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清晨。
皇宫城内有少宫女太监在清扫着路边的积雪。
金銮殿
一位披着精绣貂皮,头带龙冠的男子在窗边,看着外边精心装饰过的雪中枯树发神。
一旁的火炉烧的正旺,火芒在黑碳上跳跃。
“圣上,今年才子们作的诗词汇编出来了。”
一旁刚进来的小太监见此,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知道了,放那吧。”
今年刚过三十的大夏天子,姬澈淡淡道。
“是...”
小太监将手中的宣纸册印整齐的摆放在御案上。
“小顺子,你说这正道和魔道的纷争,到何时才能罢休啊。”
这名被称为小顺子的太监眼中闪过异色,接着低头小心翼翼道:“有陛下的英武圣明的统御,不出十年,定能将大夏的魔道尽数铲除。”
“十年?”
姬澈嗤笑一声,似是自嘲,又像是悲哀的凄笑一般。
“天下魔宗,朕的大夏便占了一大半,若是十年能铲除一朝邪魔,统一天下,朕减寿三十年又当如何?”
姬澈的眼中闪过锐利的锋芒,这才是一个帝王应该拥有的理想和追求。
“陛下说笑了,何须三十年,哪怕一年都不用减,陛下一样能完成统一大业。”
小顺子恭敬道。
“你不必刻意奉承,朕看的清现实。”
姬澈十分平淡道。
收回窗外的目光,投向御案上的案牍奏折,姬澈的眼中不禁闪过几丝厌恶,紧接着又看向一旁的诗集。
上前几步,拿起第一张诗,看了起来。
“我的宰相爹爹?”
姬澈见到这个标题,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凌然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用不到正道上。”
紧接着,又翻了几份,发现写的都是阿谀奉承的诗。
“哗哗!”
翻动的速度更快了。
“这写的都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只知一味的讨好,堆彻辞藻又有何用?”
姬澈本想看诗放松放松,此刻竟是更加烦闷了。
“真正的诗乃是直抒胸臆,发自内心,而不是刻意的堆这些花里胡哨的词句,玩弄诗意岂是可取之举?”
姬澈把一沓纸全部甩在了地上,根本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了。
突然。
一张张从飞了出来,落在地上,一道显眼的话落入了姬澈的眼帘。
“醉里挑灯看剑...”
仅仅是一句话,却是让姬澈眼前一亮。
小顺子也是机灵,急忙将这张纸捡了起来,双手递给了天子。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姬澈句句读来,只觉胸中阴郁尽数抒平。
畅快无比。
当即就想看看这首佳作是何人做作。
一个令他无比意外的名字出现在末尾。
“封...无缺,想不到他还有这样沙场从戎的志向。”
不过字迹微微娟秀,不像是男子所写,应该是誊抄,姬澈这般猜想。
下面还有几首。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不是女子的姿态吗?”
姬澈思虑片刻,便是恍然:“看来无缺还是孝顺的,许尚香这三年没白养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也不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天子将上边的诗句看了个大概,兴致大起,不禁升起了一桩主意,笑着于是对门外道:“来人!”
....
端王府
诺大的端王府在许夫人的要求下稍微整理了一番,变成了红红火火的样子,颇有过年的架势,一车车的礼品为年关走门做着准备。
府里府外都有大量的侍卫出行。
或多或少都是有修为的在身的武者。
天色亮起来了,不大不小的雪花洒在庭院之间,封无缺在铜镜前整理着装,因为名义还是去祭祀先祖,其中还有不少他父亲手底下的将士,着装比较正式,不过尚未及冠不用穿冕服,只是比较庄重的锦袍玉带。
七叔终于杵着拐杖站在了跟前,说着近来的发现:
“李阎庆的李府附近有个竹林,里面每日都有在把守,也只有这个地方比较可疑了。小侯爷为何把注意力放在李公子的身上?”
