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

牵手-

季屿川将?包放在桌上, 听见杨廷霁的话?,心头恍惚一紧,眼神不留痕迹地掠过那片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唇印。

“地铁上蹭的。”他说。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还能怀疑下这可信度。

撞到后背上还可?能, 撞到正肩膀上得是什么个姿势。

人家姑娘钻进怀里去?了?

然而?徐图视线扫过季屿川笔挺的肩背和清越侧脸。

念头瞬间散了。

也是, 如果是老大,也不是不可?能。

一条窄路上女生手挽手并排走, 一个故意推搡, 装作不小心往季屿川怀里撞的事情,确实真实发生过。

他揶揄地吹了个口哨, 侧眸瞥见杨廷霁的紧绷的脸色, 走过去?拍他的肩膀:

“阿霁,你喝多了就瞎紧张。”

“就算是哪个女生刻意蹭上去?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能是小嫂子的。”

桑恬名字一出,杨廷霁感觉呼吸瞬间被掐紧。

他睁着眼, 试图从季屿川脸上寻出一丝破绽。

又生怕寻出。

矛盾在他醉酒的脸上放大, 肉眼可?见的痛苦。

林一年?喝得也有点醉, 大着舌头帮腔:

“那?当然!谁做兄弟比得过老大。”

“你们忘了吗,当年?我暗恋的姑娘跟老大表白,院系晚会主持的那?个, 高个儿,大长?腿, 往那?一站都看不见别人!人家姑娘漂亮成?那?样, 老大眼都没?眨就给拒绝了。”

杨廷霁脸上的坚冰在这俩人的一唱一和中融化。他看向季屿川, 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他声?线忽地变低缓, 有些小心翼翼。

“她怎么样?”

等了一天,就是为了问这句话?。

季屿川掌心掠过短发,闻言微顿,从杨廷霁的角度看去?,男人喉结微滚,像是在回忆:“眼睛有点肿。”

杨廷霁鼻子蓦然一酸,背过脸去?,长?指抓进头发,恼怒到红了眼:“操。”

林一年?和徐图默契地对了个眼神,都自?觉闭了嘴。

男生寝室瞬间安静。

此?处无言,衬得他处的吵嚷声?更明显。

隔壁宿舍的怒骂,顺着斜开的窗角,尽数进屋,钻进每个清醒的人耳膜。

隔壁寝的兄弟嗓子已经嘶哑。

“学校里那?么多女的,为什么偏偏是她?”

“你这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你明知?道我多爱她。”

季屿川眉间情绪随着他们的话?,叠得愈重。他喉结微滚,里面?好像有一场小型沙尘暴,沙子粗粝,划得他脏腑生痛,喉咙干哑。

“阿霁”

他侧头,想去?找杨廷霁的眼睛。却蓦然对上一道给起侧躺的背影。

徐图举了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比着口型:让他自?己静静吧。

季屿川略点了下?头。

视线在那?道背影上凝滞几瞬。

不再言语。任由沙尘吹刮-

t&j的正式采访就在隔日。

小雨初歇,难得的好天气。

桑恬挑了件当季新品黑色修身短裙穿。

法式吊带的设计,露出一片白皙后背。配上黑珍珠耳线,像浓雾夜航时从海底钻出来的人鱼。

助理?给她整理?完腰链,抱臂站远,欣赏到摇头:“人形宣传板。”

“这季度这件绝对卖爆!”

话?音刚落,门口处传来声?响。助理?侧目,又‘哇’了一声?。

桑恬视线从助理?身侧探出,落在季屿川笔挺的身姿和黑衬衫上。

纯黑的一身,像是游船夜航过高纬度地带遇见的冷雾。

助理?抚掌,笑道:“你别说,真是太巧了,你俩穿得还有点般配呢。”

“是嘛?”

桑恬状似随口地应声?。

视线向季屿川拢去?时,黑珍珠耳环一齐微微荡漾,眼底有几分得逞笑意。像是早有预料。

季屿川唇角克制地下?抿,手腕抬起,径直接过助理?递来的台本,核对流程。

扫视了几行之后,抬眼,眉心微蹙:

“主持人是?”

“我啊。”桑恬双手摊开,似乎是在道他问了废话?。不然她穿成?这样干嘛。

季屿川骨节修长?的五指拨了拨衬衫领,似乎有些烦躁:“你们没?有提前说。”

桑恬眉梢微挑:“你也没?有提前问。”

末了,她偏头想了下?,笃定地一点头:“对,你还说你没?什么疑问,还记得吗?”

季屿川:“”

那?边,得到摄影师的开机示意,助理?跑过来,到季屿川和桑恬坐的沙发旁边,弯腰:

“我们开始拍摄,你们俩这边坐。”

“走吧。”桑恬率先站起身,黑裙绽开。少女异常大度地伸出手掌,做了个请的动作,“你先。”

季屿川眉目微滞。仿佛看见了猎人布好了天罗地网,枪都不用动,心有成?竹地叉腰等他往下?跳。

采访一路下?来,还算正常,一切按照彩排过的问题进行。摄影棚里回荡着季屿川磁沉克制的嗓音。

一直到没?被预告过的彩蛋环节。

桑恬长?指捏住台本,黑丝绒的小卡衬得她指节玉白,两种极端的颜色交叠,好似试探。

“我们校草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男人清隽的俊脸终于有些了生动反应。

季屿川长?腿支在沙发旁,靠着椅背侧眸看她。桑恬长?发及腰,黑绸缎一样,滑得几乎在肩上挂不住。

他眸光沉沉地看了半晌,才张口:

“短头发。”

“单眼皮。”

“皮肤黑一点。”

季屿川嗓音磁沉,每说一句,就在辅助摄影的助理?脑袋上敲出一条黑线。

黄助理?越过镜头,向前瞥了眼长?发及腰,桃花眼,皮肤白得像雪似的桑恬。

“”

好家伙,在这阴阳谁呢。

桑恬留意到男人刻意端详她的目光,唇角不留痕迹的勾起,语气低缓。

“那?看来我们口味一样。”

她撩了下?长?发,若有所指道:

“我也喜欢这种。”

季屿川的脸果不其然的有一瞬紧绷。

短发,单眼皮,皮肤黑一点。

顺着她的描述,杨廷霁熟悉的形象被轻而?易举的勾勒。

气氛瞬间冷降。

询问和回应都被莫名的气氛凝住。

只有桑恬掺着挑衅的眸光依旧生动。

黄助跟着现场气氛紧张。目光来回扫在摄影棚里的两位祖宗身上,忍不住叫了声?咔。

虽然不指望采访炒两人cp让品牌爆火,但是也没?必要这两人变成?仇人。

“我们这个环节结束了哈!开始切蛋糕。”

不待两人反应,蛋糕已经被推至面?前。

六寸的蛋糕,不大不小。

做成?了棕色卷毛小熊的形状,头顶生日帽,斜扎着一条彩带围巾,上面?写?着烟火缤纷的「一周年?快乐」。

桑恬拿起蛋糕刀,冲季屿川的方向笑了下?,算作邀请:“要和我一起切吗?”

季屿川没?说话?,负到背后的手表明了态度。

桑恬眉梢一挑,不管他。指尖握在蛋糕刀尾部,避开小熊的脑袋和手脚,找了个不会破坏整体的地方下?刀。

刀尖戳下?去?,蛋糕胚不似想象中的柔软。

少女眉心一蹙,手腕力道压紧。

“这个是翻糖的,要小心”

助理?话?音未落,过重的力道让蛋糕的翻糖外壳瞬间被戳破,钢刀带着重量,坠得桑恬手臂向下?。

“小心。”

一道大掌稳住了下?坠的力度。

向下?的刀刃被季屿川攥在手里。

桑恬怔住,愣愣地看男人手背上微凸的骨节。

“你没?事吧。”

桑恬下?意识地扶过去?。

指腹擦过男人手背时,桑恬听见头上沉沉呼吸短促地空了一瞬。

“没?事,刀钝。”

擦进耳膜的嗓音有一丝暗哑。

她从这丝哑中捕捉到了什么,漂亮的眸光一闪。

没?有犹豫,桑恬侧身抽出几张纸,抬眸,撂下?一句句我帮你,便像尾小鱼似的,嗖的一声?猛扎下?去?。

她一手抓紧了季屿川的腕子,另一只手捏着纸巾,一点点的擦拭着男人手心奶油。

不会流淌的半固体,很快就被拭净了。

但桑恬没?有丝毫放开的意向。

柔软的面?巾纸被她替换成?了指腹。

先是试探性的一根,两根最后干脆整个手掌熨贴上。感受着男人的手心略粗糙的纹路。

季屿川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桑恬在桌子底下?牵他的手。

掌心从未有过的温软让他一时失神。他下?意识地寻找摄影机镜头。

黑洞洞的摄影机红点闪烁,看不出异样。

季屿川判断清楚,桌子掩盖,挡住了她的小动作。

摄像头的方位只能捕捉到桑恬微低着头,粉腮认真鼓起,像是在细致地擦拭着他的衣角。

桑恬成?竹在胸。

男人跳动的脉搏被她圈进手指间。是气息掩盖不住的紊乱。

她五指插入男人指端,交叠。

像是猎人收紧了装战利品的口袋。

她感受到男人五指趋于拢紧,情不自?禁的回握。

“1,2”

桑恬淡笑着在心里默数。

只要超过了三秒,季屿川不挣开,这人应该就是她的了。

“3。”

心中数字刚落,桑恬正好瞥见男人尖锐的喉结滚动了下?,一道阴影随之拢过来,指尖握着的温热被骤然抽走。

季屿川:“我来吧。”

桑恬手心倏地一空,她抬眼看向用纸巾擦拭不存在的奶油的季屿川,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男人在明确的拒绝她-

采访终于结束。

助理?发现季屿川的衬衫上沾上了点奶油。她从工作室翻出一件差不多的黑色衬衫,让季屿川先换上。

换衣间的厚呢门帘搭出一个密闭空间。

虽然狭窄,但是足够私密。

季屿川仰头,深吸了口气。

垂在身侧的手掌张开又合。

少女指腹的温度尽数消散,却有别的情绪浪潮似的涌来,几近决堤。

男人没?来由的烦躁。光是解几颗衬衫扣,就让他引以为傲的耐心耗尽。

最后一颗扣子终于解开。

忽地身侧一阵冷风煽动,有人掀开门帘,猛地钻入。

季屿川猝不及防地对上桑恬略带不耐烦的眸子。

“真不跟我在一起?”

季屿川视线压低,眸子垂下?看她。

桑恬双手环胸,有些质问地仰头看他。

法式吊带裙柔软,被她的动作挤出波澜。

有些东西从正面?看端庄不显。但以季屿川的身量,便成?了另一副天地。

压下?的眼眸无意间扫过粉白的山峦。

更衣室空调换气口开在高处,冷气溢出百叶扇,一阵阵的风浪也没?扑灭季屿川心中的热流。

男人迟迟不回应。

桑恬在沉默笼罩下?心口一阵气闷。啃不动的犟骨头!

她在心里数着秒,一直到7也没?听见声?音落下?。

“行。”

桑恬压着火气吐出一个字节。

终于耐心耗尽,抽身就走。

她单手虚掀了一下?门帘,没?抓全在手里。重抓时没?收好力,上端锁链嗒哒一声?,就要掉落。

一道劲瘦有力的大掌撑住上端,门帘霎时间被拽,封死了桑恬去?路。

圈出的空间让换衣间更加狭小。

桑恬被迫仰头,忿忿的眼神撞进一双冰湖一般深邃眸子。

男人瞳仁冰冷,漆着她看不懂的沉光。

“为他这么委屈自?己,值得吗?”-

逼问-

狭窄的空间, 挺拔的男人撑着手臂,肩膀耸起,居高临下的看她。

这是桑恬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季屿川有多?高。

她有168,在女生里已经算是高挑。有时穿上带跟的鞋能跟街上的不少男生平齐。

但是季屿川显然是俯视她。他似乎比杨廷霁更高出一截, 抬手就能轻易撑到帘子?顶端。

桑恬目测这人应该起码有188。

他若是想, 冷眸只肖轻微睥睨下来,随意?就能在气势上压她一截。

桑恬不听他的唬:

“值不值得?, 不由?得?你说。”

带着刺的一句话。

换衣间四壁坚硬, 但是桑恬耳廓温热,分明听见了异响, 像钢刀扎入软肉。

未来得?及细听, 耳边落下一道暗哑的沉声。

“那我呢?”

季屿川眸光直落在她脸上,眼底晦暗不清。

“为什?么是我?”

他说得?一字一顿, 手臂撑着墙壁,青筋涌动,线条绷紧, 随着视线一步步下压。

细碎短发下, 冷峻的眉眼凑近来, 带来一阵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方寸天地间,男人的存在感被骤然放大。

“他有那么多?朋友,为什?么选我?”

头?顶的空气被男人占据。

他每说一句, 就向前一点。

胸谈裹着心跳和热浪,几乎压在桑恬身前。

“因为我是他室友, 是他兄弟, 离他最近。还是因为我们高中时候恰好?认识”

步步逼近, 仿佛一条独吞水缸里大部分氧气的鱼。桑恬的生存空间被极具压缩。

“总不会是因为”季屿川眸光紧绷,视线一眨不眨落在桑恬脸上。

“喜欢我吧。”

话说到最后, 尾音带了自嘲。

是啊,他算什?么。

杨廷霁是她的救赎和雨季里的阳光。

他呢,算什?么。

替代品?

还是说,替代品都不如。

只是眼前人临时拽来气杨廷霁的工具。

男人执著着目光,生生要讨个答案。

桑恬沉吟了声,伸出手指,抵住他逼靠过来的胸膛。同时拦住的,还有他炽热紧绷的心跳。

“季屿川。”她幽幽叹了口气,像是责怪他非得?要问,“说出来,很伤人的。”

季屿川眸子?沉压,冰湖似的眼底似乎有东西碎裂,生疼。

“那做起来呢,就会好?吗?”

