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兰看一眼不远处的李承恩,又看向朱翊钧,他是皇上,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人敢拦他。
张若兰望着他的背影远去,转过头来,又看到刘戡之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的看向自己这边。
张若兰立刻移开目光,转身走了。这一下午,王小姐总是陪在她左右,还拉着她去见了自己的母亲。有意无意打听她那位表哥,家里都有什么人,将来会不会参加科举考试,是否定了亲事,怎么突然走了呀,在京城呆多久,下次聚会还叫他一起来……
张若兰听着,却不知如何回答。朱翊钧就来了这么一小会儿,把人家王小姐的魂儿都勾走了,甚至还不止王小姐。
朱翊钧向王府别院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后面李承恩就跟了上来,旁边还有个一脸迷茫的朱应桢。
他不知道李承恩这是怎么了,难道也跟那些姑娘一样,被这位首辅家的漂亮外甥勾了魂儿,怎么一路追出这么远去。
等朱翊钧在一个小山坡站定,李承恩走上前,朱翊钧拉着他的手,脆生生叫了声:“哥哥。”
朱应桢的震惊达到了顶点,他和李承恩认识十几年,穿开裆裤的交情,称兄道弟也就罢了。眼前这位,他俩才认识多一会儿,怎么就叫上哥哥了???
朱翊钧看着朱应桢,那一脸惊讶和愕然着实逗乐。本想逗他两句,却见朱应桢瞪圆了眼睛,半张着嘴看向他的身后。
朱翊钧一回头,冯保等人从山坡下走了上来。而朱应桢的目光则是落在了那个身材最为高大的人身上。
“舅舅?!”朱应桢三两步越过朱翊钧,走向陆绎,“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绎笑笑没说话,目光看向朱翊钧。朱应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忽然间醍醐灌顶,这哪里是什么张居正的外甥,这是张阁老的学生!也是李承恩的表弟!
朱应桢回过神来,赶紧跪下给朱翊钧磕头:“臣参见陛下!”
朱翊钧抬手,虚扶了一把:“世孙免礼。”
“你的射术不错,什么进宫来,咱们切磋切磋。”
朱应桢赶紧躬身低头:“陛下的射术才叫例无虚发,百步穿杨,臣不敢献丑。”
朱翊钧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那些贵族子弟中,你的射术是最好的,就是不知道你的武艺如何?”
朱应桢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臣祖先曾跟随成祖北征大漠,京南奇兵,一路到南京,本就是以武传家,骑射、功夫、策略从小就学。”
朱翊钧满意的点点头:“好得很。”
以后不仅能祭祀,还能领兵。
朱翊钧既然巧遇了李承恩,便跟随他去了趟公主府,看望姑姑。
宁安大长公主比穆宗还小了两岁,才三十多,身体好得很。倒是驸马李和,身体大不如前。
皇上亲自登门看望,宁安公主受宠若惊,看到朱翊钧,却发现他也没什么皇帝的架子,还和小时候一样,乖巧的叫她姑姑,
拉着她的手,坐下陪她说话。
朱翊钧毕竟是偷偷溜出宫的,也不能呆太久,很快就得回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宁安公主:“出宫之事,姑姑见了我母后,可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宁安公主惊讶的看着他,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宁安公主左右为难,既不敢在太后面前撒谎,包庇小侄儿,也不敢当面拒绝皇上,只得低头不语。
朱翊钧也不为难她,反而笑道:“姑姑只要不主动提起便是,母后若问起来,那边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李承恩一直把朱翊钧送到宫门口,朱翊钧还想邀请他入宫去住一晚,兄弟俩还能像小时候那样,睡一起聊天。
李承恩却婉拒了他的提议:“父亲身体不好,我出门一整日,夜里我不放心,想侍奉在他身旁。”
去年这个时候,朱翊钧也如同他这般,亲自侍奉在父亲的病榻前,很能体会他这份孝心。于是,上前一步,抱了抱他:“那下次你进宫来,我陪你一起去看望太皇太妃。”
李承恩回抱住他:“好。”
朱翊钧回到乾清宫,竖起耳朵听了听,一切如常,皇太后没有来,也没有发现他偷偷溜出宫的事情。
第二日,日讲结束,他批完了奏章,去慈宁宫陪母后用午膳才知道,《论语-为政篇》朱尧媛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朱翊镠背了好几日,还没能背下来,严重拖慢了上课进度,惹怒了皇太后,昨日便把他好好教育了一顿。
朱翊钧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关键时候还是亲弟弟站出来,为他这个大哥转移了仇恨。
他神清气爽在慈宁宫吃了顿午饭,把上午先生讲的《资治通鉴》复述一遍,也算是给了皇太后一点安慰——她生的崽也不个个都是傻子。
张居正最近很忙,考成法涉及到所有京官和地方官,文臣武将,加起来至少八万人,每个人具体办什么事,在什么时间内完成,都要有具体安排,这工程可不小。
身为首辅,除了考成法,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
最近,在纷繁的国政之外,张阁老还遇到了一桩蹊跷事——许多大臣都来向他打听一个人,他那个来京师游历的外甥。
据说此人生得如仙人下凡一般,俊朗至极,小小年纪射术精湛,在射柳之戏中,连发接中,拔得头筹,也俘获了在场一众姑娘的放心。
尤其是王希烈,王侍郎疼女儿,被王小姐纠缠得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张阁老,他那位外甥可否婚配,有无功名在身。
张居正实在莫名其妙,他的第一任妻子姓顾,早已亡故,继妻姓王,母家并不显赫,也没有一个姓李的外甥。
姓李?
