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李斯特折身出去,顺手带上了录音棚的门。
临危受命,使命感油然而生。
许欣心深呼吸一下,看好时间,认真给每首歌写笔记。
皮革座椅,失重体验。
低温钢铁,斑驳剥落的锈蚀。超星系团,宇宙尽头的大爆炸。
望不到头的宇宙旅行,折叠,阶跃。星星的碎片熔化散失,融化为一片虚白视野。
……为什么。
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发沉眼皮扯起,视野中映出一片朦胧昏黄。几步之遥,一道模糊人影安静弓在桌前,
许欣心一滞,登时清醒。
李斯特没留意到她,他戴着耳机,屏幕停在专业软件界面,正在处理几组音频。
掰正发酸的脖子,许欣心视线往下,定至身上披盖着的风衣外套。
古龙水后调温暖馥郁的气息,裹着柔软质料,将她拢在其中。
……她竟然。
困到盖着一床宇宙睡着了。
抬眼看了看好好反锁着的门闩,许欣心轻叹口气,认命似地揭开风衣起身。
李斯特停下工作,瞥过来一眼。
“没有叫醒你。”他摘下耳机,“因为你看起来很困。”
语气稀松平常,好像他们俩只是一起在办公室约午睡的同事。
……事已至此,还是先还衣服再说话。
许欣心用三个手指小心捉着这件大概能顶她半年工资的衣服,走近李斯特。对方挺不在意地接过,随手抄在椅背边。
许欣心立着,拿手机查看写下来的记录:“记到第十首……应该就差最后一首还没有听了。我先传过去。”
文件投送到控制台,李斯特点开文档。
许欣心神经紧绷盯着他,想听来自专业人士的反馈。李斯特偏偏只看不说话,直至保存关掉,他这才对着屏幕,低声自语了一句。
声音太轻,许欣心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但总觉得是在念叨“真的很催眠吗”什么的。
定睛一看,李斯特这会儿轻蹙着眉若有所思,中午的好心情显然已不翼而飞。
……糟糕了。
凭空一道雷劈下,许欣心自知理亏,默默反省问题。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别人要听夸夸她锐评,别人请听新歌她躺平……可太有本事了。
好无助。
“对不起。”许欣心勉强解释,“新歌很好听。我不应该睡着的,这太没有礼貌了。不是歌的问题,全都是我的问题……”
“……还好吧。”李斯特听她说完,有点儿心不在焉,“这没有什么。”
“如果我的音乐能让你睡得好,那么它也算是有意义。”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推一下桌子,椅子往后滑出半米距离,正好能看到上头悬吊的大屏幕。
许欣心疑惑,追着他目光往上瞟。怕她注意不到似的,李斯特特意点一下,打开电脑右下角的世界时钟。
一组数字跳出。
午后两点又四十二分。
……距离午休结束,已经过去四十二分钟。
“不走吗?”似乎在好心提醒她,许欣心却从李斯特的语调中,听出来几分刁钻笑意。
定了定神,许欣心拿出手机,查看刚才无意被她忽略过去的新消息提醒。
半小时前,李斯特的生活助理在群里帮她请了假。
四十分钟前,下午的拍摄正式开机。
大约一小时前,甄玲圈了她好几次,问她跑到哪里去了。
一小时二十分前,余非凡单敲她一条消息,问她周末要不要去甄玲家里做客,一起看「音乐家日记」先导片首播。
午睡时末日来过又走,留下一地废墟,大概就是她现在的体验。
收起手机,许欣心生硬道别:“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斯特笑了:“事实上,我是没关系的。”
许欣心:“?”
“如果你想把录音棚当作休息室,或者还想小睡一会儿……”他长身起来,环视音棚各处,语意透着微妙的暧昧,“隔断房间,立柜,或者是……桌子底下?”
两人距离不动声色被拉近。许欣心本能倒退两步,后脑勺一凉,抵住了软质的皮革墙。
李斯特敛起笑意,漂亮的指尖侵上,轻压住她锁骨,修长手指插入她发间。
这是……
瞳孔微睁,许欣心还没反应过来,那一点触电的热度立刻撤去。
徒留下她狂跳不止的心脏。
李斯特收回手,垂眸看了看。
他的指尖,拈着一小团白色绒絮。
和他那件风衣翻领处的绒质内衬,明显是同一种织料。
……那么贵的衣服,原来一样有浮毛的可能啊。
呼出一口长气,许欣心疾步往外。转开门闩,她急着要回到明亮光线笼罩的空旷走廊去。
迈出半步,忽有一只滚烫的手从后扣住她的手腕。
“急什么。”脑后风凉,李斯特的声音悠悠荡荡地响起,催魂夺命。
半个人都踏在门外,她真正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说不出半个字来。
林嵩的工作室是一栋独立的二栋小楼,二层回廊环绕一层的天井。现在但凡有一个人走在外边,都能看到她和李斯特拉拉扯扯。
李斯特的体温比她高,一股血流从被他握住的地方倒涌上来,冲刷过她漫涌上头顶。她拼命挣,手臂直直扯成一道绷紧的弦。年轻男人的力量却似一头满弓的猎豹,被叼住的猎物徒劳挣扎,只会把自己撕裂。
“你忘了这个。”门里的人放松力道,轻叹了口气。
许欣心惊疑不定回眸,见着骨节分明的手里,抓着一只白色咖啡杯。
杯口边缘浅浅印着半个珊瑚色的唇印,是她留下的罪证。
“不想被人发现。”李斯特很平静地道,“你就该更加小心。”
许欣心松了力气,不吭气接过冷掉的咖啡。
隔音门在她低头时,静悄悄关上了。
一路小跑下楼,她在转角撞见去大门口拿下午茶的余非凡。
他一无所觉,招呼她完事了就回去帮忙。许欣心突然就有种被抓现行的心虚。
胡乱喝了几口半满的冷咖啡,丢掉杯子,许欣心若无其事回去拍摄现场。
晚上到家,她整理通勤包、拿出毯子和眼罩,准备送进洗衣机洗一轮。
绒毯抖开,一声轻响。
地上突然落下去一个蕾丝小纸袋。
……法式甜点。
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忘得一干二净。
奶油化了,脆生生的蛋白饼也变得焉头巴脑。三块小甜点堆挤在一角,看起来可怜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