男人嗓音低哑,难得?的冷峻。

像是雪山顶扫来的凛栗寒风。

刮到桑恬脸上,一阵隐秘的刺痛。

逼问似的语气让她瞬间被激怒:

“你在教训我吗?”

她指尖按在季屿川腰腹上方,因为用力,硬-挺的肌肉上陷出一道泛白凹痕。

少女莫名来由?的一阵委屈,犟劲登时上来了:“我爸都不教训我,你和杨廷霁一样,更没有资格。”

季屿川挺直的肩背微僵。

桑恬感受到这点变化,瞥见他锁着门帘的动作都轻了。她收回手:

“不愿意?就算了,也没什?么。况且”

“你也没有那么高的不可替代性。”

桑恬钻出季屿川胳膊的桎梏,掀帘欲出,临走?之前,回眸,冷冰冰的撂下了最后一句话。

“这世上男的有的是。”

晃动的门帘带过来一阵风。

季屿川被刮得?生疼。

男的有的是?

什?么意?思。

他五指张开?,撑着手臂在换衣间墙壁上,冷白的肌肤上青筋泛起。

情绪海浪一样翻涌,冲击堤坝。

他是个没有烟瘾的人,却觉得?此?刻急需一根烟缓解情绪。

手指向下,探到口袋底端。

扫了两圈,空空荡荡,烟盒被他落在了实验室。

眼前,风吹动门帘,小姑娘在他抬眼的瞬间正好?转弯。

他连她袅袅的背影都没来得?及完整收进眼底。

季屿川觉得?心脏被撞了似的疼-

半周后,采访视频后期处理完毕,在官博上线半天即爆。

工作室的数据监督条蹭蹭往上涨。

四个小时后,工作人员从?一开?始的狂喜到后面的面面相觑。

“不对啊,采访嘉宾再帅也只是个素人。又不是请了什?么大模特大明星,到不了这个程度。”

“应该是有人砸了热度。”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桑恬。

与此?同时,杨树的电话也适时的进来。

他手底下经营着模特公?司,见过不少互相倒脏水的龌龊营销。

桑恬听见他说,“你还是要小心。”

“这热度高到离谱,真要是有人砸没个小七位数下不来。”

“是嘛?”桑恬陷入沉吟。

“当然了,要不让你提高警惕呢。”电话那头?,杨树好?像翘起了二?郎腿,声音摇摇晃晃,“哪有人好?心到免费拿钱给你砸热度,菩萨啊?”

桑恬站在窗边,视线穿过层叠的光影,道

“你说到底什?么是爱啊?”

杨树:“你这话题跳的太快了,我实在跟不上。”

“你家别搞大学生礼服了,搞意?识流潮服吧。”

半晌,听不见桑恬回复。

杨树薅了一把银色头?发,勉强回道,

“有人给我一条广告砸七位数就是爱了!”

桑恬冷笑,手机屏幕里不合时宜的弹出[去年今日]的照片墙提醒。

照片里,城堡,游乐场,蓝粉色的烟花秀。

她戴着纸杯蛋糕形状的帽子?,缩在杨廷霁的怀里。

大数据已经发展到监控人的脑电波的程度了吗?

桑恬勾选着照片,想起当时她指尖戳他胸膛,说他是挥霍无度的浪荡公?子?哥。

“放一场这么贵的烟花,就为了哄女人开?心。”

“那你开?心吗?”杨廷霁反问。

桑恬眉梢轻挑,“勉强买单。”

“那就比什?么都值。”杨廷霁笑容灿烂,搂在她腰上的大掌收紧,脸凑过来,呼吸顿在她耳朵旁,道了句,

“男人需要被需要。”

“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在。”

粉蓝的光倒映在桑恬眼底,她翻着相册,鼻腔里发出一声嘲讽气音。

好?一个男人需要被需要。

热度飙升,杨树的声音拽回桑恬思绪。

“好?像还在继续砸。”

“真不是你爸吗?谁能这么烧钱啊。”

“真的要警惕起来了。马上就要把国际动物?日的环保宣言顶下去了,已经有人在骂了。”

桑恬眸光微凛,道了句,“我知?道了。”

“谢啦杨树。”

杨树骂她有病,瞎客气。

桑恬收回神,去年今日里,多?张照片已经被同时选中,桑恬按下猩红的删除按键。

她不心疼别人的钱。

她心疼自己的品牌和设计。

桑恬将杨廷霁从?黑名单中拉出,打去了电话。

忙音只响了两秒,就被人匆忙接起。

电话那头?,杨廷霁呼吸紧张短促,试探着道小:“恬恬?”

“停手吧。”桑恬开?门见山。

杨廷霁的呼吸一沉,急着辩解,“不是我。”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

谎言被瞬息戳破,杨廷霁熄了声。

世界空寂,他只能听见电话那头?细细的呼吸,像一根无形细线,紧紧勒住了心脏软肉。

让他每一个吐息都生疼。

桑恬的声音宛若一潭的冰水。

无波澜,但每一个字都冰冷得?让人一哆嗦。

“杨廷霁,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

杨廷霁说不出来话。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叼吞着石子?的精卫。

想要弥补,却被海边的一个浪潮浇的浑身湿透。

冰冷。无济于事。

但是这片深渊是他一手造就。

喉咙发紧,他下意?识地想干咳。

却又怕惊扰到对面的小姑娘,生生止住。

他有严重的咽喉炎,每年换季尤为严重。

不能碰一点糖渍的东西,不然喉咙会发肿。

她便包里一直常备着珊瑚草。

天蓝色的小药盒,手掌一般大。

她曾经专门放到他掌心邀功,说这是他的私人订制。

他用手掌丈量了下药盒长度,抬眼看见她小的过分的手提包,笑,

“你的包除了可爱还能装下别的?”

少女一愣,漂亮地眉宇里浮起纠结,但是须臾就散了,腰杆挺直,大方宣布:

“以后这个药盒大小就是我买包的标准了!”

他笑着调侃:“不装可爱了?”

桑恬被逗得?气鼓,拿荔枝皮小香砸他,掐了两下他的手心,最后干脆不由?分说地钻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肩膀,贴得?极紧,好?像势必要把他勒死。

但是落下的嗓音却柔软。

像云,或是融化的棉花糖。

她说,“包哪有你重要。”

有些情绪咬紧牙关也难免溢出。

杨廷霁没忍住,拳心虚握,轻咳了声。

随即立刻匆忙为这声噪音道,“对不起。”

电话对面,蓦地陷入平静。

杨廷霁心跳陡然重了声。

攥着手机屏幕的指节黯然收紧,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世界归于黑暗。

他止不住地期待桑恬能够关心他一句。

哪怕只是条件反射。

哪怕是习惯使然,都好?。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她的嗓音客观,冷静,不夹杂一丝多?余情绪。“杨廷霁,别做只能感动你自己的事。”

杨廷霁虚搭在腿上的拳头?攥紧。

喉咙从?未有过的疼。

他曾经嫌每天含着珊瑚草太娘们,像含了块糖。离开?她的视线后还会偷偷吐掉。

现在,那些习以为常的特殊和偏爱,被她尽数收回。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话的时候,却听见刺耳的一声嘟,随后,电话戛然而止。

杨廷霁僵在原地。

他忽然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桑恬不要他之后,他连再多?看一眼的余地都没有了。

烦躁-

将?近一个礼拜, 季屿川都没再见过桑恬。

实验室招募参加vr项目的志愿者,忙得不?可开支。

桑璟偶尔会给他发几条微信,说自己期中考完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一起打球。

除此?之外, 女生和她沁着蛊惑意味的玫瑰香, 一并消失在他的世界。好像一场幻梦。

世界似乎重回正规。

科研,做项目, 吃饭。

徐图端着餐盘, 摩挲着刚剪的短发?,在他耳边碎碎念:“老头什么?时候能放咱们一马, 我每天都跟实验, 起得比狗都早,头发?都没空洗。去个理发?店, 好家伙,给爷剪得巨丑,就这还收我50, 老大, 你?评评理。”

季屿川心不?在焉:“挺好的。”

徐图被夸, 立刻喜气洋洋地搓了搓两侧鬓角:“是嘛,说明爷底子好,发?型只是陪衬。”

前面还有几个人的队要排, 秋日的窸窣风声里?夹杂了些电钻噪音。徐图探出头,瞧见食堂门外施工, 路中间被挖出个大坑。

“学校真有病, 就这点路年年修不?完了似的, 也不?怕学生掉坑里?。”

季屿川没应声,余光瞥见徐图探身的动作带歪了餐盘, 小碟装的虾饺失重往一侧滑。

刚想出声,忽然身侧伸出一只白?得凝脂似的手。

“小心。”

女生清冷的嗓音落下。

尾音随着动作,带了一丝软颤。

季屿川心陡地一突,唇角绷紧。

桑恬指缘细嫩,裸色的美甲上贴着蝴蝶细钻,扇开翅膀似的,稳稳托住餐盘的一端。

徐图感到餐盘另一端被稳住,愣了一秒,一抬眼,看清了身侧靓色,受宠若惊地道了句谢:

“小嫂子,你?也来吃饭?”

听见称呼,桑恬眉心微蹙了一瞬,又散开。

她淡笑道:“叫我名字就好。”

徐图轻啊了声,桑恬两个字在嘴边挂着,像个透明的瓶子,怎么?叫都觉得尴尬。

他挠挠头,身子往后撤,想挪出半个位置:“那, 学妹,你?要不?要站我这,我重新排”

话还没说完,后退的背部撞上了季屿川。

男人结实的胸膛撞得他肩胛骨都疼,他龇牙咧嘴地回头看了眼,嘟囔道:

“老大你?这怎么?练的,这么?硬。”

身前,传来一声轻笑。

徐图抬眼,看见桑恬视线朝他落过来,眼底还有未散的笑意,让人看不?清意味。

“不?用了,你?排吧,我吃另一个窗口。”

她倾身上前,玉白?的指尖从?季屿川身后的取餐区抽出了两个圆盘,端在手里?,目不?斜视。

临走时,视线落回徐图身上,似是随口道:

“今天发?型很帅啊。”

徐图猛地被夸,睁大眼,受宠若惊地抹了把短发?,抬手跟桑恬的背影道了拜拜。

看着少女能对他笑意盈盈温声细语,他断定杨廷霁肯定是把人哄好了。他就说这俩人分不?了手。

他回头急着马不?停蹄地跟季屿川分享,却发?现男人已经抽身离开,去了另一端的队伍。

只留下一道漫漠的挺拔背影。

徐图眸光一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这两个人几乎零交流。

怎么?回事,不?是前一阵刚合作完品牌拍摄吗?

“徐图。”

未来得及深想,名字忽然被人唤了一声。

刚才转身走的桑恬去而?复返,笑着站定在他面前,带着玫瑰香轻轻拂动:“能帮我个小忙吗?”

不?远处的声音,不?甚清晰,隔着人群和餐盘碰撞声,被秋风裹挟着一起钻进季屿川的耳膜。

他端着餐盘的手掌收紧。

她刚才,视线没有一瞬落在他身上。

徐图攥着手机喜气洋洋回来的时候,季屿川面前的几碟菜干净完整。

徐图坐到他对面,掰开筷子笑道:“还是老大对我好,吃饭都等?我。”

季屿川眉眼疏冷:“烫。”

徐图不?听他的口是心非,喜滋滋地低头扒饭,忽地听见头上落了句沉声。

“干嘛去了?”

徐图扯过纸巾擦嘴,“啊,学妹让我帮个小忙。”

说完,继续低头夹菜。

季屿川的喉结滚了滚,眸光里?情绪暗涌。

只是刚才被桑恬叫出去了一会?,称呼就从?“小嫂子”变成了“学妹”。

两个人像是有了秘密,对外人闭口不?言。

徐图吃了一半,起身:“噎死了,我去拿瓶水。”

季屿川略点头,午饭时间食堂人渐多,徐图费了些时间才挤到饮料区。

他叩在桌上的手机叮咚叮咚连响了几声。

季屿川眸光斜过去,眉心微凝。

徐图回来,季屿川已经吃的差不?多:“你?手机响了。”

“啊。”徐图放下冰水,擦擦手抓起屏幕,“应该是学妹。”

季屿川眼角的余光霎时压下来:“学妹?”

徐图忙着回复,手指噼里?啪啦地打字,含糊地啊了一声,拨冗道了句,“怎么?了?”

窗外电钻声阵阵,涌进季屿川耳膜,没来由?地一阵燥。他视线在徐图敲动的屏幕上凝了几秒,移开,长指拨开衬衫上端的扣子,放出沉沉滚动的喉结。

“没事。”-

几座之遥,林姣咬着果汁吸管,视线止不?住地往季屿川的方向瞟。

这么?久以来,季屿川拒绝她加微信申请的事一直鱼刺一样哽在喉咙。

几乎成了她一块心病!

