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魂眼眸微亮，饶有兴致的打量酉鸡光秃秃的脑袋。
“结果怎么样？”
“打不过！”酉鸡嘴角轻微抽动。
“说说具体过程。”骸魂挑眉。
“你想知道他的底牌？”酉鸡语气很冲，手掌猛拍地面，“抱歉，我他妈是被碾压的，啥都瞅不出来。”
视线向下移动，扫过沾染泥水的双脚，骸魂眯起双眼，“他真有那么强？”
“废话！你没和他打过，当然不知道了，我没打之前也不知道，兴冲冲赶到人家面前……”
酉鸡狠狠咬下手里烤热的腊蛇，连肉带着骨头边嚼边骂。
“老子他妈简直蠢到家了，听了你的谗言，给他千里送令牌啊！”
骸魂眼角和嘴角不自然抽动。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仅被萧无锋打过，而且还是两次。
一次是拥有自己人格的身外化身，白云老道。
另一次就在前不久，萧无锋不讲武德，突然出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骸魂当时并未多想。
他的身外化身数不胜数，实力参差不齐，全看各自缘法造化，反正实力强不强无所谓，足够保命完成布局就足矣。
这具小贩之躯，真要论及实力，根本无法比拟那些压制境界而来的天骄。
眼底闪过一丝微光，骸魂双目紧紧盯着酉鸡。
“他怎么杀的你？”
“别欺人太甚。”酉鸡面皮抽动，咽喉上下起伏。
“别误会，没有奚落你的意思。”骸魂摇头，“堂堂酆都真传，压制境界前来天选秘境夺取造化，我不相信你会打不过他。”
微微闭上双目，酉鸡脑海里面闪过萧无锋的面庞。
他果然没说错，想要骗过骸魂这头老狐狸没那么简单。
总需要露点底，有个交代才行
重新睁开眼睛后，作为酆都传人自嘲一笑。
“我们这一脉本事与手段虽然繁杂，但归结起来就两个字，魂魄！”
“那家伙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好大的一桩机缘，居然能够无视我的术法。”
“要不然，我又怎么可能会被他碾压？”
“真以为我修行这么多年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骸魂脸上涂抹的彩绘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根线条都在扭动，每一个点都在旋转，他整张脸上的彩绘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直接活了过来。
两边嘴角扯到极致，他皮笑肉不笑，说道：
“那你可曾看见那物件？”
“没有。”酉鸡摇头。
骸魂一言不发，冷冷盯着酉鸡，“彼岸花已经用过了，就是道爷我的一条狗，还不老老实实交代出来，保准你一离开天选秘境就人间蒸发。”
萧无锋的猜测居然中了……酉鸡瞪大双目，满脸惊讶。
落在骸魂眼里，却是以为眼前的酆都传人震惊他的态度转变。
脑海里闪过萧无锋交代的话语，酉鸡的面部表情和神态动作倒也不完全是演技。
他确实很震惊，只不过震惊的对象是萧无锋。
早在最开始，萧无锋就很肯定地认为骸魂肯定知晓彼岸花的某种隐秘。
这种能够死而复生的玩意，若是真的够好，天下间那么多走到最后一步，却被岁月活活困到老死的人间顶尖修者，谁能忍住诱惑？
然而，无数年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利用彼岸花延长自己的寿命。
骸魂好心专门找来两朵彼岸花，分别交给萧无锋和酉鸡，还专门选择两人交手之前，其中心思不言而喻。
酉鸡也大概能够感觉到骸魂心有猫腻，但却远远比不上萧无锋的肯定。
剑锋斩碎彼岸花的画面起伏不定，怎么也无法从酉鸡的脑海之中消失，他索性沉默不言，安静等待骸魂的后续反应。
一步，两步，三步……
骸魂骤然临近，居高临下，眼神里面充满了冷漠，仿佛一尊高居天上，俯瞰凡尘楼蚁的神。
“天选秘境之中，彼岸花海虽然号称花海，但那么多的彼岸花基本都是幻象，寻常人根本触碰不到。”
“贫道费心尽力才弄来这么两朵彼岸花，连自己都舍不得用，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手上的货物那么好拿吗？”
酉鸡深知说多错多，言简意赅道：“你想要什么？”
