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宴上发生的事情瞒不过众臣的耳朵。很快,李顺容落水滑胎,疑与棠贵君亲弟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旁的人只道是后宫君侍争宠使出的手段,可这个由头对于方赦来说,正如雪中送炭。
于是,第二日早朝,方赦便将这些日子查到的证据一一上承御前,直指张氏的数桩罪状,其中不仅有前些日子正在风口浪尖的土地之事,甚至牵扯出了对皇室来说讳莫如深的巫蛊。
元晗震怒,下令郑秀、方赦一起彻查张氏。张氏女子全部由京兆府羁押,男眷在府中禁足。
张、杨两家的婚期定在九月,是所有赐婚中最晚的,所以张疏柳仍在京中待嫁,自然也是被禁足的一员。但看管的衙役们都知道他有皇帝亲赐的婚约在身,因此也并不为难。
不论桐山的张氏旧宅还是京中的张府,昔日里被虚浮的繁华掩盖的衰败之相,彻底暴露出来。主子们或被羁押或被禁足,下人们人心惶惶。
张疏柳左思右想,提笔写了一封信,以金银开道,托看管的衙役送到杨府。衙役们得了好处,又知道他与杨府的大小姐有婚约,也乐得为他行这个方便。
信顺利的送到了杨府上。
杨茵接了信,便要出府去。
“茵儿,你要去张府上吗?”
杨业在庭院中遇到了她。
“正是,张家虽然现在落难,但我与张公子有婚约在身,他的信送到我的手中,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
杨业有些担忧:“张氏这么多年位居四大一流士族,如今仅仅因为御史台的弹劾便衰落至此,这其中难说没有陛下的手笔。”
杨茵轻笑:“这其中必然有陛下的手笔。那些出嫁张氏子的妻主,都不敢在此时为张氏求情,可见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这些年张氏的实力不足,名声也大不如从前。陛下若是想动张家,恐怕没有人敢与之为伍。”
“那你?”
“母亲,可是我不同。”杨茵正色,“我与张公子的婚约乃是陛下所赐。陛下若是真的想动张家,必然不是现在一夕起的念头。将张公子赐婚于我时,就是做好了将来捞他出泥潭的打算。我若接了信不闻不问,有违陛下赐婚的初衷,也在陛下心中留得凉薄的印象。”
杨业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对这个女儿的关心,远没有杨素素多,但是她却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胸中自有韬略的样子。
“你自己有主意就去做吧。”
“女儿告退。”
到了张府,杨茵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张疏柳。这一整日的惊惶,在见到未来的妻主后,都化作眼泪纷涌而下。
杨茵守礼地递出帕子给他擦脸。
张疏柳凄惶地扯住她的衣袖,顾不上什么礼节:“杨小姐,你能否,能否与陛下求情?母亲虽然,虽然,但她不会做出巫蛊这样禁忌的事情来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于她。还有二十弟,他虽然性子跋扈了些,可决不敢做出谋害皇嗣之事的。”
杨茵蹙眉:“疏柳公子,你对张家主了解多少?对二十公子了解多少?对棠贵君又了解多少?照你的说法,张家现在的处境,是方御史、李顺容甚至是棠贵君一起联手陷害的。可张家有什么值得这些没有关联的人联合起来?”
张疏柳哑口无言。
“陛下刚刚因为田地之事处置了赵家。赵家不过是强占了三亩永业田,张家呢?御史上呈的证据确凿的,足足有百余亩,光证人证词就有上百份。”
张疏柳眼光陌生地看着未来的妻主。他从小就被教导,未来出阁后,要劝着妻主多帮衬母家。母家强盛了,他在妻家的地位才能稳固。可现在,他的妻主告诉他,张家没得救了。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杨茵放缓了声调:“疏柳公子,你我是陛下赐婚,我无论如何都会娶你,你放宽心。”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消失了。张疏柳勉强撑起世家公子的体面:“多谢杨小姐在这时候还能来看我,是我失态,还请杨小姐原谅。我尚在禁足之中,不便相送,杨小姐请回吧。”
杨茵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方赦弹劾张家一日过去,奏折雪片一样地飞到御前,均是数落张氏的诸多罪状。
元晗冷笑:“可真是墙倒众人推。”
“陛下,棠贵君在与书房外跪着。”
张疏桐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把戏做足。元晗火气稍稍平息了一些:“棠贵君怀着身孕,兰芷殿的人都是干什么的,不知道拦着些。找人送棠贵君回宫,无诏不得出。”
很快,棠贵君为母亲求情反被禁足的消息传出来。杨茵上表请求参与查案,也被驳斥,责令她“静思己过”。李顺容落胎昏迷不醒,皇帝火气正盛,无人敢求情。
刚刚杀了赵家这只鸡,都没有儆住张家这只猴,谁也不敢再趟这趟混水。
在家“思过”的杨茵,并没有什么思过的表现,反而是耐心地和杨素素解释现在的朝局。
“陛下或许同先帝一样,在寒门与士族之间,对于寒门士子的提拔更多一些,但对于士族也并没有打压。旁人只看到陛下借着徐氏的手,让青州王氏一朝灭亡,只看到陛下对宠爱的棠贵君母族下手,就片面地以为陛下是要打压士族,这是目光短浅。陛下打压士族也好,提拔寒门也罢,唯一的目的都是治理天下。所以陛下打压的是有异心的士族,提拔的是有才学的寒门,这才是圣意。王氏不说了,张家女子平庸,不把目光放在自家人身上,反而是对外嫁子妻家指手画脚。这样的家族居然位居一流士族,不动她们动谁?四大士族去其二,只剩崔卫两家。一家是后族,一家是帝师,咱们比不了。但是让杨家更进一步,不是没有可能。陛下动了手之后,必然会给世家一些甜头,咱们且看着吧。”
如果元晗在场的话,恐怕要对她的眼光叹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