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长风的印象中,东城无处不是繁华之地,但这繁华又与西城不同,西城毕竟是旧城,与其说繁华倒不如说繁闹,与“闹”相比,“华”才更上一层。
二哥携着梁长风在一个茶水摊前止步。
“就这里了。”二哥喜滋滋地挑了张桌子,一屁股坐下,“哎,说好了,你请啊。”
梁长风点头,若只是茶水摊他还请得起。
二哥“嘿嘿”笑着,高举着手挥啊挥:“伙计伙计!”
茶水摊的伙计闻声而来,瞧见了二哥表情却古怪,再瞧见同行的梁长风,才稍稍摆出笑脸。
“客官要些什么?”
“先来两盘点心,一壶上好的清茶。”二哥说,“哎,今日怎么不见那说书的先生呐?”
伙计看着老实憨厚:“哦,说书先生今日抱恙,来不了。”
“哎,这真是可惜了,难得小爷我专程过来,居然这么不凑巧。”二哥露出遗憾的神情,“我还挺喜欢听他说书的。”
“呃……不凑巧不凑巧。”伙计却不想与二哥多攀谈,又瞥了眼梁长风,“客官慢坐,一会儿就上茶。”
“怪不得今天没什么人,果然是要靠说书人拉生意啊。”二哥托着下巴,撇嘴道,“人少清净,喝茶也没味道。”
梁长风却喜欢清静,觉着此刻的气氛还不错。
“哎,还没问你叫什么。”二哥问。
“梁长风。”
“梁……长风?”二哥忽然笑道,“怪不得叫长风堂,看不出来你还挺自恋啊。”
“嗯?”梁长风迟钝。
“取什么名都好,偏偏用自己的名,可不就是自恋嘛。”
“呃……”梁长风也无从回答,当初他只是因为懒,倒不是迷恋自己的名字。
“长风……长风……肠粉……肠粉……”二哥嘴里念念叨叨,“哎呀,这怎么越念越饿了,突然好想吃碗肠粉啊……”
“呃……”梁长风有些哭笑不得,从这孩子嘴里说出的话真叫一个出其不意。
“哎,伙计,来一下!”二哥又招手,“这附近有个卖肠粉的,你帮我去买一份吧!”
“啊……这种事……”
伙计正犹豫,二哥拍肩道:“离这儿那么近,也就跑个来回的工夫。放心,少不了你的跑腿费。”
说着,二哥朝梁长风嬉皮笑脸眨眨眼。
“哎。”梁长风磨磨蹭蹭才从兜里摸出数个铜板,“够了吧?”
“喏,赶紧去吧。”二哥一点儿不客气,拿了就往伙计手里塞。
清茶小点很快就上了桌,梁长风也不是急性子,自顾自斟了茶喝了个饱。
二哥捧着买来的肠粉吃得津津有味,看起来也是十分满足,待他吃到碗底朝天,梁长风才终于开口。
“所以,你在哪儿见过那簪子?”
二哥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乐呵道:“就这里啊。”
“这里?”梁长风也想过,看样子这孩子还算老实,直接将他带过来了。
“没错啊。”二哥扬了扬下巴,“而且你现在坐着那张凳子呢,正巧就是那人坐的。”
“嗯?”
“哎,你反应迟钝啊。”二哥咕噜咕噜又喝了大半杯茶。“我不光见过那簪子,还见过持有簪子的人,你拿着那簪子,肯定也是为了找人嘛。”
“确实如此。”梁长风并非反应迟钝,只是想不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本来还想着怎么这个人情,现在正好,我就把那只簪子的情报直接告诉你吧。话说事情呢,是这个样子……”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梁长风已听了个大概,如果二哥说得都是真话,那寻到持簪人想必也没那么困难了。
“既然你见过那男子数面,可知道他的名字?”
二哥摇头:“我哪儿知道啊,他在明我在暗,没必要知道啊。”
“嗯?”梁长风察觉不对,“你在暗处做什么?”
“咳咳咳……这是我的私事,跟你没关系啊,反正我就是见过他。”二哥含糊其辞,显然是有话不想说。
“样貌如何?衣着穿戴可有特征?你见他拿出簪子可有发现什么?”
梁长风的语气平淡,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这让二哥有点儿招架不住。
“哎哎哎,你一个一个问不行么,这都过了好些天了,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一旦专注,梁长风便忘了自己与常人的异处,思考过快对他而言家常便饭,可能对他人来说或许是种负担吧。
“样貌……反正年龄不大,二十七八岁,跟你差不多吧。
衣着穿戴……衣袍华丽,穿戴讲究,比你可要好上太多了。
至于那簪子……挺好看就是了,他很是在意地看来看去,想必是要送给女子的吧。
对了,他手腕上有个胎记,形状还特别古怪,像这样。”
二哥边说比划着。
“嗯……”梁长风陷入沉思,整个人像被定住了。
二哥好奇地望着他,甚至张开手在他面前来回晃动,却见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欸,你想什么呢?”