起初她身边的姐妹都替她叫不?满。

后来有几个人帮她理性分析,“拒绝你?恰恰说明人家校草是优质男。”

“你?想啊,他跟所有人都冷漠,就说明这人有边界感,不?会?轻易动情。”

“所以说,想搞这种大帅哥就不?能怕拒绝。不?热情点怎么?融化冰川。”

林姣深以为然。

她之前很可能是路子走错了。像季屿川那么?矜冷的性子,突然单刀直入地要人家微信,他只会?觉得冒犯。

但是求助就不?同了。

男生需要被需要。

林姣拨拨头发?,抽出小镜子确认妆容精致无虞,长吐出口气,决定再去热情一次。

她瞥见季屿川已经起身去送餐盘,连忙加快脚步,挤过人群,想要快点蹭到他身旁,借口跟他借饭卡。

“同学。”隔了两个手臂的距离,眼看季屿川就要转身。她心急,张开手臂去拦他。

人还没触到,左肩上的巴黎世家滑落,挎包上支棱出来的边角和铆钉瞬时间将?身后同学的餐盘打散在地。

饭菜吃得干净,但是喝了一半的果汁四溅。

一地的淋漓。

林姣有点懵,身前是听见声响回头看她的季屿川,身后是被无辜扫落餐盘的陌生同学。

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所有来放餐盘的视线都凝在她脸上。

林姣脸色涨红,正好瞥见了人群里?的桑恬。

桑恬站得离他们两步远。

像一个安全?区一样,果汁并没有溅到她身上。

女生袅袅地立在一旁,直筒牛仔裤精致干爽。

眸光扫过她和一地的淋漓时,眼角微颤。

不?用言说也能看出的嫌弃。

林姣不?自觉地由?看她变成瞪她。

人群凝滞,都围在这场小型事故旁不?出声。

想要放餐必须绕过中心的林姣。

她僵着脖子,视线落在别处,没有道歉的意思。

桑恬端餐盘的手腕都发?酸,末了,她拍拍旁边人的肩膀,轻道“借过”。

轻飘飘地将?餐盘放到位置,转身要走。

忽地身后落了一道酸溜溜的女声。

“打扰我们桑大小姐吃午饭了,真不?好意思。”

桑恬应声停住脚步,转眸看她。

眉心微凝,似乎是不?解这人突然发?什么?疯说话这么?夹枪带棒。

林姣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话里?刺太明显。

她滞后地转身跟被她打掉餐盘的同学道了句歉,背紧挎包,站到桑恬面前,安抚似的摸了两下心口,淡笑道:

“我刚才说话态度不?好,你?别介意,我刚也吓坏了。”

她声线放缓,“我本来以为我上次帮你?堵了模特的空缺,我们就是朋友了。我是期待着朋友能过来帮我一把呢~”

她把「朋友」咬得很重,是个人都能听出她在阴阳。

林姣声音不?大不?小,落在没走远的徐图和季屿川耳朵里?,清晰分明。

从?他们的位置看不?清桑恬的表情,只能看见她背后纯白?t恤上的小天使?涂鸦,无辜又无助。

徐图拳头攥紧,下意识地就想过去给桑恬撑腰。

身子还没动,就见桑恬细细白?白?的手指从?臂弯里?伸出,指向餐盘位后囫囵的黑色垃圾桶。

落下的声线清淡,还带着一丝敷衍。

“你?是垃圾袋啊?”

林姣不?明地眨眼。

“——这么?能装。”

乌发?红唇的女生撂下话,踩着绑带的细高跟,抽身走远。

根本没有耗下去的意思。

竖耳朵围观的人都吸了口冷气。

少女带着芳香的发?丝和季屿川擦肩而?过。

徐图看了眼僵住的人群和桑恬孤绝的背影,一时间觉得自己刚才要去撑腰的动作多余。

他感慨:“学妹真的好猛。”

转念才听明白?话的林姣,像被点着的炮仗,但苦于无处发?泄,气得胸脯起起伏伏。

男主眉眼冷清,视线压过去,正好对上了林姣直直向桑恬离去方向瞪去的目光。

只一秒,他就转过头去。

像经历了一场朔风过境,林姣立在原地,火焰熄灭,浑身冰冷。

虽然和季屿川不?甚熟悉,她也从?男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信息。比如?——这人讨厌她。

是那种永远不?会?被融化的厌恶-

受伤-

桑恬从食堂走出来, 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给唐歆发微信:

[T:流年不利,又遇见深井冰了!]

[唐手的山芋:杨廷霁又纠缠你?]

桑恬呼吸一凝,视线定在屏幕上两秒。余光瞥见路中间的施工的?大坑,往旁边绕了一段路, 继续打字。

[T:不是?, 另一个,林姣。]

[T:在食堂吃饱了撑的?找我茬, 扯一堆有的?没的?。]

刚点了发送。踩在散落的?砖头上的?高跟鞋底一滑, 没留神,鞋跟被卡在两块砖头之间, 脚踝以扭曲的?状态往一侧歪。

桑恬将?将?稳住身子, 脚踝处的?痛让她整张小脸都抽紧。

她垂眸,果?不其?然的?看?见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

擦着砖头粗糙面的?一侧, 蹭出了几道明显血道子。

桑恬疼得抽气,原地?缓了两分?钟,撑着另一只脚, 脚尖点地?, 慢慢往路边的?梧桐树下的?长椅处挪。

走到长椅边的?时候, 额上已?经布满虚汗。

靠北。小美人鱼到底看?上王子什么了。

疼死了。

四顾无熟人,桑恬对着肿起的?脚踝拍了张照,发给唐歆。

[T:先别说?别的?了, 来食堂门口接我。]

[唐手的?山芋:卧槽,林姣打你了吗?]

桑恬被疼得眼角泛雾, 看?到林姣的?名字。又克制住起伏过重的?胸脯, 深呼吸。

这人还在食堂, 待会从她面前经过,她得微笑, 保持端庄。

不然那大姐搞不好觉得她是?打不过跑到一边哭来了。

余光留意着食堂门口,正好扫见一道清绝的?身影,从玻璃门后步出。

午后阳光斜落在玻璃门上,光晃得桑恬眯了眯眼。

再睁开时,男人已?经收了迈开的?长腿,在远处檐下站定,沉敛的?眸光被檐角阴翳覆盖,让人看?不清晰。

桑恬收回视线,将?受伤的?脚踝往后缩。

清冷的?眉目都染上难耐,但掌心依旧紧掐,“也不能让他看?见。”-

食堂门口,徐图摸着吃得鼓胀的?肚子,“这么大的?太阳,正好回去睡午觉。”

话音刚落,口袋里叮咚一声响。

徐图捞出手机,翻开新邮件,神色里的?轻松以光速消散,他匆匆道:“老大,咱得快走。上午数据找不着了,老头急着要?,发了好大火催。”

季屿川的?视线越过密密麻麻的?邮件字符,望向不远处。

檐下阴影落在他挺阔的?肩膀上,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安静。

他指尖向下,虎口捏着烟盒冲徐图晃了下。

“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徐图张了张唇,犹豫着想劝他老头发飙指不定怎么折磨他们。但他看?见季屿川的?围拢的?长指背后,火光一闪,清冷的?烟雾已?经裹了过来。

只好犹豫着同意:

“那你快点啊,老头点名找你呢。”

季屿川颔首,下颌线流畅冷硬。冷白?的?指尖夹着香烟尾巴一截,在垃圾桶上轻抖了两下,算是?回应。

徐图闭了嘴先走,临转弯也不忘挠挠额头,转脸看?向季屿川拢在烟雾背后的?模糊不清的?身影。

不禁腹诽,老大不是?戒烟有两年了吗?

是?最近又开始抽了?而且烟瘾愈发重吗?

等到徐图三步一回头的?走出视野。

季屿川的?目光才向树下偏移。

梧桐树影青黄相间,女?生倚在长椅上,屈抱着一条腿,歪头靠在上面。

侧对着他,长发瀑下,只露出半个白?嫩圆软的?耳朵。

午后光影浮动,季屿川看?不清她神情。

比那天浑身带刺,此?时的?她更像个靠在礁石上晒太阳的?美人鱼。

在等人吗?

季屿川滚了滚喉结,吐出一口冷雾似的?烟。

定了几秒之后,他伸手将?烟蒂按灭在垃圾桶上方,迈开长腿往实验室的?方向走。

多看?那几眼。

又能如何呢。

食堂门口只有一条路,势必要?经过她。

还好她坐的?长椅靠边,和路隔开些距离。

秋日梧桐,已?经有落叶铺在地?面。

踩上去会有窸窣轻响。

桑恬耳尖一动,从臂弯里微抬了下眸子,看?清了经过的?人,又靠回胳膊,咬紧了唇。

余光扫见了桑恬动作里的?漠然,季屿川眼角微颤。

理智告诉他应该快走。

但是?步子却在经由长椅前方时不自觉变缓。

他瞥见桑恬额上被汗黏起的?几缕发丝。

沁着微红的?半边脸,还有略显潮湿的?眼睫。

午后太阳遥遥远挂,快要?隐进云层。

应当很快就不晒了。

季屿川收回目光,后知后觉地?嘲笑自己的?担心多余。

不属于他的?事物,觊觎再久,牵挂得再多,也只能叫做痴心妄想。

恋人之间你追我攘的?游戏。

他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有人向他发出邀请,他明知规则,却还是?贪心,想向对方讨要?一个理由。

哪怕是?编造的?。

静下心来想,就觉得可?笑。

他有什么资格。

这场追逐游戏,他不过是?经由罢了。

像现在走这条路一样。

他从梧桐树下走过,告诫自己不该再自讨苦吃了。

树冠阴影被他落在身后,耳边传来一阵电话铃响。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还没走远,桑恬接起电话的?声音刻意压低,听?上去有些闷。

“嗯嗯,就是?正门这里。”

“不严重。”

她扶额:“不用担架”

“你说?用不用120??”

120?

季屿川眉棱微压,侧眸,他注意到了少女?红肿的?脚踝。

后知后觉的?,他听?出了桑恬压低的?嗓音里藏着的?轻颤。

季屿川感觉心脏被抽紧。

垂在身侧的?长指倏地?攥起。

唐歆的?询问声还在耳边,桑恬刚要?开口。脚步声惊动了扑簌落叶。感受到身旁落了一道高大阴影,桑恬心头恍惚一紧。

抬眼,正对上季屿川微凝的?眉宇。

他视线落在她肿起的?脚踝上,“要?紧吗?”

他的?忽然靠近在桑恬的?预料之外,她眉梢微挑,跟电话那头道了句,我这边有点事。

转过眸子,清棱棱地?看?他。

“什么意思,大校草?”

“不是?前两天刚拒绝完我吗,现在突然关心,在这跟我搞忽冷忽热——不怕别人看?见?”

她说?着话,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下脚踝。痛得她想嘶声,但咬牙压进舌根。

“别动了。”目光里,季屿川的?脸色更冷,不知是?因为她的?话太难听?还是?别的?。

他蹲下身,视线压低,和坐在长椅上的?她平齐。而后转身,宽阔有致的?后背向她展开。

像一块缓开的?,搭载溺水者?的?甲板。

“不想更多人看?见的?话,上来。”

感受到男人的?让步,桑恬唇角勾出若有若无的?一抹笑。

手臂前张,顺势攀上了男人的?背。

季屿川的?手,保持他那点骨子里的?绅士。

没有直接环在她的?腿上,而是?用胳膊去支撑的?腿窝。

他站直身,肌肉线条绷紧。

是?隔着牛仔裤,桑恬也能感受到的?硬和坚实。

这个男人有运动的?习惯。

季屿川:“去哪?”

桑恬眼角带笑:“回家。”

季屿川眉梢微凝:“很远。”

桑恬紧了紧圈在男人脖子上的?胳膊:

“那,医务室?”

季屿川气息微顿,道:“好。”

秋日天变得很快,才走了两步,竟然飘起小雨。

雨滴不大,但是?落在脸上,还是?凉得桑恬一颤。

她不自禁伏紧在季屿川背上,呼吸肆无忌惮地?铺洒在男人后颈。

从t恤里伸出的?手臂,裸白?的?嫩藕似的?,圈紧在男人勃颈。

随着走路颠簸,微晃着一下下轻撞向他的?胸膛。

季屿川周身紧绷。

他能感受到背后有异于他身体硬度的?绵软挤压,牵动着他的?心跳贲张。

桑恬仰头看?了眼不密的?雨线,自说?自话似的?道:“刚才还晴天呢,怎么一碰见你就下雨啊,咱俩是?不是?八字不合?”

季屿川不应声,腰板乘着她的?重量,却依旧舒展挺拔。

桑恬脚踝随着动,痛感攀升,眼里泪雾弥漫,干脆胡乱转移注意力。

“不会是?老天要?降雷把咱俩劈死吧。”

季屿川视线下垂,步伐端得更稳:

“你不说?话可?能会轻点疼。”

桑恬撇撇嘴,脱下外套,撑开,罩在她和季屿川上方,挡住不时滴落的?雨线。

世界忽然和外面隔绝。

两层布料,支出一个私密空间。

一小方天地?里,男人衬衫上的?皂香更浓。

桑恬偏头,戳了戳季屿川肩膀:“哎,上次被我弄花的?衬衫你洗出来了吗?”

女?生歪着头,湿热的?吐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耳廓。激得他勃颈浮起一片酥麻。

桑恬的?外套上都是?她的?味道,玫瑰香盈满鼻息。过分?的?暧昧让季屿川喉结尖锐地?上下滚动。

“没有。”

随即抽动脖子,钻出桑恬圈定的?一小片区域。

“你盖着自己就好,挡我视线。”

他声音干哑,落在桑恬耳朵里,冷得生硬。

桑恬:“哦。”

她的?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啦。

桑恬撇着嘴,将?外套尽数拢紧在自己身上,随后,胳膊重新圈回去,内侧贴紧了季屿川脖颈,不偏不倚地?压在一处血管上。

贲张的?心跳浪潮似的?涌来。

震得桑恬心口都跟着麻。

她抬眼,看?了眼季屿川被雨浇得潮湿的?短发。

心头有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但是?余光瞥到某处,这丝情绪很快就被别的?事情压下。

她伏低身,视线瞄着远处熟悉的?身影,凑到季屿川耳边,薄热的?吐息里带了某种恶劣的?蛊惑意味:

“你说?要?是?杨廷霁看?见你这么背着我,他会怎么想?”

