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北城在连续几日的阴雨后迎来了晴朗。
李眠抬头正好看到贺行在玄关换鞋,关切问道:“小行你要出去呀?晚上回来吃饭吗?”
这几天和贺行的相处中,她已经隐隐能感受到一丝亲情的气味。
贺行低头系上鞋带,“嗯,赶得上就回来吃。”
贺妍连忙从沙发上探出头大喊:“哥哥!”
穿好鞋站起来,贺行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贺妍嘻嘻笑道:“我等会能进你房间吗?”
她给小熊准备了几件衣服,想给熊换上。
“可以。”贺行拉开门,“但是别动电脑。”
北城市中心医院新院区坐落在市图书馆前面一公里的地方。“北城市中心医院”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嵌在高墙上,贺行直到眼睛被阳光晃得难受才低头走进去。
挂号区。
“心理科,找林任医生。”
贺行简单地说了要求,把身份证递过去。
护士看了一眼身份信息,多瞧了两眼眼前这个明显未成年的男生,公事公办地问:“没有监护人陪同吗?未成年看心理科基本上都要监护人一起。”
“没有。”贺行平淡反问:“有要求未成年必须要监护人陪同吗?”
心理科确实没有这个强制规定。
护士噎了一下,暗中腹诽两句,没再多问,给他挂了号,将身份证递出去,“挂号费两块。”
贺行付了钱,拿着单子径直往二楼走。
刚办完窗口最后一个挂号,一个中年医生推开门走进来,护士看清是谁后紧张地站起来:“院长,您怎么来了?”
院长和善地拍了拍护士的肩,让她坐下,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护士手心捏着汗答完了。
“一切正常就好,对了。”中年院长顺势问出自己来的目的,“我刚刚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一个人过来挂号,这么年轻,挂的什么科?”
护士对这个未成年的刺头小帅哥印象深刻,几乎是立马就想起来,忙答:“那人挂的是心理科,叫贺行,身份证才十五岁,来心理科没家长跟着一起我还问了一句,结果他拿话把我给堵回来了。”
听完抱怨,院长眉头慢慢皱起,摸出手机给一位通讯录好友发了条短信。
“你的情况我差不多了解了。”
林任暗含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十岁的少年,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咨询结束,他的反应却和普通心理患者完全不一样。
一般的患者在内心深处不愿接触再现的过去被一点点深挖后,都多多少少会表现出颓废、低落等负面情绪。但这个少年的情绪没有丝毫要爆发宣泄的趋势,而是从进门坐下开始就保持着同一个坐姿,用平静到堪称冷淡的语气回答他提出的所有问题。
林任把诊断单推到贺行眼前,用惯用的温和语气解释:“根据你的描述,我判断由于过去十几年里缺少正常的家庭情感交流,导致你现在患有中度的情感缺失型人格障碍,治疗的话不需要吃药,通过心理矫正和心理暗示就能达到比较好的治疗效果,你看一下吧。”
贺行只看了一眼就把单子有字的那面折起来,语气丝毫未变,“嗯,了解了,那就治疗吧。”
这么爽快地决定反而让林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点点头,“好,那我设计几个治疗方案,下周这个时间你过来决定一下用哪个。”
“对了。”林任说:“你说现在身边有人激发了你与其他人深入交流的动力,所以你现在正在尝试与家人同学正常相处,这是一个好的现象,可以继续保持,对治疗很有帮助。”
贺行想起那个比太阳还耀眼的人,觉得四肢都暖起来了,“嗯,知道了。”
贺行出医院后才看到手机上有几个半个小时前的未接来电。贺山川打了几个后发现没人接就没再打了,而是给贺行发了几条短信。
【你现在在哪?】
【怎么不接电话?】
【什么时候回家?】
最后一条是十分钟之前发过来的。
【早点回来,爸有点事想问问你。】
贺行垂眼看了一会某个称呼,招手拦下一辆空车,“西山苑。”
他系好安全带,在回复框打出一行字发出去,偏头看着窗外。
【嗯,现在回。】
贺行到家时是五点,家里惯例是六点开饭,李眠带着贺妍出门了,二人都不在家。保姆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贺先生说他在书房等您。”
“嗯,谢谢。”
贺行先回了自己房间,把从医院带回来的单子压在抽屉最底下。
换衣服时他发现原本摆在床头柜上的玩具熊被移了位置。
贺妍给玩具熊换了一件精致的牛仔背带裙,还把玩具熊放在枕头上,贴心地盖上了被子。
换好家居服,贺行在触感柔软的熊头上抓了两把,没再把它移回床头柜。
叩叩。
贺山川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小时前看到的朋友发来的短信。
“进吧。”
贺行一推门就被满屋的烟味熏得皱起眉头,贺山川的脸色像是熬了好几个晚上一样疲惫,烟灰缸里摆着几个燃至滤嘴的烟头。
贺行把门带上,走到书桌前,一句“您找我有事吗”还没问出口,一块亮屏的手机从对面被推过来。
他低头去看,瞳孔骤缩,手心猛然紧攥成一个拳头,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爆起。
【老贺,我在我们医院看到你儿子了,挂的心理科。】
发件人是一个姓庄的名字,贺行忽然记起进医院那次,自己的主治医生后来换成了一位庄姓中年医生。
书房里陷入死沉的寂静,贺山川一直在看着他,贺行垂眸看着短信,手掌用力到微微发抖。
他需要说点什么,说他没病?
还是承认,对,他确实有病,之后离开这个“家”,继续不正常下去。
“你……”贺山川清清嗓子,把手机收回来,“坐下吧,干站着干什么。”
贺行机械地坐下。
“怎么一个人去,没告诉我跟你眠姨。”
听到这句话,贺行心猛地一颤,攥起的拳头忽而松开,难以置信地抬眼去看。贺山川的脸上有疲惫、愧疚、担心,但却没有丝毫的嫌恶。
见他不说话,贺山川换了个问题:“结果……怎么样?”
贺行深深吸了口气,手指细细抚过掌心的掐痕,良久才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淡淡地将结果说出口:“情感缺失型人格障碍。”
沉默的人变成了贺山川。
他拿出烟盒里最后一杆烟,咔嚓点上火。直到房间里再次烟雾缭绕,他才沧桑地开口问:“你恨我吗?”
贺山川没指望会得到回答,但出人意料地,他看起来已经不知道爱恨为何物的儿子在沉默后给了肯定的回答:“恨。”
怎么不恨?
人人都该有的名为父亲的角色没有理由地缺失了十五年,甚至在医院见到他之前,除了这位父亲姓贺,贺行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他生命中名为母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