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湫——”
“公~~公~~公子,你~~”
王离卷缩在床角,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颤抖着身体望向赵昆,眼中满是幽怨,想要说话,牙齿也忍不住打颤。
赵昆看着他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但还是强忍着笑意,将手中的肉汤递给他:“别说了,来,趁热喝了!”
“不~~不喝~~”
王离拿眼睛一瞪,把头别过去,表示抗议。
赵昆自知理亏,也不恼怒,拿起碗就坐到床边,苦口婆心道:“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但你也知道老吴与我的关系,当时见他回来,我也是太高兴了,才忘了你......”
王离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转过头朝赵昆道:“那~~那我挨~~挨冻受饿,总~总不能白挨吧~~”
听到这话,赵昆笑了笑:“自是不能白挨!”
“行~~”
王离眉梢一喜,然后接过碗,咕噜噜的喝了一口热汤,缓了缓,道:“那.....公子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什么要求?”
“给我打造一把刀。”
“刀?”
赵昆有些不解的道:“你不是有武器吗?打造刀干嘛?”
“我看上了你装备给特别行动组的虎牙军刀,但那刀太短了,我想要把大点的!”
“就这?”
“就这!但你不能敷衍我!”
王离一本正经的说:“我要的是好刀,能与秦剑媲美的好刀!”
“没问题!”
赵昆满口答应的道:“只要你能给我找来一个好的冶炼工匠,我保证给你打造一把绝世好刀!”
“真的?”
王离眼睛大亮,目光灼灼的盯着赵昆:“公子可不许骗我!”
“我骗你干嘛!”
赵昆翻了个白眼,笑道:“姜潮前段时间也说要一杆长枪,正好帮你们一起打造!”
“啊?”
王离闻言,有些不满:“我挨饿受冻几个时辰......他张口就要,这不公平了!”
“怎么?”赵昆挑眉:“你不想要?”
“........”
王离知道赵昆的脾气,那是说不给就不给的,所以毫不犹豫的道:“要!谁说不要!”
“既然答应你要求了,就好好休息,如果明天没事,咱们再考虑回城......”
赵昆说着,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然后压低声音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我从未骗过你!”
“公子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记住这句话就是了!”
赵昆笑着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出了房间,并随手关了门。
“砰——”
“???”
王离望着木门,一脸茫然。
..........
与此同时。
隔壁房间内,韩信和陈平正在与吴诚交谈。
“老吴,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
陈平看了眼韩信,然后朝吴诚说道:“虽然今天接触的时间很短,但公子昆给我的印象很深,所以我还想再看看。”
“我的想法跟小陈一样,也想再看看.....”
韩信点头附和道:“当初跟老吴来频阳,也是想看看公子昆的能力,若真如老吴说的那般,就算当个护卫,我也心甘情愿!”
“既然如此,那老吴我只能随你们了......”
吴诚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两个钱袋递给韩信和陈平:“你们初来频阳,也要生活,这点钱先拿去用,等你们最终决定好,再告诉我!”
“这.....”
见吴诚递来钱袋,二人对视一眼,有些迟疑。
吴诚见状,笑着将钱袋塞进二人手里,道:“你们跟我来频阳,也算对我的信任,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们;
无论你们选择离开,还是留下,我都不会怪你们!”
听到这话,陈平抿了抿嘴,然后捏紧钱袋,朝吴诚拱手:“老吴放心,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对,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韩信拱手附和,吴诚笑着摆手:“呵呵,其实我挺想你们留下来帮公子的,但公子的脾气我也知道,他不喜强求别人,也不愿挟恩图报;
所以,去留皆由你们自己做主!”
二人闻言,默然点头。
吴诚也没待多久,便起身离开了。
.........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
里长伯荪的老婆,早早准备了早餐,供赵昆一行人食用。
因为昨夜欢庆得很晚,今日的千口村,格外安静。
要不是知道详情,恐怕村里的官吏就要挨家挨户去敲门,催他们起来耕种。
毕竟在秦国,种地也是要论功行赏的。
在商业变法前,秦国实行的是私有制土地,而在商鞅变法后,秦国采用的是国有制土地。
国家将土地分配给百姓,百姓拥有土地使用权,不再被贵族剥削,从而大大激发了百姓的生产积极性。
如此一来,秦国的农业变得极为发达。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富足了,也就变懒了,于是秦律又规定,杀敌有功,种地也有功,只要种地收获多,不仅可以免除徭役,还可以升官加爵。
相反,种地收获少,就要全家为奴,到官府服役。
所以为了百姓们完成生产任务,每个乡村的官吏都要严格监督。
当然,千口村属于王离的封地,生产所得也属于王离,只要王离不追责,就没什么问题。
不过王离也没精力追责,他看起来病怏怏的,似乎感冒了。
“我这有感冒药,你要不要吃点?”
赵昆啃了口窝头,朝王离问道。
王离垂着脑袋,昏昏欲睡,听到赵昆的声音,强打起精神,摆手道:“不用,我就是有点困,想再睡会儿!”
“那你吃点东西再睡......”
