说出此番话来。

眼见韩信有些失礼,黑袍男子也不恼怒,旋即挑眉道:“怎么?你不信?”

“我为什么要信?”

“因为你没我家少主强,所以你不愿承认比自己强的人!”

听到这话,韩信目光顿时一凝,沉沉的问道:“你家少主,到底是何人?”

黑袍男子笑了笑,笑得很贼的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见了他,自会明白,当然,如果你不想见,那就当我没说,不过.......”

说着,他两眼放光的看着韩信,笑吟吟地道:“我相信你会见他!”

韩信眼睛微微眯起,皱眉道:“他在哪?”

“频阳!”

“频阳?”

韩信一愣,有些疑惑的问:“频阳据此上千里,你又为何而来?”

“自然是为了替少主办事!”

黑袍男子随口一句,然后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明日卯时我便会启程,届时在河口等你半个时辰!”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小道。

“世上真有此等人?”

望着黑袍男子离去的背影,韩信不由呢喃了一句,半响,叹了口气,然后挑起箩筐,踏上了回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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