牵挂-

桑恬忙着赌气, 没顾得上?抓紧头?上?的衣服,料峭的雨线滑进她的指缝。

男人的声线顺着稀薄雨帘传过来,带着秋日潮湿,“别?胡闹。”

“又教训我。”桑恬紧了紧衣服, 趴回?他背上?, 嘴角轻弯,闲下来的指尖勾勒他耳朵形状。

男人的耳朵长得很漂亮。

冷白, 薄。逆着光能看清细细的青蓝血管。

这人无处不是人体模型似的存在。

他如果不搞科研, 应该是个炙手可热的时尚model。

感受到指尖下的僵硬,桑恬抬眸, 果不其然地看见男人眉宇克制地拧起。

她淡淡收回?手:“不想让他看见也行, 除非你跟我讲,杨廷霁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初恋的事?”

桑恬撑起的干燥空间有一瞬的静默。

风斜着吹, 有雨线不受控制,刮过季屿川的眼睛。

桑恬的目光里?,男人侧脸冷硬, 有几滴雨顺着他脸畔往下滑, 凝聚在冷白的下颌尖角, 不肯落。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雨滴将他的声音顺着风一起送进来。

“有。”

桑恬诧异他的回?应,抬眸看了?他一眼,男人的短发被雨水浇湿, 像一片模糊黑夜。

“那他一定也说了?追我是因为初恋?”

“嗯。”

桑恬冷笑两?声,“你们男生之间, 还真是直白。”

连扯层虚伪的皮都懒得做。

她本来紧伏在他背上?的腰, 挺直, 倏地远了?些。

下意识的肢体语言骗不了?人。

尤其是情?绪占据上?风的时候。

季屿川感受到她的猛然抽远,抿紧唇线, 将她乱动的腿圈的更紧些,以免她身体不稳。

“你那天?跟我说什么来着?”

“哦,说他很在乎我。”

桑恬的眸光投向?雨帘,看向?远处撑着伞神色匆匆钻进食堂的杨廷霁,嘴角嘲讽浮现。

“你管这叫爱吗?”

季屿川想起来杨廷霁跟他第一次提起她的时候。

他说他碰见了?一个姑娘,和他钱包里?的那张拍立得长得很像很像。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他说话时,手指都微颤。

季屿川当时不以为然,只觉得杨廷霁宿醉酒还没醒。

他止住杨廷霁想要给他翻对?比图的手,示意他去?窗口透透气。

他说,“这世界上?哪有两?个一样的人。”

女生的冷笑落在他上?方,季屿川张了?张口,那句[我不知道那是你],哽在喉咙,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呢。

他不信杨廷霁会傻到这种程度。

分不清鱼目和珍珠。

他听见桑恬缓声,道,“季屿川。”

“这么不真诚不纯粹的爱,给你你要吗?”

季屿川楞住,像被戳到了?某个痛处。

鼻息被冷风灌满,雨线冷锥似的砸进他的脖颈。

他不再说话,背桑恬的手臂圈紧了?些,往医务室去?-

医务室的小白床,灯光洒过去?更加凄白。

桑恬坐在上?面,校医来捏捏她的脚踝,她疼得眼角泛雾,紧咬着嘴唇不吭声。

校医是个半百的阿姨,脸色红润慈祥,笑着安慰她:“没事,没伤到骨头?。”

“养一阵子,注意点忌口,避免抬高?和压迫。”

视线里?,季屿川下颌轻点。

眸光转过来的时候,桑恬从他眼睛里?看见了?脸色苍白的自己。

说来奇怪,怎么每次狼狈都能让他撞见?

眼前男生,头?发潮湿,裤脚沾了?泥泞。

许是急着背她,衬衫袖口解了?一半,松垮地挂在手臂上?。

可即使这样,姿态都是从容的。

他侧脸沉着安稳,听着校医说话。

明明被浇湿的是他。

医务室没关的窗摇晃了?几滴雨点进来。

冰冰凉凉,溅到桑恬光裸的脚踝上?。

桑恬回?过神,感受到自己莫名的气鼓,在心底嗤笑了?声。

只论外表和气质,这人确实担得上?一句高?岭之花。

她抬头?时,正好校医讲完了?医嘱。

校医视线季屿川脸上?逡巡一圈,扭过头?来冲她笑着道:

“你男朋友真不错,听得非常认真。”

“我天?天?见这么多小情?侣,难得见有表现这么好的。”

桑恬耳尖一动,若有若无地视线落在季屿川身上?。唇角微抬,“是嘛?”

季屿川侧头?,看见她眼睛里?显而易见的戏谑。

他伸手,礼貌送着医生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冷敷袋和药膏。

“冰敷一会,15-20分钟。”

桑恬笑,“医生没说让男朋友帮我敷吗?”

他眸色深敛,视线下垂,看见她脚底结的细细的小痂。

上?次雨夜里?光脚走留下的。

为了?杨廷霁。

季屿川不接话,将压力绷带和冰袋码好放在她身边。

桑恬目光里?,男人潮湿的指节蹭过白床单,留下浅浅的深色阴影。

他起身去?关窗,摇晃的树影和风声被隔绝在外。

室内噪声骤减,季屿川的目光似乎落在“罪魁祸首”上?。

半晌,她听见他问,

“为什么总穿高?跟鞋?”

“显腿长呗。”

桑恬晃了?晃完好无损的那只脚,牵动伤口,换来一声轻嘶,“没想到还真是美丽刑具啊。”

季屿川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在女生被牛仔裤包裹的长腿上?,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止住。转身开门?出去?。

回?来时,手里?拎着白色的一次性拖鞋。

他拆开包装,弯腰,摆好左右脚:“穿这个。”

“哦。”桑恬垂眸换鞋,余光瞥见季屿川眸光微避,由高?到低地挺直腰,白衬衫一角随着他的动作掀起了?半个角,蹭过她的牛仔裤。

送到狼嘴边的羊,桑恬抓住白衬衫的那一角。

带着皂香的棉质布料陷在她掌心。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桑恬道。

季屿川感受到衣前陷入桎梏,蹙眉:

“问什么?”

桑恬眨眼,挑破他的明知故问:

“问我找徐图做什么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拽得太用力,目光里?,季屿川冷白脖颈涌起青筋,喉结重重滚了?下。

桑恬听见他的沉声,“那你找他做什么?”

桑恬笑,“你猜呢?”

似乎猜到了?小姑娘不会好好回?他。

季屿川喉结重重一落,垂眸,看见被桑恬攥在掌心的那块布料。

是时候该要回?来了?。

桑恬感受到了?男人的情?绪变化,先一步攥紧了?拳心。衬衫被她拉出褶皱。

男人被迫向?她的方向?靠了?半步。

无奈落入她的眼底。

桑恬的眸子昳丽,生动。

滑腻冰凉。

像伊甸园里?勾引说服夏娃的蛇。

“季屿川,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她膝上?,手机屏幕大亮,是她的微信二维码截图。

“你可以给我发消息。”

“随时都可以,我会回?你。”

窗外的雨大了?些,雨点淙淙撞着薄玻璃。

有什么东西?好像要打破桎梏,破窗而入。

季屿川压着心跳,划开联系人列表。

尽量维持着声音平稳。

“我找桑璟来接你。”

他们方才距离太近。

即便男人眸光转瞬而逝,她也看清了?一片冰湖底下暗涌的波澜。

她松开手,放过了?那角衣衫。

“随你。”

一丝不苟的衣角被她捏得满是褶皱。

该布的网她都尽力了?,接下来就看猎物到底愿不愿意钻了?。

猎人可以偷懒了?。

桑恬打了?个哈欠,“我想上?厕所。”

“扶你去?吗?”季屿川默了?两?秒,还是道。

“抱行吗?”桑恬仰眸,小巧精致的下巴在空中顿了?两?秒,问他,“你抱得动我吗?”

季屿川眉宇蹙起,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脸色比方才更冷。

弯腰,大掌桑恬跨过腿窝,轻而易举地将人抱起来。

桑恬环住他脖子,轻车熟路地笑他:

“男人是不是都听不得激将法?”

季屿川不去?深究她话里?的“都”指的是谁。

几步迈到洗手间门?口,将她放下。

嘱咐了?声:“地滑,灯在左手边。”

桑恬没深想为什么这人这么熟悉医务室的设备。伸手去?够开关,光亮像蹦豆一样炸开,桑恬被刺得眯了?眯眼。

“谢谢。”

刚要钻进灯光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勾着门?边,探出半张被灯光映得雪亮的脸,看向?他,指尖细细白白,指向?医护床上?的电子屏。

“手机锁屏的时间是五分钟”

“你抱我来洗手间这段路,大概用了?两?分钟。”

“帅哥还有三分钟的时间考虑哦~”

她的语气盈满带着尖刺的挑逗。

季屿川背过身,肩颈挺直。

撂下一句答非所问,“站不住的话扶洗手台。”

桑恬耸了?下肩膀。

关门?的瞬间,视线掠过男人耳后。

桑恬唇角恶劣地弯起。

她几乎看见了?猎物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包围圈。

季屿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脸色再冷再紧绷,冷白的肤色也终将出卖他。

暗涌的红潮想藏都无处可藏-

桑璟来得很快,有了?上?次进不来大学校园找不见桑恬的前车之鉴,他花了?点小钱从京大毕业生那搞了?张假学生卡。

推开医务室的门?,声跟着涌进来。

“川哥,你一直守在这啊。”

季屿川略点了?下头?,示意他桑恬在里?面。

桑璟绕过季屿川高?大的身影,果不其然地看见悠闲坐在小白床上?睁眼看他的桑恬。

他上?前确认了?下桑恬的伤,安慰似的拍拍她肩膀。

“没啥事,没有我上?次打球伤得严重。”

桑恬喝着水,差点被他拍得吐出来。

“真是谢谢你盼我点好。”

“走吧,回?家养着。”

桑璟弯腰,想将人抱起来。

身子才刚倾过去?,桑恬便嫌弃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一身臭汗。”

“这是雨!为了?来接你淋的。”桑璟叫辩解,“再说了?,哪有男人不臭的?”

桑恬怔愣了?一瞬,歪头?道:“还真有。”

她意有所指地目光掠过季屿川。

后者脸色绷得很紧。

桑璟感受了?两?秒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搓搓胳膊,咧开一口白牙:

“哈,早知道我不来了?,打扰你俩。”

桑璟背起桑恬,走到门?口时,识时务地看向?季屿川,问:

“哥,你今天?忙不忙,去?我家一起吃晚饭呗?”

他话音刚落,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就从季屿川的口袋里?钻出来。

季屿川垂眸看向?联系人,眉宇浮起浓云。

他在外面耽搁的太久,导师亲自来催了?。

他冲桑璟简单摆了?下手,开门?,去?走廊接电话。

“那明天?哈。”桑璟知道他有事,扯开脖子喊,生怕他忘了?。

说完,也不管季屿川同不同意,手指拢在唇边,冲他比了?几个易懂的口型。

“明晚不见不散嗷!”

他语气大呲呲,毫无商量的余地。

季屿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想扶额。

姐弟俩一个路子,都喜欢通知别?人-

挂了?电话,季屿川得加快速度回?实验室。

关上?手机屏幕之际,瞥见了?看见两?条红色的新消息。

一条来自桑璟:

[我们上?车了?,谢谢哥又照顾我老?姐,明天?请你吃饭!]

一条是桑恬的自动回?复: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季屿川喉结重滚了?下。

他点开桑恬的头?像,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

唯一的一条是转发的一首歌。

以及几句重复歌词的配文?。

「牵挂」

舍不得你是那颗我的心

飘呀飘地在你面前捉摸不定

舍不得你是那份我的情?

而徘徊在你面前属于你的我

爱你

季屿川攥着手机屏幕的指节绷出玉色。

理智告诉他,这是猎人离开圈套时,留下的诱饵。

明晃晃的。剖白似的。

季屿川闭了?闭眼。

道理萦绕脑海,罄钟似的嗡鸣,不断告诫自己。

但?心还是不受控制,像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下,狂跳不止。

吃瓜-

桑恬和林姣在餐厅对峙的消息很快就在校园里传开了。

中午吃饭时间, 目击人众多。

有人拍下桑恬潇洒的背影传到论坛上,附带之的,还有林姣气得涨红的侧脸。

“最新消息,校花和某模特礼仪团的学姐在食堂吵架。”

“放个耳朵, 因为啥吵起来啊?”

“好像是?放餐盘这类的事情, 没看懂。”

“火钳刘明,不了解但是?这波站桑恬, 那学?姐黑料一堆, 之前面试的时候感觉学?校礼仪团是?她家开的。”

“想知道战果(探头”

楼主:“哈哈哈校花乱杀。”

杨廷霁在看见了论坛消息的那一刻就提伞出了门。

桑恬和林姣有过?节的事情他早就听说过?。

他知道小姑娘呛人的劲,应该不会吃亏。

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食堂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

视线逡巡了几圈都没看见她的身影。

走出食堂正?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一道同样在寻找的眼神?。

唐歆捏着手机喃喃, “应该就在这啊, 她走不远啊。”

杨廷霁走过?去:“你在找桑恬吗?”

唐歆循声扭,看清是?他, 立刻变脸。

“你管呢?”

杨廷霁喉结吞咽,自从上?次在楼下蹲桑恬被教训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唐歆。

唐歆是?桑恬最好的朋友, 对他态度差是?应该的。

他应该庆幸有人始终站在她身边。

只是?他一步走错, 一下就跌进了对立面。

漫无一丝回旋的生机。

唐歆站在餐厅檐下, 望着外面稀疏雨帘,秀眉蹙得仿佛夹了炮仗。

杨廷霁没被空气中潮湿的硝烟味吓退,也看向?雨帘, 不远处有支着太阳伞棚的白色小店,“也许她去了那个奶茶店躲雨了。”

唐歆本来不想和他有过?多交流, 闻声实在没忍住, 轻嗤了声。

“你几时见她去那家店?”

