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看好门口的人,管家带着两个家仆进了张疏桐的房间。
很快,房间里传来相似的,出了口却又被压在嗓子里的尖叫声。一时间,所有人都往屋里看去。
驿站的房间都很相似,在门口看进去,一览无余。从茶具被褥和窗边放置的瑶琴上,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位公子的闺房。
令人忍不住尖叫的,也是令张疏桐惊恐到失态的,是床边倒着他的贴身侍从,而侍从的身下压着一大片血迹。
元晗也吃了一惊。小小的驿站里居然出了人命?
大雪封路,这里没有外人。最可疑的要数十三公子了,他和张疏桐不对付很久了。但是一位大家公子,真的有能力有胆量杀死一个侍从吗?怎么这么巧就在她上楼的时候,张疏桐发现了尸体受到惊吓?是针对她的阴谋吗?
一时间,元晗的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屋子里,管家大着胆子凑过去,却发现众人以为的“尸体”,面色红润,呼吸绵长,显然还活着,而且好好地活着。顿时松了口气,呵斥道:“叫什么,人没死。看上去是晕过去了。”
听见不是出了人命,众人悬着的心都放下一半来。两个跟着进去的家仆,这才凑过去,把那侍从挪开,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的,忙活半天,总算是把人弄醒了。
侍从醒过来,和张疏桐的反应如出一辙,只会嚎哭,问什么话都是摇头。
管家气恨,猛地一拍桌子:“再哭就把你发卖出去!”那侍从依旧是抽噎不止。
“苒儿吓坏了,还是我来说吧。”被众人架住的张疏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不复从前的清亮。
“苒儿给我放好热水去铺床,我正要沐浴,就听见他尖叫一声,倒在床沿。我凑过去看,他身下一大片血迹,我以为……”
以为什么就不用说了,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苒儿被人杀害了。但是现在看来,他只是被吓晕过去了而已。
那血迹是怎么回事?
元晗看了丁影一眼,丁影会意:“可否让我看一下现场?”管家脸色难看,还是侧身让开。
丁影走到床边,摸了摸血迹,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断言道:“不是人血。”
众人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们这么大动静,也惊动了驿丞。管家看见驿丞上楼,立即责问:“你们这里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床上一大滩血迹,把我们公子吓出个好歹来,你们担得起吗?”
驿丞年迈,但也是经过事的人。她径直走进去,在被褥上一捻,半干的血迹留在她的指尖,冷哼一声道:“这血迹新鲜,刚泼上去没多久,怕是公子们的恶作剧吧。我们刚刚发现,后院有只鸡不知被谁宰了放血,看来就是这里了。我还没找你们赔鸡呢,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上了。”
元晗以眼神询问丁影,丁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元晗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件事情。
张疏桐的床上不知道被谁泼了鸡血,他的贴身侍从苒儿铺床时发现了血迹,吓晕过去。张疏桐发现苒儿压着血迹,以为他被害,衣冠不整地冲出房间,正好撞上了吃完饭上楼的元晗。
这一切看似合情合理,但是又处处透着微妙的巧合。
但是现在没有给她时间细想。
管家弄明白了事情经过,可十四公子衣衫不整被陌生女子抱了也是事实。家主赶在皇上回朝的节骨眼上接两位公子进京,必然有一番打算。
来来回回琢磨几遍,还是要禀报给家主定夺。看这女子气度不凡,若是和张氏门庭相当,少不得让十四公子嫁过去。
没了十四公子,还有十六十七两位,张家最不缺的就是公子了。虽然这两位相貌才情略逊一筹,但也是顶好的。
心里想着,面上向元晗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姑娘尊姓?来自何方?”
这便是盘问门第出身了。元晗半点都不想和张氏扯上关系,于是答道:“在下琰州韩氏,韩悦。”
“琰州韩氏”几个字一出口,张疏桐的脸色瞬间惨白,管家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元晗心里很清楚,倘若她是个大家族出身,哪怕是个庶女,张氏都有可能顺势让她为张疏桐负责,可琰州韩氏不是。
所以张疏桐的脸色惨白,他很快就想明白自己的处境。
要么把在场的知情人全部处理掉,原本该如何还是如何;要么被家主送去给人做小,在某个官员的后宅里,当一辈子的侍夫。
在场的人这么多,还有十三公子在。眼前这个叫韩悦的女子,虽然出身小家族,也不是张氏说处理就能处理掉的,那么他的命运可想而知。
管家眼含同情地看了一眼张疏桐,转而冷着声音对元晗说:“事涉我家公子的名节,我会禀告家主定夺,麻烦姑娘留下地址,方便拜会。”
元晗在京城没有府宅,也没有交好的朋友,总不能留下宫里的地址。
“我在京中并无宅院,准备先在四海客栈下榻,再赁一处合适的院子。”
这一番话证实了她并非大家族出身,也无族人朋友投靠,除了看上去是个读书人的身份,并无半点可取之处。张疏桐面如死灰,绝望地闭上了眼。
管家无奈,又不能把人扣下来,只能冷声吩咐:“看好十四少爷,再出什么事情,拿你们是问。”
一众家仆应是,更换过被褥后,把张疏桐和苒儿半押半推,送进了房间,门口还留下了两个健硕的仆从看管。
元晗带着丁影和墨儿回到房间,关上门,问道:“丁影,你刚才像是有话对我说?”
丁影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道:“回殿下,驿丞说死了一只鸡,属下想起来,晚饭前看到一个仆从悄悄从后院回来,手上拿着一个葫芦,衣襟上沾着血迹。”
元晗皱了皱眉:“你是想说他们自导自演了这一出?”
丁影继续补充:“那人属下方才也看见了,就跟在张氏管家身后。”
张氏自己内部的人,杀鸡取血,再吓唬自家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