“阿湫——”
“不想吃,你们吃吧,我去睡了!”
王离打了个喷嚏,然后摇摇晃晃起身,朝自己房间走。
吴诚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的望向赵昆;“他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医者来看看?”
“没事,就是感冒而已,也没发烧,他那个身体,抗一抗就过去了!”
赵昆摆了摆手,然后朝伯荪道:“老里长,我们恐怕还要在这待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公子说哪里话,您们能住老朽这里,是老朽的福气,就怕招待不周,怠慢了公子!”
伯荪听到赵昆的话,受宠若惊,连忙拱手一礼。
赵昆笑了笑,然后望向吴诚,吴诚立刻会意,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伯荪:“这是公子赏你的!”
“这.....”
伯荪愣了下,连忙摆手:“这如何使得!”
“拿着吧!”
赵昆:“我们好几口人吃你的,喝你的,就算你是里长,也不富足,你若不收下,传出去还说我大秦皇子吃白食,岂不是笑话?”
伯荪:“哪个瓜怂敢乱嚼舌根,下官定当严惩!”
“好了,让你拿着就拿着,少废话!”
“那......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见赵昆板着脸,伯荪也不敢再推辞,只能小心翼翼地接过钱袋,朝赵昆施了一礼。
赵昆见他收下钱袋,心满意足的开始喝粥、吃窝头。
而这一幕,皆被韩信和陈平看在眼里,不由心头微动。
“哦对了!”
吃到一半,赵昆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向伯荪:“老里长,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公子有什么事尽管问,老朽知无不言。”
伯荪放下筷子,恭敬回应。
赵昆皱眉:“我记得秦皇三十一年,始皇帝下令,‘使黔首自实田’,这是不是表明百姓可以售卖自己的田产,以备不时之需?”
“非也!”
伯荪闻言,摇头否认道:“自从商鞅变法后,黔首所得田地,都归国家所有,陛下这道政令,只是针对部分地区,而非整个大秦;
目前大秦的土地分为三种,一种是由内史掌控的国有土地,另一种是授爵土地,最后才是黔首自实田。”
“那王家的授爵土地所得的赋税,会上缴秦国国库吗?”
“会的!”
伯荪答道:“秦律规定,贵族与黔首赋税是一样的。”
“那是不是说,只要王家缴纳足够的赋税,大秦的官吏便不会干涉封地内的生产?”
“原则上是这样的,但封君只享受食邑,没有治民权。”
“没有治民权?”
赵昆皱眉,有点失望。
没有治民权,意思就是不能用“老子就是王法”这种牛逼的台词去唬人,也不能振臂高呼“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这种霸气的言论去鼓动百姓造反。
“虽然没有治民权,但土地的大小事务,都归封君说了算。”似乎看出了赵昆的失望,伯荪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另外,百姓上缴的赋税,大部分都归封君。”
赵昆点了点头,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错。
毕竟始皇帝连分封制都不行,更何况国中国。
迟疑了片刻,赵昆又道;“既然只需缴纳足够多的税收就行,那可不可以改变生产方式?”
“如何改变?”
伯荪面露疑惑的望向赵昆。
赵昆呵呵一笑,道:“我想在千口村设立生产队。”
“你也知道我跟王离的关系,所以我的想法,基本等同于他的决定。”
伯荪自然知道赵昆与王离的关系,所以也没犹豫,直接追问道:“那公子所言的生产队是什么意思?”
赵昆解释:“生产队的模式,其实大秦以前也有过,只不过没那么具体,我只是将他细化了,主要是将百姓们划分成几个,甚至十几个生产队,每个队选出一名队长,由队长管理队员生产。”
“而官府提供的生产工具,耕牛也一起使用,这样便能提高生产效率。”
听完赵昆的解释,伯荪脑中渐渐有了生产队的概念。
其实正如赵昆说的一样,这种模式的确在秦国出现过,但是由于战乱频发,人口锐减,导致地广人稀,百姓根本不愁地种,所以这种模式就渐渐消失了。
不过,这种模式不适合推广全国,只能小范围推广。
毕竟脱离管控,就会滋生出很多问题。
沉吟了片刻,伯荪站起来朝赵昆施礼道:“公子,此法在封地,的确可行,下官这就去安排!”
“等等!”
赵昆抬手阻止了正欲离开的伯荪,又道:“生产队的农具我会命人重新打造,所以你无需向官府索要,至于种子,就种红薯和土豆;
保密也跟以前一样,没有通行证,不得外人靠近千口村地界!”
“诺!”
伯荪闻言,应诺而退。
吴诚和韩信三人,满脸疑惑的望向赵昆。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这样做?”
赵昆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笑道。
“还请公子为我们解惑!”
陈平点了点,拱手道。
“我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千口村富足起来,然后带动频阳的百姓。”
“带动频阳的百姓?”
吴诚愣了下,旋即追问道:“公子为何要带动频阳的百姓?”
“昨晚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想改变大秦!”
“这.....”