“她狗毛过?敏, 那是?家奶茶柴犬咖,她不可能去。”

唐歆的沉声和豆大的雨帘一起落下。

杨廷霁僵住, 心像被猛敲了下。

他惯来以为,他是?将桑恬和吴虞分得很清的。

他想起来之前不止一次地搂着桑恬幻想未来。

他说:“到时候我们养两只小狗,我去工作就让它们陪你在家画设计稿。”

乌发?红唇的女生圈紧她的腰,“不要,小狗掉毛,要你陪。”

他当时笑着摸她的头发?像说她娇气。

心底却像默认一样笃定她在口是?心非。

她怎么会不爱小动物?。

现在想来,他潜意?识里将吴虞的喜好移花接木到了桑恬身上?。

他之前在心底里叫嚣了一万次的冤枉。

那些自诩纯粹的爱,是?否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掺了杂质。

现在一眼回望,杂质都被那日迸发?的岩浆烫成了锋利的玻璃渣,时不时的回来扎他。

唐歆的目光里,杨廷霁扯出了一抹笑,只不过?比哭还难看。

她没兴趣站在这共情他的情绪,抽身往雨帘里钻,余光竟瞥见杨廷霁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假装什么深情?

唐歆胸膛起伏,想想还是?气不过?,扭头冲着杨廷霁,道,“别跟了!”

“你猜猜,恬恬想不想见到你?”

杨廷霁止住了步子?。

雨线像拷问?,鞭打在他身上?。

杨廷霁周身冰凉。

是?啊,追上?去,见到了,又如何呢?

她只重视她在乎的人。

而他早就被踢出界限了。和他那点并?不纯粹的爱。

杨廷霁肩膀垮下来,但还是?在唐歆要继续走的时候拦住。

唐歆气的想骂人:“你是?不是?有”

病字还没说出口。

她看见杨廷霁递出手里的伞,雨滴肆意?落在他头顶,淋湿了半边额头。

男人声音随着眼底的光一起垂落下去。

他说:“你拿着伞吧,你淋湿,她会心疼。”-

季屿川结束了实验室的工作,收到了杨廷霁的消息:[出来喝酒。]

学?校酒吧,季屿川到的时候,杨廷霁已经孤坐喝了很久的闷酒了。

见他来,杨廷霁眉目有稍许起伏:“来啦。”

“嗯。”季屿川挽起白衬衫袖口,向?服务生要了杯酒,坐在杨廷霁身边。

杨廷霁短发?凌乱,分不清是?憔悴还是?醉了。

“你一向?最有主意?,你告诉我,人做错事到底该怎么弥补?”

季屿川眉目疏冷,修长?玉色的五指拢在透明酒杯上?。杯子?倾斜,晶莹的液体像浪潮,眼看就要淹没他的手指,却被一层玻璃拦住。

“可能,有些事做错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说的是?杨廷霁,也是?他自己。

杨廷霁从他语气里品出无可回旋的冷静。

这么一针见血,他是?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吗?

如果感情真像手术一样就好了。

不就是?开膛破肚,再缝合修补吗?

他愿意?忍受这份疼,但是?没人给他机会。

他瞥见季屿川劲瘦腕上?的黑色电子?表。他苦笑着摇了下头,仰头喝酒,觉得季屿川不懂,又有些羡慕。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为情所?困啊?”

“整天活得像那么精准冷静,像你那块没有感情的电子?表一样,有意?思吗?”

“我不是?。”

季屿川冷白的指节按着电子?表带,话没说完,就看见杨廷霁的视线低了下去,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走,整个人几乎要钻进手机屏幕里。

“怎么了?”

杨廷霁眉心蹙紧,噼里啪啦地打字。

“论坛里吵起来了。”

中午时一片和谐的吃瓜贴不知何时吵得沸反盈天。

“能不能别刷屏啊,就烦这种有钱有势的,做点事情都是?依仗着爸妈的资本,还非得大夸特夸。”

“那个桑恬到底是?不是?学?生啊,学?校都看不见她,还一大堆人捧着。还吹品牌。醒醒吧,一群韭菜!”

沉默的螺旋愈卷愈大。

“啊这我买过?t&j的小礼裙,真的既平价又实用,性价比很高的。”

那几条偏向?桑恬的发?言,被瞬间压喜下。

季屿川没用过?学?校论坛,也不关心八卦,他还是?个游客账户。

登上?去之后,页面自动按照最新更新给他推荐。

他看见的帖子?和杨廷霁的迥然?不同。

楼主:“上?午那件事的后续,我舍友拍见校花吵完架出来就被男朋友背走着了。”

“没想到吧,人家商场和情场双得意?。”

“她男朋友是?商学?院的那个富二?代?吧,好像叫杨廷霁来着。”

“是?真宠她啊,雨天路都不舍得让她走。”

“但是?,这个看着好像又不像杨廷霁。”

“就半个侧影,也能看出来像不像?”

“我和杨廷霁一起上?过?课,这个男生好像比杨廷霁高。”

“吃瓜连起来了。”

“别跑这胡乱鉴定,指不定就给人家女生带来困扰。”

“就是?就是?,管得好宽,没准只是?男性好友。”

指尖往下滑,季屿川看见了他们一直争论的照片。

拍摄者应当离了很远,过?分放大让像素不清。

加上?雨帘朦胧。桑恬撑起的外套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一截下巴。

确实让人一时看不清脸。

但身型无可遮掩。

杨廷霁将另一个帖子?里骂桑恬的消息全怼了一遍,退出,转战另一个楼。

正?好也看见了这张照片。

呼吸瞬间被抽走。

他视线凝在动作亲密的男女身上?,脑子?一片空白。

就算外套遮盖了小姑娘的脸,他也认得出很多东西。

比如摇晃在一边的绑带凉鞋,Jimmy chooy的art系列,星型饰扣的限定款,桑恬爱不释手。

这么快,她就有新欢了吗?

杨廷霁浑身冰冷,两指颤着放大照片,试图再找出更多的线索。

眼底漫上?血丝,除了看清背她的男人一身白衣黑裤,再没找出出其他内容。

杨廷霁觉得自己要疯了。

耳道内轰鸣,她和这个男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条评论跃入眼帘。

“无论是?不是?男朋友,这男的身材是?真好,这种身材全校都挑不出几个吧。替美女嘶哈嘶哈。”

杨廷霁僵住,视线抬起,对上?面前白衣黑裤的男人。

他感受到那个身型非常熟悉。

季屿川接受着他的审视。

目光里,杨廷霁眸光下垂,落在他黑色西装裤的下摆,那里沾了几滴泥泞。

念头一起,杨廷霁的惊骇钻遍全身。

询问?逡巡在舌尖不如何也没法道出。

半晌,他勉强笑着,声音干哑:

“你的裤子?竟然?有一天也会脏?”

一句小心翼翼的试探。

季屿川听得真切,酒吧里灯影摇晃,迷幻摇滚融进酒精,无色的酒水仿佛也被沁了颜色。

像一方引入沉溺的深海。

“雨天,谁能全身而退。”他回。

杨廷霁的疑问?没落地,心像悬浮在空中。

他找到曾经的共友,想让人帮他截图一下桑恬的朋友圈。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她和这个男生真的有什么,她的朋友圈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她那么一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

等待回复的间隙,杨廷霁的手止不住的微抖。

季屿川看在眼里,起身又要了杯酒。

朋友带着截图回来。

杨廷霁急切的翻着,小姑娘的朋友圈三?天可见。

最新的一条发?布在今晚7:30。

论坛舆论刚起的时候。

配文是? [小屁孩已经长?成能背动姐姐的男子?汉了]。

照片里是?童年和今昔的对比照,两双相似的桃花眼。

杨廷霁像一条搁浅的小鱼,终于钻回水面。

无尽氧气涌来,他脑子?都有些晕眩。

眼底湿红若隐若现,他倾身,拿走季屿川放在桌上?的手机。

“借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他突然?很想听她的声音。

很想很想。

他的号码被拉黑了,但是?季屿川是?陌生号码,应该能行。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不会打扰她。

季屿川的手机没锁屏,杨廷霁轻而易举地输好了刻在脑海里千百遍的号码。

指尖刚要去触拨出键。

手机忽然?叮咚一声,上?方弹出微信消息栏。

简短的内容跃入眼帘。

[T:明晚来吗?]

香烟-

杨廷霁愣了一秒, 教养让他将手机交还。

“耽误你的事了。”

提示消息不显示头像和昵称,只有简单备注。

季屿川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否应当庆幸。

他收回手机,酒吧凄迷的灯光模糊了他的眉眼,连脖颈处都被阴翳覆盖。

“没事。”

杨廷霁按捺着心跳, 调侃:“终于有人要把我?们高?冷男神收入囊中了?”

季屿川将微信退出, 放在?一边。

长指环过手机屏幕时,恰好碰见女生的头像, 点进?了桑恬朋友圈。

一张漂亮的过分的脸, 唇角微扬,直达眼底。

杨廷霁仰头喝酒, 正好错过。

季屿川眉心微颤。

脑海中忽然?浮现, 今天?医务室中,小姑娘拽紧了他衣角, 道的最?后一个机会。

辛辣的酒液从喉咙蔓延进?胃里,杨廷霁放下酒杯,看见季屿川冷淡神情里, 闪过一瞬的复杂。

紧接着, 屏幕被按灭, 他解释:

“实验室的人。”

说完,指尖攥着手机,向他倾斜, “你还要用吗?”

杨廷霁看着他纯黑的手机屏幕,像面对一片幽深黑色的海。

被打断的战鼓再敲都是泄气。

脑子?回归了一丝理智, 杨廷霁仰头喝了口酒, 辛辣让他嗓子?微哑。

“不用了。”

他忽然?胆怯, 这一晚上经?历的太多。

倘若被她发现了是他打去的电话。

或者,再有些别的变故

他实在?经?受不住她再多一丝的厌恶了-

翌日晚, 季屿川由?餐厅的服务生领着,还未推开包厢的门,就确定了是这间。

桑璟热闹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能听清。“你还说我?,你数学好?”

他指节微屈,轻叩了两下。

“请进?。”

慵懒的女声入耳,季屿川喉结微滚,推开了门。

桑恬的视线里,男人一身?长风衣,白色内衬一尘不染,按着门把手的动作礼貌克制。

转头跟领路的女生简短地道了句谢,就让人家脸色涨红,摆手道不用。

什么都不做,就足够勾人。

桑恬盯着他看,男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那双深邃冷清的眸子?向她这落来。

桑恬眨眨眼,笑道,“来啦。”

季屿川微颔首,眸光在?她脸上顿了一秒,挪到她面前两盆红艳艳的小龙虾上,眉心微凝。

“崴脚可?以吃辛辣吗?”

桑璟拉开他老姐一侧的凳子?让他坐,大呲呲道。

“我?问了,她说可?以。”

季屿川唇线抿紧,桑恬看出他的不认同,拿起桌边的柠檬水,倒了一杯,悠闲道。

“我?觉得可?以就可?以——”

清澈透明的水裹挟着亮黄的柠檬一起栽进?杯子?。

季屿川看着她纤细的手拿起杯子?,送到唇边轻嘬了口。透明的玻璃杯沿霎时间多了枚唇印。

“想管我?除非你有个正当的身?份。”

代码和概念模型都能游刃有余的人。

她不信没点明的话他会听不懂。

季屿川脸色让人看不出端倪。

“天?王老子?,这身?份够不够?”桑璟抢过她手里的水壶,想要倒杯柠檬水,“我?哥来了水也?不给人家倒,只管自己喝。”

什么人能管得了她?!

“我?自己来。”季屿川起身?,接过水壶,澄澈透明的液体映射得他指节愈发修长。

莫名很配。

桑恬眉梢微挑。

他侧眸,状似随口一提,“在?聊什么?”

桑恬知道是在?问她,抱着双臂向椅背后仰,“我?们家出了个笨蛋,还不承认。”

桑璟被激得立马跳出来:“阴阳谁呢,我?只是这次考得不好!”

桑恬嗤笑了声,视线去捕捉季屿川的眼睛:

“看,对号入座了。”

桑璟还想辩解,桑恬转过眸子?,轻飘飘道:

“24分,你把答题卡放地上踩两脚,都比这分高?。”

“那是上次!我?这次有进?步。”

“进?步了16分,真好,还知道凑整。”

姐弟俩嘴拌得热火朝天?,季屿川带上手套一面扒虾,一面安静地听。

桑璟次次吃瘪,只能拽虾头泄愤。

季屿川瞥了眼战况,敛声落了句:“我?记得你数学也?不怎么好。”

桑恬愣了下,仰头看他,似是有些诧异他还记得。

“但是我?最?后考得还不错。”

一些零碎的记忆涌过脑海,她想起来季屿川做补课班助教的时候,曾给她批改过试卷。

她是个不吝啬夸奖的人,“也?有你的功劳。”

季屿川垂眸扒虾:“嗯。”

桑恬觉得他今天?的回应直白到反常,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男人扒虾的动作斯文从容,手套上沾得满是汤汁,也?不妨碍他清风霁月。

桑璟闷头吃虾,拨冗评价:“哈哈,捉着我?的痛楚打情骂俏。”

桑恬耸了耸肩膀,不理他。

她鲜少扒虾,但是爱吃小龙虾汁里的年糕和黄瓜。

余光瞥到季屿川那,去壳完好的小龙虾被他放在?餐盘角落,叠成一个小堆。

桑璟吃到一半,想起来今天?的主题。褪下油腻腻的手套,端起杯,冲着季屿川:

“哥,差点忘了,昨天?谢谢你扛我?姐去医务室。”

季屿川褪下手套,扯过面巾纸擦净手,举起杯同他低碰了下,“不用。”

桑璟仰头灌了口柠檬水,冰凉沁得他一哆嗦。

“说起来,你们学校医务室还挺认真负责的,开的药膏和我?当年住院的时候竟然?一样。”

季屿川想起药盒熟悉的包装,问,“你什么时候住院?”