他忽然反应过来,当今皇太后也姓李。
张居正不动声色打法走了王希烈,回家就把张若兰叫来问话。
张若兰自然不敢瞒着父亲,毫不犹豫就把当今圣上卖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张居正交代个干净。
张居正听完,愣在那里半晌,竟是不知说什么好。
偷偷溜出宫去玩也就罢了,还惹了一屁股桃花回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那些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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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正好由张居正进讲。讲《资治通鉴》,正好讲到刘贺与霍光。
一个毫无政治经验的皇帝,如何在即位二十七日之后被大臣废黜,皇帝的阴谋与权臣的阳谋之间的精彩对决。
课后,张居正提起近日来被同僚询问外甥的烦恼,朱翊钧一听就明白,自己外出的事情没被母后发现,却被张先生发现了。
他赶紧装傻:“哎呀,先生竟还有如此器宇不凡的外甥,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张居正笑道:“陛下不是早就认识了?此人名叫李诚铭,正是武清伯的长孙。”
武清伯是皇太后的父亲,也就是朱翊钧的外公。
“先生~”朱翊钧“噌”的一下站起来,绕过御案,大步走到张居正跟前,“这事儿可不能让我母后知道了,上次我偷跑出去,被她发现,好说歹说才没有受罚。”
“要是被她知道我又偷偷溜出宫去,说不得要打我屁股。”
皇太后怎么会打他屁股,他现在可是皇上,谁敢打皇上的屁股,罚他跪上两个时辰还差不多。
朱翊钧也不想罚跪,握紧了张居正的手,轻轻摇晃:“先生可不能向我母后告状。”
张居正叹一口气,真是怕了他了:“陛下也不能总往宫外跑。”
此言一出,朱翊钧就放心了,满不在乎的笑笑:“有时候我觉得,皇帝和囚犯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紫禁城这个牢笼更大更华丽一些。”
“……”
这话张居正竟然不知该如何接,半晌才叹一口气:“臣等也是担忧陛下的安危。”
朱翊钧哼笑一声:“我知道,我这几个月出一趟门,也没有什么不安全的吧。”
这一日,朱翊钧在文华殿读书忘了时辰,准备起驾回乾清宫的时候,又被一封奏疏吸引了注意。
说黔国公沐朝弼,在隆庆五年的时候,因为安葬母亲至南京,当时就有御史请奏朝廷将他留下。但穆宗允许他回到云南,只是不再让他参与云南的政事。
这封奏疏正是云南巡抚巡按上疏弹劾,说是沐朝弼竟然计划杀死自己的儿子沐昌祚。因为他以为是他儿子不让他掌权。
亲爹要杀儿子,这就已经够惊悚了,云南巡抚还揭发他通番,奸污嫂嫂陈氏,夺兄田宅,藏匿罪人蒋旭,用调兵火符遣人到京师刺探朝廷情况。
朱翊钧看得目瞪口呆,云南距离京城好几千里地,还真是山高皇帝远,沐朝弼竟是无法无天到此等境地。
沐家始祖乃是开国功臣沐英,太祖高皇帝与孝慈皇后的养子。死后归葬京师,追封黔宁王,赐谥“昭靖”,侑享太庙。
沐英次子沐晟在永乐时期出兵平交趾,封黔国公,世代以总兵官挂征南将军印,镇守云南等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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