“一条命死了，可那么好捡回来。”骸魂耸动肩膀，摊开双手，“不过你死的好，你不死哪来的人替我办事儿呢。”
突然间，他脸上游动的描彩定格，半边凶狂似厉鬼半边无情如仙神。
“彼岸花，你已经用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无他人能够帮你躲避神隐之祸。”
“现在，证明你的价值，至少告诉我，萧无锋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无视了你操弄魂魄的术法。”
凝视着骸魂古怪的面庞，酉鸡道：“是风，虽然我看不到，但他用的应该是一道清风。”
“详细说说。”骸魂眼底狐疑未曾散去。
酉鸡继续道：“那多半是得自天选秘境的古宝，即可化作铠甲，又能变成剑鞘，正是有着那道风的加持，他的速度太快还能无视我的部分魂术。最后，我只能用肉身对上他的神兵和剑罡……”
“仙器！！！”骸魂瞳孔放大，嘴角浮现一抹喜色。
“那是仙器？”酉鸡唇齿翕动，脑海里面大片空白。
他懵了，彻底懵了！
在实际对决的过程中，他根本就没有看出来这道风有说法。
还是萧无锋在后续商谈故意透露出来的。
一张故意透给他人的明牌，居然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仙器。
豪横，太他妈的豪横了吧……
早点知道点子这般扎手，龟孙子才在酆都之中打生打死，抢个必定送人的破烂令牌。
这时，骸魂伸出手掌，轻按酉鸡肩膀。
“无怪你会输在他的手上，而且还没了之前的心气，面对一个拥有仙器的对手，还被克制了最擅长的手段，输的想必很是憋屈吧。”
“哼，别来假装好人。”酉鸡抖擞肩膀，甩开骸魂的手掌，“你凭什么断定萧无锋得到的那一缕清风就是仙器？”
面庞上的彩绘重新混成一团，骸魂翻起白眼，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酉鸡。
“能够从太古传到现在，历经时光洗礼而不朽，即便是神兵和灵宝也不可能，唯有仙器。”
“经历数万年的岁月洗礼而不朽败，那等器物品级至少也是仙器。”
酉鸡微不可查地颔首，并未出言搭腔。
酆都传承绝对不算差，只不过由于判官崔馗的离开，带走了许多好手，酆都才有所颓势。
几乎与道门差不多古老的传承法脉，藏书阁里记载的隐秘只多不少。
酉鸡曾经看到过一门杂书，提及了物件的年限。
寻常凡物，至多不过几百年。
神兵与灵宝有所蜕变，毕竟凝聚天地灵韵，汇聚出了属于自己的灵性。
这份灵性并不等于灵智，但却也是夺取天地精华的证明，然而，就算是极品神兵，若无后人世代保养，以天材地宝洗练，最多过个三千年，就会跌落品级。
此刻，透过骸魂的嘴巴，他方才得知仙器居然可以不朽。
“没见识的孬货。”
骸魂抬手直接就是一巴掌，分外用力的拍在酉鸡的肩膀上。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灰心，身为酆都真传，你的价值不算小，只要乖乖听话，本道爷不仅可以帮你避过神隐之祸，还可在背后助你一把，保你跻身于十殿阎罗之位。”
酉鸡没了头发，低下头也没有刘海遮挡面庞，只能绷着脸庞，说道：
“可以，但别妄想我会一辈子听令于你。”
“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骸魂仰天长笑，身躯前仰后合。
半晌之后，他收住笑声，歪着脖子，眼神里面充满戏谑。
“我手里攥着的筹码足以吃你一辈子。”
眼角微不可查的跳动，酉鸡心底暗道：怎么好像前不久才听过类似的话。
“别发呆，赶快跟上。”
骸魂转过身，随手拿起两只烤热的腊兔，朝着来路走去。
喧嚣的风微微吹拂，树梢落下几片青叶，捎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等到哪天你没了利用价值，就是跪在道爷面前刻上九百九十九个响头，也没用喽。”
酉鸡站在原地，大声喊道：“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你要我帮忙可以，但我不能白帮，古神遗藏里的好处必须分我一份，还有……”
略作停顿，他咬牙切齿，加重语气：“萧无锋杀我一次，我要杀回来。”
啪嗒！啪嗒！
只剩骨架的烤兔被抛了回来，落在酉鸡脚边。
远处，骸魂没有回头，幽幽说道：