“前年。”桑璟随口道,“就离你们学校两公里那个,京川三院。”

季屿川眸色微动,听桑璟咬着龙虾继续道,“我?姐陪了我?整整半个月的床,给她吓死了。”

桑恬隔着桌子?腿踢他,“你还骄傲起来了?”

桑璟笑嘻嘻,摆了个错了的表情,跟季屿川道,

“你不知道吧哥,我?们家遗传的Rh阴性血,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熊猫血。万一出事难找配型,所以我?后来打球的时候都尽量避免身?体冲撞,主要靠速度突破。”

珍稀血型是秘密,她和桑璟从小就被桑骏毅教导不要向外人道。

以防有心之人。

桑璟明显将季屿川归为了自己人那类。

桑恬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季屿川喉结滚动,他蓦然?想起一些往事。有情绪翻涌而上,却被他极力?忍住。

桑恬:“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桑璟撇撇嘴,消停了两秒。

听懂了桑恬的警告,再往下说就到了杨廷霁那趴了。

要不是上次揍他的时候看他眼熟,他都差点没想起来。

——谁能想到他断个腿还给这俩人创造了机会。

沉默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桑璟用劲揪下一个虾头,忿道:

“反正以后再也?不住院了,住院一定没好事。”

桑恬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默声吞年糕,没说话。

季屿川也?无声。

桑璟感受到气氛一瞬的凝滞,试图重新找话题活络起来。

“哥,你打球受伤住过院吗?”

季屿川思绪被拉回来些,道:“住过。”

他声沉如玉,像是有天?然?的边界,没有向下深讲的打算。

桑璟闭了嘴,看见季屿川眸光微震,神情难得不平静。原来当时,是桑璟住院。

两秒后,他起身?拉开椅子?:“我?去个洗手间,失陪。”

他急需一根烟缓解情绪-

餐厅的吸烟区在?阳台,季屿川在?秋日晚风里冷了一阵,刚从盒里抽出第二根,身?后玻璃门突然?被推开。

桑璟蹦出来,指尖夹着根新的香烟,笑道,

“我?就知道你也?抽。”

“你怎么出来了?”季屿川凝眉看他。

“我?说我?出来上厕所。”桑璟读懂了季屿川脸上的情绪,拍他肩膀,“哎呀别担心,我?老姐都那么大人了,自己在?包间待一会没问题。”

“她脚崴了,乱跑不了。”

季屿川眉间浓云散了些,语调被带得轻缓不少。“为什么觉得我?来抽烟?”

他身?边不少人曾震惊于他会抽烟。

徐图曾摇着头啧啧:“你知道你这一抽,打破了多少女生的清冷男神梦吗?”

大家好像惯来喜欢造神。

他一旦违反了他们构想出的清冷,便是他的错。

没人问过他想要什么。

料峭秋风将烟雾吹散了些,桑璟对着季屿川冷白的指尖夹着的明灭红点,凑上去,将自己的烟也?燎着,鼻孔不熟悉地冒出白烟,声音闷闷地:

“因为你男人呗。”

季屿川笑着嗤了一声,似在?说他幼稚。

又像是对青年赤诚的包容。

“你别笑啊,男人,抽烟喝酒,有几个好兄弟,再有份自己的事业,多圆满。”他伸手要搂季屿川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不知季屿川被哪个字戳中,斜眸看了他一眼。

桑璟心里有底,大呲呲的环上去。

却发现季屿川的肩太宽阔,他够不着肩头,犹豫了下又怏怏收回手。

冷风里,他听见季屿川道。

“你说,人是会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还是没做的事情后悔?”

好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桑璟不管那些,上去就答:“当然?是没做过的。”

“做过了尽人事听天?命,爷也?没办法了。没做过的——”

“没做过的事情,都没拥有过,还要安慰自己说不拥有才是好的。这不是扯淡吗?”

高?中的小孩将赤诚一股脑兜出。

季屿川的动作一顿。

“哥,你喜欢我?老姐吧。”桑璟忽然?道。

季屿川侧眸看他。

桑璟双指岔开,戳指了下那双桃花眼:“你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藏不住吗?

季屿川的眸子?被烟雾阴翳遮盖,一时间分辨不出神色。

桑璟拱了下他肩膀,“现在?咱俩算是交换秘密了。你不说我?抽烟,我?不告诉我?姐你喜欢她,怎么样?”

季屿川的脸色透了丝他看不懂的深邃。

但是桑璟完全信任他。

他老姐最?近肉眼可?见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

估计她自己都没发现,也?说不清原因。

每次他问,她都道小屁孩管那么多。

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真不知道这俩人在?纠结些什么?

桑璟耸肩,去搂季屿川的脖子?。

“无论如何,你俩的事我?同意了。你是姐夫我?很满意。”

“你说你俩的小孩会不会生下来就会打篮球啊。”

“生个小库里哈哈哈。”

“库里是黑人,我?应该生不出来。”慵懒清冷的声线突然?闯入。

桑璟倏地转身?,对上一道幽幽的眸光。

桑璟没绷住,手一颤,烟灰烫得他龇牙咧嘴:“姐。”

他背手,心虚道,“你怎么出来了,脚不疼了?”

“不出来怎么听见你们俩的秘密。”桑恬眸子?定在?他拼命藏的那只手上,脸色不善。

桑璟喉结滚动:“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桑恬不说话,潋滟的眸子?里还带着愠意,去瞪季屿川。

“你,能不能教小孩点好的。”

季屿川拿烟的手也?应声僵住。

“姐你听我?解释,这个烟吧”

桑恬打断他,“掐灭,滚回屋去。”

“啊哈哈。”桑璟无比听话地将烟灭掉,一气呵成带上身?后玻璃门,“这就滚。”

硕大的阳台瞬间只剩下桑恬和季屿川。

还有耳边隐隐扫过的秋风

“怎么出来了?”季屿川按灭烟蒂,知道她可?能介意烟味,没再靠近。

“想喝芦荟汁,出来拿。”桑恬仰着头,回的话让人听不出情绪。

桑恬只穿着单薄的针织衫,季屿川视线落过去,下颌轻点:“进?去吧,外面冷。”

桑恬转身?,撇嘴,嘴里嘟囔着:“现在?小孩怎么才高?中就抽烟啊,他觉得很帅吗?”

季屿川默声听着,随着她出现提起的心回落了一些——她应该没有听到。

季屿川喉结滚了滚,转身?,余光没待掠走,就触及少女轻抬的红唇。

“不过小屁孩倒是有一件事说的对。”

她也?扭过头,正上对上他不设防的眼底。

像是一份没发下去公布的试卷,答案已昭然?若揭。

她端详了半秒,道“——确实是藏不住。”

晚风-

桑璟钻出阳台玻璃门, 拽着衣服领子闻了闻,立刻皱起鼻子。

得先去洗把手才能回房间,桑恬鼻子最灵。

洗手间辽阔的镜子面前,桑璟搓了两把脸, 一抬眼, 迎面霍然对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杨廷霁也来吃小龙虾。

他想桑恬想得厉害,又不敢打扰。

只?能回?来吃曾经和她一起吃过?的东西?。

小姑娘最爱这?家店。

甚至霸道的跟他讲过?, “不许带任何别人来这?家吃, 男的也不行,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对上桑璟的目光, 杨廷霁也倏地怔住。

脑海里电光闪过?, 瞬间浑身都?紧绷。

她弟弟在这?,那她——

镜子里, 桑璟看清是他,立刻像头愤怒的狮子。

他甩了把头上的水珠,转身就走。

“今天怎么这?么晦气。”

“小璟。”杨廷霁犹豫着出声。

他曾听?桑恬提起过?她有弟弟, 上高中。

她说青少年飞扬跋扈谁的话也不听?, 日后带你见他, 你帮我管管。

他笑着刮她的鼻子:“我管他就能听??”

桑恬理所当?然?:“当?然?啦,人文社科的研究表明,这?个年龄阶段的青少年正是对男子气概最崇拜的时?期。而且——”

视线里, 小姑娘眼眸亮得宛若放焰火:“你不是他姐夫嘛。”

思绪回?落,满天的焰火落到他手心?, 只?剩下烫人的灰烬。

谁能想到真正见面会是这?种场景下。

以这?种莫名其妙的身份。

“你自己来的吗?”

杨廷霁停在门口的姿势, 无形之中挡住桑璟的去路。

桑璟攥紧了拳头:“你管我跟谁来的!”

拳头快挥到杨廷霁脸上了, 人才勉强退后了两步给他让路。

桑璟走出洗手间,忽然?想起了什么, 拐回?去,怼到杨廷霁鼻子前:

“我和朋友来的,我警告你,如果打扰我和朋友聚会,我不介意在公共场合揍你。”

从洗手间出来,桑璟的脚步都?急的有些?匆忙。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守护地下党的村民,咣当?一声阂上包厢门,背倚上去,对上屋里两人疑惑的视线。

桑璟:“哈哈,差点找错房间了。”

桑恬戴着塑料手套,和手里的虾较劲,不经意道。

“以为你怕挨骂离家出走了呢。”

“哪至于。”桑璟绕回?座位,拿起手机,急忙给季屿川发消息。

[我在洗手间碰见渣我姐的大?渣男了!]

[急急急!]

季屿川的注意力落在别处。

桑恬拽着小龙虾尾,左右摇晃想把龙虾肉拽出来。

手没拉稳,虾尾上的汤汁小范围溅出。

小姑娘双手被手套桎梏,发出无措的一声唔。

“别动。”季屿川扯出张纸巾,侧身擦净她桌前的一小片区域,

桑璟看着眼里,趁着季屿川抽纸侧身的功夫冲他疯狂眨眼。

别擦了,快看他啊!

不然?待会那个深井冰直接冲到他们包厢吓死他们。

她老姐情绪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谢谢。”

桑恬瞥见她放在桌沿的手机屏幕上都?被铺了一层面巾纸,视线上抬,男人的侧脸安静清隽,眸子不看你的时?候,只?有直挺优越的鼻梁具有攻击性。

高岭之花,意外的竟然?很居家。

桑恬轻笑了声,唇角没敛回?去,正巧撞见季屿川肩膀后挤眉弄眼的桑璟。

桑恬:“你有病就去治。”

桑璟:“”

他本就理亏,知道桑恬憋着发现他抽烟的火。

只?能闭嘴抱臂坐回?位置,时?不时?地向包厢门扭头。

桌子这?头,宛若一个安静区域。

桑恬垂眸看了眼季屿川盘子里剥好的虾,眉梢微动。“给我的?”

季屿川耳边响起方才阳台上的晚风。

既然?藏不住

桑恬视线里,一碟剥好的龙虾肉被推至眼前。

拿着碟子的那双手劲瘦清隽,筋骨匀称,看上去比瓷制的骨碟质感更佳。

携着落下的还有克制的嗓音:“我吃不完。”

桑恬得寸进尺地笑:“那我帮你吃,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季屿川看她一眼,将碟子放下,淡道:

“你都?吃完我就谢。”

碟子里的龙虾肉几乎堆成了一个小山,桑恬鼓了鼓脸,觉得不要这?句谢也不是不行。

她埋头吃虾,季屿川认真地剥。

窗外夜色攀爬,代表孤独感的黑色在屋内浅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截然?而止。

没人说话,秋风扫过?刚落过?雨的潮湿土地,带来一阵新鲜泥土气。

桑恬抽了下鼻子,觉得脏腑都?被熨贴。难得的心?安。

可能是秋天雨停的缘故吧。桑恬想。

所以连温度都?舒适。

她吃饱了,扯过?面巾纸擦嘴,抬眼就见到仍然?冲着季屿川龇牙咧嘴的桑璟。

现在的小孩怎么了?

桑恬撂下纸巾:“腿抽筋了吗?”

“啊?”桑璟收回?表情,脸都?有点僵,“没有,哈哈。”

“没有就跑一趟买单。”

桑恬指尖夹着张卡,倾给他。

“哦好。”桑璟刚要接过?卡,忽地身边有人起身。

一道高大?的阴影笼下来:“我来吧。”

季屿川也伸出一张卡,手腕刚探出,就被一片温软触感覆住。

他心?头一跳,侧眸,对上一双略微带笑的桃花眼。

桑恬吃饱喝足,明显来了精神。

“我不随便花男人的钱。”

“除了——”

她没将话说全。

纤细的手指捏着信用卡,扫过?他鼻尖。

像是兜满花粉满载而归的蝴蝶,盈起一阵香风。

季屿川看见她单手拢在唇边,带着肉感的红唇轻启,向他比了几个也异常好懂的口型。

她说:男朋友。

不知是距离太近,小姑娘拢起来的吐息正好撞进他胸膛导致的暧昧。

还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总觉得,与其说是试探和敲打。

不如说是她烙印似的一声唤。

贴在他胸膛,滚烫的。

季屿川想起今天来饭局之前,桑璟生怕他不来,发的那条连哄带骗的短信。

他说,“我老姐想你了。”

季屿川心?跳彻底乱了。

耳边,包厢门倏地被敲响,服务生盘手微笑道:

“外面有位先生已?经买过?这?桌的单了。”

桑恬蹙眉:“哪位先生?”