吴诚迟疑着摇头道:“这恐怕很难。”
“大秦是始皇帝的,就算你改变了千口村,也无法改变大秦,而且带动整个频阳的百姓,恐怕会被人诬陷造反!”
“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被诬陷又何妨?”
吴诚眼睛一眯:“公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老吴,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
赵昆似笑非笑的反问。
吴诚默然不语。
片刻,门外传来一道通禀声:“禀公子,千口村哨兵张三,抓到一名奸细!”
奸细?
该不会又是阿米奴吧?
赵昆这样想着,有些哭笑不得的摆手道:“带进来吧!”
很快,张三就拿着打狗棒,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赵昆定睛瞧了瞧,发现不是阿米奴,不由有些疑惑的问:“这是谁?”
“回公子,这是我们村的二麻子!”
张三朝赵昆行了一礼,然后指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道:“他前段时间刚服徭役回来,以前在村里就不老实,我就留了个心眼,正好抓到他偷偷潜入陶坊!”
“偷偷潜入陶坊?”
赵昆一脸疑惑,心说自己不是让人安排役夫上岗了吗?怎么还偷偷潜入?
却听张三又道:“本来我以为他是去帮工,哪曾想,他竟偷偷记录陶坊的工艺!”
“后来打了他一顿,才知道他受了刘家陶坊的好处,做了奸细!”
“刘家陶坊?”
赵昆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
“没白瓷的时候,刘家陶坊是频阳最大的陶坊,如今看咱们烧制出漂亮的白瓷,竟然做此等龌龊之事!”
张三愤慨的踢了年轻人一脚,然后朝赵昆拱手道:“公子,二麻子乃千口村之耻,望公子严惩!”
“不急,且让我问问先!”
赵昆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朝地上的年轻人问:“你是帮他们打探白瓷工艺的?”
“公……公子……我……”
二麻子吓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
赵昆见状,也不恼怒,又道:“你只需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是……”
“瓷器的工艺复杂无比,你帮他们掌握了多少?”
听到这话,年轻人惊恐的看着赵昆,欲言又止。
赵昆抬手示意姜潮给他松绑,然后又笑着道:“你放心,只要你如实交代,本公子绝不会把你送官法办!”
年轻人见姜潮为自己松绑,有些紧张,抬头看了看赵昆,又有些害怕,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
赵昆想了想,道:“刘家是否知道了瓷器的原材料?”
“知……知道。”
“好,第二个问题,刘家掌握了几道工序?”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迟疑的说:“七……七道。”
还好!
不是很严重,
赵昆心里这样想着,又继续追问:“你身为千口村的村民,为何要做奸细。”
二麻子闻言,苦着脸道:“因……因为我是被遣返的役夫,回到村里什么都没有,家里的妹妹和老母亲还需要供养;
积雪致使房屋倒塌,嫂子受了伤,全靠哥哥照料,家里粮食也不多了。”
“没有钱,我就无法买粮食,也无法供养母亲和妹妹,如果公子要惩罚我,打我一顿都可以;
刘家陶坊给我的钱财,我也可以全部交出来,请公子饶我一命,让我回家照顾妹妹和老母亲。”
“你个奸细,少在这里博取公子同情!”
旁边的张三皱眉呵斥道。
“我没有!”
二麻子听到呵斥,带着哭腔道:“我没有博取同情,我说的句句属实。”
“嗯?”
赵昆瘪了瘪嘴,然后朝张三问:“他说的家境,可否为真?”
“家境确实如此,可奸细,也为真!”
张三恭敬答道。
“呵!”
赵昆“呵”了一声,摇头道:“虽然对陶坊有些损失,但问题不大,只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这年头,活着也不容易。”
听到这话,陈平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而赵昆沉吟了片刻,又俯身望向二麻子,道:“本公子可以对你既往不咎,但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本公子。”
“答应!只要公子饶命,小民都答应!”
二麻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
“陶坊是千口村的资产,你身为千口村的人,得把千口村的损失拿回来,只要你交代出刘家陶坊的底细,本公子便饶了你!”
“这……”
二麻子面露犹豫的道:“这刘家陶坊的底细,小民也知之甚少。”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赵昆面无表情的道。
虽然他想给二麻子一个机会,但二麻子若不识抬举,那只能交给姜潮审讯了。
不过,二麻子还是有些觉悟的。
犹豫了半响,最终和盘托出了。
“姜潮,带人去刘家陶坊一趟。”
听完二麻子的话,赵昆立刻朝姜潮吩咐道。
姜潮应了声,就要退走。
这时,一旁默然不语的陈平,忽然开口道:“等等,我也去!”
“嗯?”
赵昆,韩信,姜潮,吴诚,四人同时一愣,面露疑惑的望向陈平。
陈平摸了摸鼻子,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
韩信:“…………”这家伙该不会投诚了吧?
吴诚:“…………”小陈果然没让我失望!
赵昆皱眉,摆了摆手:“想去就去吧!”
“诺!”
就如此,陈平和姜潮一同去了刘家陶坊,而赵昆则带着吴诚和韩信去了陶坊。
虽然二麻子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但给赵昆敲响了警钟,那就是自己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