“杀他可以呀，但只能杀一次。”
酉鸡迈步跨过兔子的骨架，追上去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身上还有彼岸花，要给他用？”
“本道爷怎么行事，可不必向你交代。”
猛然驻足，骸魂侧身回眸，眼中满含警告意味。
酉鸡默不作声，头颅微垂，给人一种顺从的感觉。
嘴角浮现满意笑容，骸魂不再回头去看，继续抬脚迈步。
“跟着走吧，路上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该怎么配合。”
“明白。”酉鸡唉声叹气，仿佛已经彻底认命，拖着稍慢的步伐，跟随骸魂。
吊在数米之外，他的左手背在身后，手心里面悄然拿着一只传音螺，给出消息：
“成了，鱼儿上钩。”
……………………
幽邃矿洞，矿口似井。
萧无锋跳入其中，在黑沉沉的灰色气雾中行走一段。
随后，他发觉前方气雾渐渐浓郁，且有灼烧的气味传来，温度也在不断升高。
他判断前方道路已断，便往岔路口走。
很快，找到一个逼仄狭小的坑道，他侧着身子才能通过。
萧无锋原本并不打算直接走进去，可是他在角落处找到了剑宗通用的记号。
画成什么图案并不重要，这记号是用特殊的粉末制作而成，与剑宗门人弟子的身份玉简同源。
这就代表令狐大师姐领着人，确实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萧无锋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挤入了那条狭窄的岩缝。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萧无锋心底默默计算行进的距离。
眼前这处空间太过狭小，若是遇到敌袭，兵器根本施展不开。
这时，他心底忽然咯噔一声。
“不是袭击，是传音螺的响动。”
剑眉轻微扬起，萧无锋翻动手掌，变出传音螺。
听到里面传来的好消息，他嘴角浮现笑意，回信传了几句话。
然而，幽邃矿洞乃是禁区，传音螺像是被彻底屏蔽，只能接受消息，却不能给出回复。
萧无锋啧了一声，摇晃两下传音螺，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呃啊怪声。
他足尖轻微发力，强行挪开半个身位，一滩腐蚀液体堪堪落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没有低头去看那滩粘液腐蚀过后的地面，萧无锋抬臂冲拳，沙包大的拳头裹挟剑罡，用力向上捅去。
嘭！！！
藏在上方岩缝里的怪物惨呼一声，胸口爆碎，里面的内脏和血肉大坨落下。
萧无锋挪开两个身位，避免血液粘在衣服。
并非是他有什么洁癖，而是这怪物的内部血肉泛着不正常的幽紫色，更有一股难闻的刺鼻腥臭味。
啪嗒！
落在地面上，肉泥居然快速石化，变成半紫半黑的晶状物质。
不远处，怪物用来偷袭的唾液有着同样的特质。
阳魂在内，收入剑身，冰魄在外，覆盖剑体。
整把神兵犹如一个内部会发光的大冰溜子，被萧无锋举着充当照明。
稍微照了照地面上的痕迹，萧无锋手指弯曲，轻微弹抖。
数道剑罡扫过地面，却见紫黑色晶状物质像是有着生命，知道硬钢不过，瞬间缩入土石之中。
至于那头怪物，身体被卡在更为狭小的缝隙，一时半刻落不下来。
而且，它的身体由内而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紫黑色晶体物质。
“这倒是古怪了。”
萧无锋剑眉微皱，举着阳魂冰魄的臂膀猛然一振。
力从地起，以腰胯为轴传导，过肩过肘再过腕，然后通达剑身，贯于剑尖。
不见他身体大幅度动作，却是调动了整副骨架，全身劲力汇聚起来，递出一剑。
嘭！！！
剑罡快如迅雷，不由分说击碎了怪物晶化的尸体。
狭长逼仄的岩壁道路居然向着两边拓宽，萧无锋总算不用侧着身子，像个螃蟹似的走路。
萧无锋没有放松警惕，全神戒备，如履薄冰地向前行走。
没有岩块落下，没有晶化粉尘爆碎，没有第二头怪物作祟，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萧无锋眼底满含疑惑，切换视角，双眼看向黑白空间，这才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