服务生有些?为难,道:“我们也不知道,高高瘦瘦,很年轻的一位先生。”

对着三道齐射过?来的疑问眼神,他补充道。

“没有留姓名。”

桑恬不说话。

季屿川终于看见了桑璟冲着他手机指指点点的小动作,垂眸看清了消息,眉心?霎时?收拢。

桑璟忧心?忡忡地看向桑恬。

生怕她的情绪再起什么波澜。

少女垂着头,一字一顿地重复:

“高高瘦瘦,很年轻。”

季屿川的视线也向她倾过?去。

答案昭然?若揭。

潜意识瞬间向那个形象倾斜,桑恬讽刺一笑,脑海里涌出来的是她从前从包里掏出喉咙药给杨廷霁的时?候,男人搂着她感慨。

“我家恬恬为什么这?么贴心?。”

“我以后要是对你不好就太不是人了。”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桑恬冷冷勾唇,声音携着深层意味:“花他的钱可以。”

反正他不算人了。

她身侧,季屿川气息微沉,身子瞬间僵了。

果然?,不应该抱不该的期望。

桑恬沉浸在思绪里,忽略了男人紧绷的下颚。只?侧眸丢了句:“走吧。”

季屿川目光里映着她离去的背影。

明明脚崴了很痛,却走了那么久也没回?头。

半晌,似是感受到身旁空旷,桑恬扭头,看见站在原地的季屿川:

“你不走吗?”

视线里,季屿川脸色很冷,像是被冷雾笼罩。

他颔首,“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

受伤的脚忽然?点地,桑恬的眉也倏地蹙起。

不是刚才还给她剥虾来着吗,这?会搞什么冷漠冰山。

她莫名有些?气鼓,盯着季屿川的脸看了半秒,扭头:

“随便你。”

门板阂上,隔住男人疏离眉眼,桑恬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了句:“胆小鬼。”

除了不想让杨廷霁撞见,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身侧,扶着她的桑璟看透一切,缓声道:“哥在生气。”

桑恬想都?没想:“我还生气呢!”

桑璟被吼得一愣,摸不清这?祖宗为什么气。

只?好闭嘴跟着钻上了自家的车。

走之前,他遥遥望了眼,天色晚了,餐馆门前的热闹已?经落罢,只?剩下几个亮得稀疏的灯串。

哥好可怜。

他姐没有心?的。

黑色奔驰静夜一般驶离。

杨廷霁收回?眸光,靠在车座椅上大?口大?口的吸气。

看见她从餐厅出来时?,他忍不住屏息。

即使是这?么远的距离。

她好像比上次见到时?瘦了。

脸色依旧薄纸似的白。

海藻似的墨发披在肩头,被风吹得扬起。

隔着车窗和夜色,他看不清她神情。

却莫名觉得小姑娘有些?委屈。

在委屈些?什么?

还是因?为他吗?

自责让杨廷霁掐紧了掌心?,四?肢灌满无能为力,只?能恋恋不舍地目送着他们的车驶远。

他一直在外面等,想见她一面。

可是见到了,只?会让思念愈发泛滥。

杨廷霁在车里孤坐了许久,直到夜色浓得要将人裹挟吞噬,才强按眉心?让自己回?神,拧动车钥匙离开。

车驶出很远,十字路口等红灯的功夫,他余光瞥见方才桑恬吃饭的餐馆门口步出一道身影。

杨廷霁侧眸,辨认了两秒。

险些?没握住手中的方向盘。

蜜桃-

回到宿舍的时候, 屋子里已经熄灯了。

黑暗里,徐图和林一年在床上小声打着游戏,露出?两个?发光的脑袋。

见他推门,徐图扑腾坐起:“你还知道回来。”

林一年怼他, 示意他轻声点老大在睡觉, 扭头也?冲几夜未归的杨廷霁道:

“这?个?寝室是不?是给不?了你温暖了?”

杨廷霁适应了下昏暗光线,抬眸向对?面看。

季屿川对?着墙那面躺下, 只向外留了个?肩膀宽阔的黑色背影。

“老大回来就睡了, 好像心情?不?好。”徐图道。

杨廷霁控制着紧绷的声线:“为什么心情?不?好?”

徐图横屏把着手机,差点被诸葛亮抓着:“不?知?道。估计是实验室的事?。”

一不?留神, 后羿被抓死, 他无语把手机扔到一边,瞥见杨廷霁眼里的探究在昏暗中都没熄灭。

“就是最近实验数据出?了些问题, 老头,就是我?们导师,天天抓着我?们改模型跑数据, 整个?实验室都累成狗了, 正经吃饭时间都没有。谁心情?能好啊。”

杨廷霁收回视线, 垂眸,拧亮桌上的台灯。

光亮涌来的那一刻,他恍惚间闻见了熟悉的香味。

像是玫瑰和?荔枝。

潘多拉魔盒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

杨廷霁脑海中猛地蹦出?小姑娘昳丽的脸。

他怔在原地。

徐图双手搭在上铺护栏, 探出?脑袋看杨廷霁,像只具有趋光性的八卦飞虫。

“你回来的正好, 跟我?们讲讲你和?学妹到底怎么样了?”

“对?啊, 论坛上好热闹。”林一年道。

杨廷霁眸光定在黑暗处。

许久没有回复。

就在徐图将要怏怏收回头时, 屋内蓦然?响起一道沉声。

“我?们和?好了。”

视线里,杨廷霁单手握着上铺扶栏, 眉眼浸没在阴翳里,看不?清神情?。

豆大的小夜灯只映亮了他撑着的手臂上的青筋。

仿佛一根张满欲绷的弦。

徐图长吐一口气,笑道:“我?就说吧,不?然?学妹不?能在食堂和?颜悦色的帮我?扶盘子,还问我?借饭卡。”

“你俩要是真分手了,她肯定话都不?想?跟我?说。”

他的人和?眼神都太钝,没注意到杨廷霁的目光始终定在黑暗某处。

后者闻声,将戏做了全套,从喉咙里滚出?了个?回应试的嗯。

带着笑腔的气声,落在谁耳中都极具说服力。

热恋的情?侣小吵小闹再?重归于好。

太正常不?过。

不?说徐图这?种天生钝感的人,连林一年也?秒被说服,啧啧道:

“怪不?得你最近天天不?归寝。”

男生夜聊的话题总是意有所指。

徐图猛地想?起他当时在实验室里跃跃欲试和?季屿川讨论的话题。

“阿霁这?么久不?回寝,是不?是和?女朋友出?去开房了?”

念头一出?,又戛然?止住。

徐图偷看了眼另一边床上的季屿川,按捺住了想?法去开第二把游戏。

邀请的玩家迟迟不?上线。

放下手机,余光瞥见杨廷霁脱掉上衣进浴室。

白炽灯光线打过来,正好映亮了他的半边侧脸和?被咬破的嘴唇。

徐图没忍住,瞪大眼:“哇靠,和?好就和?好,你不?至于战况这?么激烈吧。”

杨廷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耳边传来窸窣声,本该沉睡的男人适时地翻了个?身?。

被莫名的情?绪驱使,杨廷霁指腹擦过唇边。

声音不?大不?小,道:

“还可以,她很喜欢。”-

夜幕压低,黑暗像张拉满的弓。

弓的一端,汁液,水声,啃咬交织。

季屿川微微仰头,舌尖往里钻,在碰见一颗凸起的果肉时更加卖力。耳边响起了桑恬快要落败的唔声。

带着哭腔。

他和?小姑娘分吃一只水蜜桃。

显然?是他更占上风。

桑恬的指尖刚擦完脸颊,还带着湿意,想?推他,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季屿川将蜜桃翻了个?面,找到桑恬的另一只手,将左右两只手交叠,大掌按在上面,青筋绷紧。

注意力重回蜜桃上,桑恬想?把蜜桃往回抢,却?因为手被男人桎梏住无可奈何。

只能被动承受他的侵略。

季屿川的吐息就足以让果肉颤抖。

他贴上去,挑开桃子皮,上挑的眸子偷看着她的反应,然?后,狠狠咬下去。

少女一声无力的尖叫。

充盈着汁水的果肉被他的唇舌裹挟。

游戏彻底落败。

桌上只剩下吃蜜桃留下的旖旎的水痕

等到季屿川呼吸稍稍平复,桑恬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粉红,蜜桃一样。

她贴过来挽住他的手臂,温软就撞在上面。

他胳膊肌肉瞬间绷紧。

桑恬笑着捏了捏:

“是谁这?么硬了还在口是心非。”

季屿川猛地睁眼,清晨光线垂落,刺得他长眸微眯。

适应了下光线,梦境和?意识一齐回笼,身?体的变化无比清晰。

季屿川五指合拢,捂住眼睛。

这?样的梦不?是第一次做,但是这?么肆无忌惮的却?少有。

他竟然?会失控到

真的是被昨晚杨廷霁的话刺激到了。

杨廷霁并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至少在他的印象里不?是。

昨晚在他离开之后,他们又见面了是吗?

只要一回想?,梦里少女那张微张的樱唇和?湿红的眼燎得他喉咙发干。

季屿川起床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凉沁的液体滑进喉咙,激烈丝毫没平,太阳穴仍然?突突地跳。

季屿川按了按眉心,掏出?手机。

献血服务给他发了短信。

告知?他一周前?献出?的血液检测合格,将发往某医院救治病人。

这?也?是唯一一条未读消息。

季屿川单手端着水杯,刚要熄灭手机屏幕。忽地一条信息叮咚一声闯入。

[T : 今天干嘛?]

季屿川的视线凝在上面,昨晚梦境不?适时地上涌。他喉结滚了滚,感觉要着火了。

[健身?。]

他可能真的需要运动消耗精力了。

[T: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季屿川浓眉微凝。

问号被他按在指尖,但还是没发出?。

他想?问得太多了。但是那又如何呢。

季屿川将手机熄屏放进口袋。

桑恬有句话说得对?,凡事?要讲求个?资格。

就像昨晚他没资格来付账一样,现在他也?没资格追问人家心里怎么想?。

毕竟,梦境的亲密不?能跑到现实里作数-

健身?房。

季屿川最近忙着实验室,许久不?来。宫中号梦白推文台。划船和?卧推刻意加了重量,将自己练的汗水津津,才勉强将脑子里的乌泱想?法赶出?去。正要加重量,忽然?瞥见健身?房门开了,桑恬摇着个?小轮椅进来。

季屿川额角轻颤,太阳穴重重一跳。

座位下拉的握杆上升,重力片回到起始位置。铁块相击,嗙的一声。

“找我??”

“别自恋好吗?”

桑恬一身?肉粉色运动装,整个?人像颗大蜜桃。季屿川额头的汗跟着发烫。

桑恬也?打量着他。

乔丹的运动篮球裤,黑背心。

比起平时的白衬衫扣子禁欲到系到最顶上一颗,今天倒是难得的大方。

男人一只手还攥在座位下拉的握杆上,背阔肌舒展,手臂肌肉线条和?肩胛骨连贯成线,像起伏的山峦。

肌肉结实但不?夸张,难得的匀称,有汗珠隐隐绰绰,随着动作隐入腰腹。

桑恬学艺术出?身?的,自认为对?季屿川的骨骼和?身?材的优越早有预料。

但肉眼见到还是更震惊。

这?人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桑恬转眸看他眼睛:“我?也?来健身?。”

“健身??”

季屿川眉目凝得更紧,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轮椅上。

她刚崴脚,路都走不?了,健什么身?。

感受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轮椅上,桑恬晃动了下摇杆,轮子灵活地原地打转,给他介绍:

“桑璟骨折的时候买的,怎么样?”

季屿川看着地上的小陀螺,凝眉将话挑明:

“脚踝受伤,怎么健身??”

男人语气散淡,钻进桑恬耳朵里,是昨晚的气没消。

桑恬想?起昨晚到家之后,桑璟喋喋不?休的一顿教育。

她开始反思是不?是她要求太过严苛。

又要猎物进笼,又要不?许他一步三顾。

她摇着轮椅摇杆,径直从季屿川的器械面前?滑走,收敛了那句[你管我?],声线轻飘地递了个?台阶。

“学校公共健身?房,还不?让人练背了?”

轮子转到热身?区停下。

这?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既能拍照,又能看见后面的器械区。

离得远,身?材更能看清整体。

桑恬在心里啧啧,王尔德说什么来着。

炫耀是一种不?可容忍的丑陋行?为,它是对?自己价值和?优越感的无休止夸耀。

那能克制住,且隐而不?发的人呢?

怎么找他的弱点。

她坐在轮椅上想?了一会,觉得想?也?是白想?,索性去举小哑铃。

从一排花花绿绿的哑铃里,她挑了个?克数最小的,感觉还没个?矿泉水瓶沉呢。

但是推起来正好牵动下肢肌肉,疼得她呲牙咧嘴。

正颤着手臂想?慢慢放放下来,手里重量霍然?一轻,耳边落下一道沉声。

“别动了。”

季屿川将她手里的小哑铃拿走。

桑恬自知?理亏没说话,侧眸,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哪里有卖水的啊?”

季屿川看她和?轮椅一眼,站直身?:

“我?去买。”

两分钟后,季屿川带着两瓶矿泉水回来,递给她。男人身?上薄汗未散,热气就一齐拢过来。

桑恬伸出?手,“谢谢。”

季屿川视线垂落,气息微沉,动作停滞了一瞬,转身?走了。

镜子映射出?他耳根泛起的薄红。

桑恬不?明所以,循着他方才目光,是她图方便绑在手腕上的弹力带。

粉色弹力带勒得略紧,绷出?两侧雪白的软肉。

隐隐溢出?一圈红痕。

刚才,季屿川视线就落在上面。

桑恬意料之外地挑了下眉。

她忍不?住又抬眼确认了下。

男人已经坐回到座位下拉的器械前?,眸光微避,看不?清他神情?,但胸膛起伏较平时大了幅度。

桑恬忍不?住勾了下唇。

她好像突然?知?道季屿川的弱点了。

喜欢什么,什么就是弱点-

季屿川拉了两组背,极力克制眼里翻滚的晦暗。

组间休息的功夫,抬眼正好看见小姑娘在对?镜自拍。

眉眼弯弯的,心情?看上去非常好。

杨廷霁昨晚的话在他耳膜里响起,是因为这?个?心情?好吗?

