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亮起,之之带着柏慕言走上斑马线。
实在是太久没有出过门,街上的喧闹声如同潮水一般,眼前却只有浓重的黑,什么也看不见。柏慕言侧耳听着每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脚步声,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胳膊上传来身边女孩儿掌心的温度,她轻轻拍拍他手背,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
“这个绿灯时间很长,有几十秒呢,咱们慢慢走就行了。”
柏慕言“嗯”了一声,手里捏得过于紧的盲杖稍稍松了点儿。
背仍然挺得很直。
之之担心他被人撞到,一路留意着他,成功抵达对面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柏慕言道:“你很紧张?”
“对啊,”她道,“万一你被人撞到了怎么办,你又没办法避开。”
柏慕言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应该更希望我……”
出事吗?
“你要是哪儿伤着了,徐秘书和林助理指定得怪我。”她又道,“我可扛不住他们两个人的念叨。”
原来是怕他们。
柏慕言恍然。
昨晚那么好的时机没有动手,大抵也是因为他们。
陶之之果然是一名十分谨慎的杀手。
那么今天,她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柏慕言收拢掌心,随着她一步步靠近前方的小吃街,心跳一声快似一声。
而之之也终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你带钱了吗?”她一脸严肃的问道。
柏慕言一愣:“钱?”
之之:“对,钱。”
柏慕言:“……没有。”
他许久没有出过门,早忘了钱这回事。
更何况,他身边不管什么时候都跟着人,需要什么张口说一句就是,哪会在意有没有带钱。
“那你带手机了吗?我手机坏了,不能扫码。”之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柏慕言:“……没有。”
失明后他便很少使用手机,距离上一次开机,已经是几个月前了。
之之回头看了眼下车的方向,司机也抽时间去吃饭了,连找他借钱的机会也没有。
她领着柏慕言走到马路边,惆怅蹲下,望着对面的小吃车流口水:
“看来我们中午要饿肚子了。”
说着,她拉拉他裤脚:“你也蹲一下吧,站着怪累的,还晒。”
柏慕言慢慢蹲下,将盲杖搁在手边,解下腕上的表:
“这个可以拿去卖了,很贵,是名牌。”
之之嗤的一声笑了,“你说是名牌别人就会信吗?再说了,我上哪儿卖去?”
她拉过他的手腕,想要将表重新戴好。
手腕内侧有一道狰狞伤疤。
应该有些年头了,伤口颜色暗红,因为增生微微的凸起,横在青紫色的血管上方,很扎眼。
“怎么不动了?”他问。
她极快地看了他一眼,放轻戴表的动作,语气如常:
“只是觉得你的表很奇怪,连指针都没有,就两个小珠子滚来滚去。”
“这是转为视障人士设计的。”他道,“珠子是磁石,会被吸到对应的时间刻度上。”
之之:“原来是这样。”
他问:“喜欢?”
之之道:“只是觉得挺新奇的。”
【他戴的要是个小天才就好了,这玩意儿没人认识,想买也卖不出去……】
柏慕言难得有些疑惑。
小天才?
那是什么?
新出来的名表品牌吗?
他暗暗记下,打算回去让徐秘书查一查。
正午时分,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上,两人蹲在马路边各怀心思。
风从远处吹来,把之之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她一把捋到脑后想要扎起来,却又发现自己没有带皮筋,只能松手任由它继续吹。
头发更乱了。
“你说,我们面前如果放个碗,”她脸上一派愁云惨淡,“会有人可怜可怜我们吗?”
话音落下,“哗啦啦”几声响,他们面前落下几个钢镚并几张纸币。
之之:“?”
柏慕言:“?”
“真可怜,去买点东西吃吧,”扔钱的中年女子劝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之之:“。”
柏慕言:“。”
“我们不是乞丐。”他语气生硬。
之之一把拦住他,扬声冲着中年女子的背影喊道:
“谢谢阿姨!”
她回头冲他们一笑。
之之喜滋滋道,“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柏慕言:“……”
“走吧走吧,”她兴高采烈地拽他起来,“这些钱够我们去买煎饼果子了。”
【嘿嘿,其实还能买一根烤面筋,我偷偷吃,不告诉他。】
他被迫前行,一时有些恍惚。
她怎么能高兴成这个样子。
就因为一根烤面筋?
他满心不解。
之之正和老板说话,说到一半,捅捅柏慕言的胳膊:
“你能吃辣吗?”
柏慕言下意识回道:“能。”
“好嘞,那就加辣,”她语声轻快,“分成两份,我们俩一人一半。”
老板答了声好。
她把他按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几步跑向隔壁卖烤面筋的摊位。
柏慕言下意识伸手一抓,指尖险险碰到她衣角,抓了个空。
他收回手,攥紧掌心。
周围的声音忽地更大了些,带着奇异香味的烟拂过鼻端,逐渐占满整个感官。
没有方向也没有时间。
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是一座被玻璃罩子罩住的孤岛。
【烤面筋真好吃,嘿嘿。】
“……”
【柏慕言吃不到,好可怜哦。】
“……”
【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怜男人倒霉八辈子,我吃,我大吃特吃。】
“……”
柏慕言霍然起身,导盲杖噼里啪啦敲在地上,循着那道特殊的声音走去。
之之转身对上他,吓得差点拿不稳手上的烤面筋,“你怎么过来了?”
柏慕言面无表情“盯”着她,直到她快要受不了时,才对她伸手:
“我也要吃。”
之之惊了。
【焯,他属狗的吗???鼻子怎么这么灵,隔了这么远都能闻见我在吃独食。】
柏慕言还伸着手,她只得尴尬回道:
“这串我吃过了,咱们没钱再买了,等下次吧。”
柏慕言不动。
“我把煎饼果子让给你可以了吧?”她妥协,“我保证一口不碰。”
柏慕言呵了一声,与她一起回到刚才的小吃车旁。
恰好他们的煎饼果子好了,他从老板手里接过热腾腾的食物,低头闻了闻。
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与回忆中一模一样。
见他没动作,之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