“嗯。”梁长风似想到什么,朝他淡淡一笑,“没什么。”
“怪人。”二哥放下手,“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我得走了。”
“也好,若是再想起什么,便去长风堂找我。”
“哎,我可没说要帮你。”二哥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只是你今天救我一次,我才答应告诉你。”
“有差别吗?”
“当然有。你这人看起来古怪得很,而且还跟阿辽那么熟,我可不想卷进奇怪的事情里。”
二哥站起身,撇嘴道:“对了,要是你再见到阿辽,记得告诉他,小爷我这次是失误,下次他可没那么好运了。”
“这些话你还是亲口对他说吧。”梁长风也起身行了个谢礼,“告辞。”
“欸?怎么你先走了。”二哥又一屁股坐回去,瞅见桌上还有半碟点心,索性全都倒进衣兜里,“难得有人请客,绝不能浪费了啊。”
二哥大口咬着点心,忍不住赞叹“好吃”,全然没注意对街的字画摊前有个身披紫衣头顶遮帽的男人盯着他。
——
今日的采珍铺,生意好到起飞,可徐朔之愣是对着他的新锦袍长吁短叹了大半天,最后终究是忍不住去了趟云绢坊。
云绢坊的绣娘自是丽舟城里最好的,但补得再好那也是补的,徐朔之到底心里不痛快,七夕那日他可是要穿着这身锦袍去见郇清迩的。
前些日子,他迷上了水烟楼唱诗的郇清迩,此女子不止容貌出众,而且声音极美,凡是听过她唱诗的人无不举指称赞,称赞她声音空灵悠扬,真真叫人生出三月不知肉味的情感。螃蟹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巧的是郇清迩也认得徐朔之,她平日里喜欢收藏珍稀玉器,因而由沐光阁的掌柜侯振引荐认识了徐朔之,还在采珍铺看中了一只玉瓶。
徐朔之自当这是月老牵线天降姻缘,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认定郇清迩就是他的命中之人。
那日,郇清迩托人送了封信去采珍铺,邀徐朔之七夕赴水烟楼听唱诗放花灯,徐朔之当即觉得这是与郇清迩再近一步的好机会,毕竟那可是七夕啊。
所以,他才用心去云绢坊赶了件心仪的锦袍,这锦袍今日一早才刚送到,他连试都没试,就被荭曳一番胡闹撕坏了。如今再想起来,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转念再想,荭曳既是会来采珍铺,必是得了空闲无聊得紧,可她不盯着梁长风,跑这儿来胡闹什么,莫不是梁长风忙得顾不上。
徐朔之一路走一路想,思量着要不要去趟长风堂,找梁长风掰扯掰扯。
正当他犹豫着,正主倒自个儿出现了。
只见梁长风沿着街面走得悠闲,不像是要回家的样子,果然他绕过一条巷子便朝菜市方向去了,看样子是要去买菜啊。
提起菜市,徐朔之又想起买鸡笼的那次。刘三娘的阿花被人断了头,偏偏梁长风妙手回春,好吃好喝供着不说还给整了个像模像样的笼子。
因为怕刘三娘伤心,所以一直没告诉她真相。可到头来呢,刘三娘见了阿花也就哀嚎了几声,转头就把阿花拔了毛下了锅炖了汤。
徐朔之还清楚地记得梁长风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苦笑。徐朔之本来想笑,但又有些同情他,同情他原来也只是个普通人,并非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
“阿辽怎样了?”
徐朔之走神得厉害,这才发现自己早就走到梁长风身边。
该死,他原本是想跟踪这家伙的,怎么倒先把自己暴露了。
“嗯……好着呢。”
“哦,那便好。”梁长风看了眼徐朔手里提的东西,也不好奇他为何出现在此,只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了。
徐朔之也不可能独自走了,跟过去问:“你要去菜市?”
“嗯,买些桂花酿。”
“你最近很忙么?”
“算是吧,最近你那儿若是有急的单子都给何家堂,我不常在家。”
“怪得不荭曳……”
徐朔之差点就脱口而出,可梁长风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难得梁长风今日有问必答,徐朔之焦躁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他转念再想,荭曳天生就脾气古怪,梁长风管不住她实属正常,倒也没有必要为了此事责怪于他。
他这样想着,便已走到了菜市口,可这地方他不爱来。平时徐家事务都有管家料理,他一向不过问,再者这种地方也没给他留下好印象。
徐朔之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走,梁长风已经先开口了。
“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回来。”
徐朔之嘴上“哦”着,心里却突然咯噔了。
梁长风看着呆,脑子可灵光得很,想必他是察觉出什么了。
想来二人认识的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徐朔之当真把梁长风当作朋友看待了,也不知梁长风心里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