桑恬察觉了他的视线,侧眸不?吝啬地冲他抬了抬唇角。

季屿川克制地垂眸。

他真是永远摸不?清她。

刚要继续一组,忽然?手机叮咚一响。桑恬笑着示意他看消息。

[看见你手臂的伤疤了,真是为了女生打架弄得?这?么拼命?]

季屿川收回视线,坐回器械前?,不?理她。

桑恬又发:[那为了别的女生行?,为了我?就不?行??]

镜子光洁清澈,季屿川顺着这?道光,正好能看见小姑娘眼底的挑弄。

她不?是真的吃醋。

季屿川的尖锐的喉结下滚,什么话也?没说。

又不?理她。

桑恬也?不?生气,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决定慢慢悠悠地使出?绝招。

组间休息,季屿川蓦地抬头,看见桑恬冲他摆手。

那意思是应当是要走了,和?他拜拜。

季屿川点了点头,垂眸放重量片,余光却?不?受控地跟随着小姑娘收拾东西的身?影。

桑恬来这?本来就意不?在健身?,东西非常少,一条弹力带,一副蓝牙耳机,一瓶刚刚他买来的水。

小姑娘把这?些东西都抱在怀里,然?后转过身?冲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上午的薄光温润,将少女轮廓晕染得毛茸茸的。

莹□□嫩,像颗水蜜桃。

似乎是确认美貌无误,水蜜桃悠悠闲闲的晃动摇杆准备撤离。

临走前?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位置,随后伸手,白嫩削葱似的指尖晃动,在一排哑铃中选中了一个?,对?准哑铃屁股,拍了上去。

力道不?轻不?重。

落在季屿川耳中,“啪”地一声。

有些被他刻意封存的记忆,压得越凶越上涌,此刻在他脑子里轰隆一声-

解闷

桑恬心情很好, 坐在她?对面等着寿喜烧开锅唐歆都看得出来,她?长筷子?轻碰了下锅沿。

“怎么着小寿星?”她?问?,“捡着钱了这么开心?”

桑恬回神?,眨眨眼:“我有吗?”

“非常有!”唐歆筷子指着一桌玲琅满目的日料, “你连对这些东西的兴趣都没有了。”

桑恬偏好日料, 想吃这家店很久了。

小包厢,预约制, 日料品相和质量都是上?乘。

但是鉴于?每天只接待四桌, 排队久,桑大小姐又懒, 经常提起却迟迟没吃上?。

她?还是卡着桑恬生日的点提前一个多?月定的位置才订到。

没想到大小姐竟然进来之后对满桌子?的好菜视而不见。

桑恬认错巨快, “感谢歆姐给我提前过生日。”

说罢,特意从榻榻米一侧挪过去蹭蹭她?。

“祖宗。”唐歆被?她?的动作吓得眉心一颤, 虚扶了把,“你小心点别牵动脚伤。”

“没事。”桑恬道,“好了。”

唐歆挑眉看了眼包厢角落里的小轮椅:

“你管这叫好了。”

“我不是爱卖惨嘛。”桑恬唇角勾起, 若有所指地笑道。

“跟谁卖?”唐歆一秒捕捉到重点, “你实话说, 那天接你的人根本就不是你弟是不是?”

桑恬挑眉。

唐歆撂下筷子?:“我就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弟。小孩虽然长得帅,但是不是走那个风格啊。这种禁欲又冷清的感觉, 更像是——”

“季屿川。”

桑恬舀了勺抹茶慕斯送到嘴里:“你猜对了。”

唐歆震惊:“你们在谈恋爱?”

桑恬说:“没有,但是快了。”

桑恬之前同男朋友室友界限分明的样子?历历在目。连玩笑都不开。唐歆追问?:“你搞什么, 想让杨廷霁吃醋?”

“干嘛不搞, 季屿川长相身材都没得挑。”

桑恬避开后面的问?题, 狠挖了勺慕斯,道:

“我现在是没有心的坏女人。”

“你别跟我转移话题。”唐歆戳破她?, “你搞哪个男的都行?,前任兄弟也?没问?题,但是你得跟我保证,搞他不是为了和杨廷霁复合。”

桑恬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

唐歆放不下心:“我持保留意见。他们俩是人尽皆知的好朋友,再合起伙来背刺你。”

桑恬坐得板正:“一定小心,听你的。”

唐歆扶了下额头,也?不知道桑恬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但是好在她?最近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好。

虽然激进了些,但总好过刚失恋时?平静如水。

“吃饭吧坏女人。”

桑恬勾着唇角,眸光回落进寿喜烧的备菜上?。

纹理细腻的和牛堆叠整齐,绿叶和魔芋拥簇着中间一朵划了花刀的香菇。

她?不吃香菜和香菇。

不吃猪肉,嫌弃猪肉有股猪的荤腥味。

杨廷霁知道她?的挑剔,总会将菜里香菜挑出。

末了,将小碗放在她?面前,道一句。

“也?就我能受得了你。”

只有他能受得了,吗?

眉心刚要蹙起,一双黑色的筷子?伸过来将香菇夹走。

铱驊

歆的声音跟着落下:“忘了告诉后厨你不吃香菇了。”

说罢,又自言自语喃喃:“还没下锅应该不会串味道吧。”

桑恬感觉胸腔里小心脏瞬间鼓胀,肉麻道:“我爱你。”

“别爱我。”唐歆满不在乎,给她?夹了一筷子?和牛,“动动筷子?的事。”

桑恬那点感动煽情被?她?一巴掌拍飞,笑道:

“我也?是,动动嘴的事。”

“动动嘴就能把男神?拿下,你是真给我长脸。”

唐歆想起这俩男人在校园论坛里被?比做京大双子?星,侃她?。

“我要是以后开公众号写你,标题都写好了——【高岭之花,我闺蜜一口气摘下两朵。】

桑恬闻言纠正他:“杨廷霁不是高岭之花,他是晦气之花。”

“还有,另一朵,我还没摘下来。”

她?说罢,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倏地亮了。

桑恬侧眸过去,扫见消息提醒的发信人,眸色一冷,随即又蓦然笑了。

红唇微扬,在方才落罢的话后面又补了半句。

“但是快了。”

唐歆啧啧了两声,递给桑恬一小碟精致的杏仁豆腐:“管不了你。”

“说点正事,生日准备怎么过?”

桑恬长指微敛,关?上?屏幕,成段的哀求瞬息熄灭。她?说:“去水族馆。”

唐歆意料之中,桑恬有每年生日都去水族馆过的习惯:“行?,也?不见你腻的,我陪你。”

“不用。”

桑恬舔了口点心,细腻杏仁融化在舌尖。唐歆听见她?笃定的清音。

“有人陪我。”-

实验室。

数据模型在电脑屏幕上?呈线状,像绵延的群山。

季屿川收回敲键盘的手,摘下银丝质框眼镜,半透明的镜片映出窗外?闪烁群星。

每年的INI都是实验室最忙的时?期。

又要准备比赛,又要做项目。

实验室里每个人脸上?都疲惫不堪,硬撑着工作。

徐图凑过来看了眼季屿川的电脑:“你数据分析完了?”

季屿川是教授最重点的培养对象,分到的任务往往最繁重,是他们的两三倍。

但是完成速度永远第一。

质量也?是。

“没有。”季屿川起身,单手扶住被?徐图靠得旋转的椅背。

徐图顾不得差点踉跄摔倒,只顾意外?地看他:“我擦,太难得了,这比你做得飞快还吓人。”

季屿川抬手摘下衣架上?的风衣,挂在手臂上?拉门,料峭秋风随门挤进来。男人吸了口寒风,任由冷意灌满肺腔,声哑道,“我出去透透气。”

自从那天健身房之后,他经常像发烧似的燥热。

明明已经是秋中了。

徐图看见男人动作,不禁抬手腕看了眼表,仰头喊他:“你早点回来啊,快到点了,咱一会得走。”

季屿川长腿微顿,凝眉看他:“去哪?”

徐图一拍脑门:“我就料到你根本没看手机,看宿舍群,阿霁求咱几个帮忙给他女朋友录个生日祝福的视频,找了个录音室让咱晚上?过去。”

“你大前天晚上?睡着了没听见,阿霁和学?妹和好了。郎才女貌的,分开真可惜了,好在虚惊一场。”

季屿川站在门口明暗交界,门外?吹来的秋风刮拂在脸上?,多?了几分冷涩。

徐图继续道:“不是我说,阿霁这次给女朋友庆生可真是下了血本,我听说他准备了22个礼物,从学?妹1岁开始送。还准备了个他们恋爱经历的视频,搞得跟电影一样。最重要的是,还包了个水族馆。一整个海底世界做陪衬,哪个小姑娘能抗拒得了。”

“而且我听说,当年阿霁表白,就是在一个水族馆,这把学?妹一定喜欢。”

何止。

风口,季屿川感受到有东西在倒灌。

很少有人知道,T&J微博在品牌没成立之前,是一本独家小日记。

当时?的背景图,就是水族馆。

那时?候小姑娘靠着两张半露脸自拍,成了小有粉丝的小网红,经常分享些琐碎日常。

某次的点赞抽奖,他被?选中,得到了一个项链和一次单独聊天的机会。

斟酌了一阵,他问?:“为什么喜欢水族馆?”

桑恬回:“水族馆没有白天黑夜,也?不分日出日落,那么多?海洋生物但是都听不见声音,又热闹又宁静。”

“我不掺合他们的生活,他们也?不怕被?我干扰,大家都相安无事,各生动各的。”

她?喜欢水族馆。

在关?于?她?的记忆里,季屿川又填上?几笔。

后来杨廷霁大张旗鼓地追求一个女生,追着他问?,有什么约会表白胜地推荐。

季屿川忙着翻文献,眼神?无波:

“不知道,问?别人。”

杨廷霁浑不在意他的拒绝:“他们推荐得都太俗,什么火锅店电影院,你不知道我这次追的女生,肯定不吃这一套。”

他忙着翻开手机相册,想给冷漠的男人展示下自己的心上?人。

不料季屿川毫无兴趣,视线掠过手机,去拽被?他压住的一角文件夹。

杨廷霁被?无情拨开,不甘心:“那我这么问?,如果你有喜欢的女生,你会去哪跟她?表白?”

季屿川心底一震,午后光晕浮动,其中好像有玫瑰馥郁涌出,他勾了下唇角,脱口而出,“水族馆。

杨廷霁闻言,一拍大腿:“好主意。”

“就这么定了。”

安静。

徐图手机震了下,是杨廷霁的电话。

“喂,阿霁。”

“你们结束了吗?”

“刚结束,老大抽根烟我们就过去。”

“他在你旁边?”

徐图抬眉:“啊,两步远,他在门边。”

对面,杨廷霁的呼吸浅止了下,旋即笑道:

“那正好,你们来帮我参谋一下,这些东西,恬恬会不会喜欢。”

徐图视线往门口飘,见身型挺阔的男人立在门边不动,也?没有过来接电话的意思?,心底暗暗觉得有些奇怪,顾自答道:

“你准备那么多?东西,又是大牌包又是永生花,用量也?能取胜了。”

电话那头,杨廷霁浅笑了声,声量扬起些许:

“对别人可能是够了,但是对我们家恬恬可不一定。”

“别看礼物多?,她?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

“从前喜欢听周杰伦,买了把乌克丽丽要学?,宝贝得不行?,最后还是扔到一边。”

“还喜欢过香奈儿的羊皮小包,非手掌一般大的不买,小山似的买了一箩筐,后来因为放不下我的药盒,也?不再背了,每天扔在柜子?里吃灰。”

杨廷霁娓娓道来,尾调里携着些无奈笑意。

“对人也?是,没良心还爱瞎招惹。”

“这么久了,也?就只有我是不同的,是她?主动喜欢很久的。”

徐图扶额:“秀恩爱滚远点,谁问?你了。”

刚说完,远处阴沉天幕压下,绵厚严实的云层里,裂出滚滚闷雷。

信号也?被?震得碎裂。

余下的最后一句,是杨廷霁若有所指的一句:

“也?没事,左右不过是个解闷。”

季屿川站在欲来风雨处,长身抵着门,按门把手的动作随着电话里的声音而止住。

——左右不过是个解闷。

裤袋里,手机微震了下。

男人松开泛白的指节,紧绷的脸色在看清联系人的那一刻有瞬息波澜。

随即,转身,推门而出。

“哎老大——”

徐图叫住他的话只喊出半截,男人挺阔笔直的肩背已经融进昏暗欲来的风雨里。

“上?哪啊?什么意思??”

不远处,一个黑色物件遗落在地。

徐图俯身,看清是季屿川摔落在地的电子?表,小心翼翼地拽一截衣角擦拭表盘。

“靠,还好没摔坏。”

这块表自从他认识季屿川开始,就一直戴在他的腕上?。

他还经常调侃季屿川活得跟这块表没区别。

冷静,理智,稳定。

话音刚落,却听见手掌里溢出一声细微的玻璃碎裂声。

方正的表盘从一个裂口开始,蔓延成裂缝,十字花,蜘蛛网。

最后承受不住,轰然破碎。

这许多?年来无懈可击的表镜跌落,露出内里的表盘。

表坏了。

意识到之后,徐图捧着玻璃碎片,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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