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一脚踹过去:“快去。”
樊哙只好一步三回头的下山了。
刘季坐在石头上,微闭着眼睛,思考自己的未来。
如果使者寻找自己,真的是因为打家劫舍的事被发现了,要杀头的话……那就干脆不回去了,做盗贼好了。反正楚地盗贼甚多,多了这么一伙,也不算什么。
如果使者寻找自己,是因为某些误会,或许是因为重名,或许是因为别的……那自己就回去,继续做亭长。
如果使者表面上走了,暗中却让沛县令抓人。那倒也无妨,整个泗水亭,人人都不干净。有他们通风报信,自己能跑得了,沛县令也无计可施。
更何况,他这个县令,不过是外来的官罢了。自己在沛县之中,还是有几个朋友的。若县令真的要杀人,自己或许不能硬拼,但是逃跑还可以做到的。这一次不就成功逃了吗?
刘季把自己的未来想得清清楚楚,越想心里越踏实,最后干脆躺下来睡了一觉。
就在刘季睡觉的时候,他却不知道,在数里之外,有另一伙人。
这一伙人也藏在山中,而且人数比刘季要多。
这伙人的首领,名义上是项皮和他的孙子。实际上,是王恒。
项皮的孙子,已经被王恒尊为楚怀王了,并且给他起了个熊心的名字。
这一日,熊心跪坐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如同王侯坐在御座上。而王恒等人都跪坐在稻草上。
这帮人,虽然只剩下了数百人,打扮的越来越像是盗贼,但是上朝的礼仪始终都没有忘记。
熊心看着下面的文武群臣,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叹气,倒不是忧国忧民,也不是感慨命运。而是……石头太硬了,实在不适合跪坐啊,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跪在稻草上。
王恒等人在讨论国事。看他们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很像那么回事。但是仔细听内容的话,又会把人笑喷。
比如哪哪发现了一眼山泉,泉水清冽。比如哪哪发现了一处山洞,可以遮风挡雨……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被郑重其事的讨论起来了。
王恒等人一轮了一番之后,然后站起身来,对熊心说道:“大王。如今该换一处府邸了。”
熊心点了点头。
他对此没有意见,刚才群臣的讨论,他也听到了。那处山洞比较宽敞,而且干燥,睡在里面,不会觉得阴冷。
更妙的是,几十步之外,还有一眼山泉,从此以后,就能喝到活水了……
众人正要迁徙的时候,忽然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
这是王恒派往附近郡县的探子之一。
探子先向熊心行了一礼,然后直接越过他,向王恒说道:“丞相大人,有消息了。”
王恒立刻止住探子,先问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探子说道:“是好消息。”
王恒顿时松了口气。
眼下只剩下这么一点人了,再也经不起坏消息的折腾了。
王恒伸手止住要说话的探子:“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
王恒并不着急听到好消息。好消息就如同是一杯美酒。如果一饮而尽,喝完就没了。
应该先放到鼻子下面,细细的嗅一嗅酒香。等嗅够了之后,再用舌头舔一舔,感受一下美酒的味道。然后抿一点到嘴唇上,细细的品一品。
然后喝上一小口,让整个口腔都充斥着美酒的醇香。直到最后,才可以将美酒一股脑的灌进去。从嘴到喉到胃……暖洋洋,热乎乎,全身舒泰……
已经倒霉太久的王恒,对于来之不易的好消息,同样舍不得一下就听完。他要把好消息分成很多份,慢慢的感受快乐。
于是王恒问探子:“你这好消息,可是有关槐谷子的?莫非槐谷子死了?”
探子摇了摇头:“与槐谷子无关。”
王恒想了想,又说:“你这好消息,可是与王氏有关?莫非皇帝后悔了,赦免了我王氏全族,给我祖父修了坟墓,以王侯之礼葬之。而他本人痛哭流涕,亲自念了祭文?”
探子苦笑着说道:“与王氏也无关。”
王恒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莫非,是附近终于有商贾经过,可以让我们好好的劫掠一番了?”
探子说道:“也不是商贾。是……”
王恒摆了摆手:“你不要说,我再猜猜。”
探子一脸无奈。
王恒猜的很开心:“莫非是附近郡县的官吏,听说楚怀王在我们这里,情愿归顺我大楚?”
探子说道:“也不是。”
直到这时候,王恒才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将好消息一饮而尽,痛痛快快的感受一下快乐了。
于是他对探子说道:“你说吧。”
探子说道:“项羽就在附近。”
王恒顿时一惊:“项羽?”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算什么好消息?但是很快王恒就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也是反贼了。
项羽和自己都是反贼,而且都是落魄的反贼,或许可以联合起来,共同抵抗秦人。
于是王恒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那探子说道:“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那探子说道:“小人昨日在沛县附近,听到一阵呐喊声,然后就有火光。于是小人便潜伏在了附近。”
“结果我看到有十来个人,进了一座宅院,嘴里面喊的是:大楚项羽在此……他们劫掠了一番之后就走了。小人一路尾随,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王恒眉头紧皱:“会不会是有人冒名顶替?是周围的山贼,在虚张声势吗?”
探子说道:“起初的时候,小人也是这么想。但是细细思考了一番,觉得不太可能。”
王恒问道:“何解?”
探子说道:“丞相试想一番。若当真是山贼,他们最怕的就是引起官府的注意。只要打出反贼项羽的旗号来,必定有官兵全力围剿啊,他们这不是找死吗?”
“若是别的反贼,想要借项羽的名号招揽流民,那就更不可能了。项氏已经一败涂地了。甚至受到他们的牵连,楚地姓项的都没有几户了。如今项羽两个字,并不光彩。除了项羽本人,谁还会打出这个旗号来?这不是找骂吗?”
王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错,也只有项羽了。那人本丞相倒是熟悉。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傲气的很。他若劫掠旁人,定然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想到这里,王恒忽然豁然开朗了:“沛县,原来项羽一直藏在沛县吗?怪不得从沛县方向来的商贾,总是一副倒霉相,身上连一个半两都搜不到。原来他们经过沛县的时候,已经被劫掠过一回了。”
探子说道:“正是,小人也这么想。”
王恒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会说:“项羽,武艺可是不错啊。如果我的智谋,加上他的武艺,那不是智勇双全吗?反秦不好说,但是在楚地另立门户,是足够了。”
想到这里,王恒说道:“来人啊,取纸笔来。”
荒山之中,哪有纸笔?周围的人干脆削下来一截树皮,王恒用刀在树皮上刻了几个字,表示愿意与项羽联合,随后交给了那探子,让他立刻送到项羽手上。
…………
刘季在山上盼星星盼月亮,他没有盼来樊哙。却等来了一个陌生人。
这人显然就是冲着刘季来的。所有人都大为紧张。
那人见到刘季之后,连忙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道:“小人并不是坏人,只是求见项羽将军一面,有要事相商。”
刘季听了这话更加恐惧了:怎么?我假扮项羽的事已经被人看穿了?
很快,这探子被人五花大绑,刘季用剑指着探子:“还有谁知道?”
探子快吓哭了:“还有我家丞相知道。”
刘季快疯了,昨天来了天子的人,今天来了丞相的人。自己有这么大面子吗?就算假扮反贼,也不至于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