“我只是觉得他有点问题。”
“可目前来看,并无什么问题。”
七叔敲了敲拐杖笑道。
封无缺轻轻点头:“以防万一吧,继续盯着吧,如果有危险,及时撤退就行了。”
七叔呵呵一笑:“小侯爷放心便是,七叔我别的本事没有,保命功夫一流。按照目前情况来看,侯爷要先到许夫人处一趟,并且参加今晚的宴席。”
“……”
封无缺还真没法拒绝,无奈笑了下,挂上无影剑,便出了王府大门。
向来庄严肃穆的万寿街少见的多了些喧哗声,几十辆马车从各家王侯将相的府邸出来,仆役丫鬟前呼后拥,女眷占了大多数。
作为洛阳城顶流家族扎堆的地方,哪怕平时再目中无人的贵妇,此时也都老老实实的按照规矩走在自己该占的位置,这个先后的顺序不用刻意指挥,都是明争暗斗几代人熬出来的。
封家的车架走在前面,欧阳家的夫人蔡氏,欧阳声瑶的生母已经带着丫鬟先行离开,许夫人则把马车停在的封府的石狮子前等待。
小雪潇潇而下,封无缺牵着马走出王府大门,抬眼便瞧见一身暗蓝花纹宫裙的许夫人斜靠在马车窗口张望,脸颊不施粉黛,翠绿耳坠纹丝不动,看起来是在发呆。
侍女碧月撑着翠绿油纸伞遮挡落雪,缓步上前盈盈一礼:“侯爷,雪大当心着凉,上车吧。”说着抬手接过缰绳。
都被堵门了,封无缺也没有做无谓的挣扎,把马交给碧月后,便轻点街面跃上马车,进入了暖和华美的车厢。
许夫人关上了车厢的窗户,臀儿在软榻上稍微移了下,轻拍身旁的位置:
“无缺,坐这儿来。”
车厢宽大,旁边其实有客人坐的位置,封无缺本来已经坐下了,见此只能起身坐在了许夫人旁边,把佩剑解下来放在了旁边的小案上:
“许姨,方才怎么在发呆?有心事不成?”
许夫人懒洋洋的靠着软榻,眸子一直盯着封无缺打量:“我能有什么心事?满脑子都在担心你,总觉得你最近有什么事瞒着我……”
封无缺脸色微僵,摇头笑了下:“男人总得有点私事,我有分寸。”
许夫人蹙着眉梢,想了想,稍微凑近几分,在封无缺衣袍上闻了闻。
封无缺坦然受之,这几天他和苏北芊接触之后,回家都先把皮都搓掉一层,这若是能闻出来,他就没话说了。
“算你鸡贼。”
许夫人毫无发现后,淡淡的说道。
封无缺报之不失礼貌的一笑。
车子驰往皇宫的方向。
逐渐能看到一座高楼阙顶,名为宴宾台,专门用来招待皇亲国贵,外国使者。
宴宾台的对面是观景台,站在观景台往下俯瞰,能看见整个洛阳街道的全貌,上面还有不少名家留下的墨宝刻铭。
宴宾台三层一间大厅内,十几位仪态端庄的夫人坐在里面,不少官家小姐、公主站在后面混脸熟,丫鬟则小心翼翼的端茶倒水,气氛比上朝还严肃,谁都不想一句话说错在其他人面前出丑。
大夏太后一袭金色华服,头戴凤冠,坐在上首的软榻上端着茶杯,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安静聆听。
能入宫为后的女子,除开出身之外,容貌也绝对是万里挑一,在场十几位风韵熟美的妇人之中,姿色差的肯定没有,但太后有气质与地位的加成,艳若牡丹,明显要压众人一截,有点孤芳独秀的意思。
许夫人因为是个寡妇,从不在外人面前打扮的太出众,配饰不多静如芙蓉,只是坐在后面独自喝茶,倒是不引人注意。
在场这么多豪门夫人,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美妇,自然也有四处巴结的交际花。
隆昌街的张家,家主官拜参知政事,位列副相,是从科举一道爬上来的,算是寒门出生。其夫人高氏是一个家族的长女,放在市井间也算高门大户,可呆在这间屋子里便有些上不得台面,因此最是热络逢人便捧。
妇人家说话免不了提起子侄辈,不知是谁提了句万家的小儿子有大毅力,年纪轻轻便跑到穷山恶水当知县,平了一方匪寇山寨,荡了一县的正气。太后顿时开心了几分,显然对这话很满意。高氏见状连忙见缝插针,跟着吹捧起来:
“万家三子万溪,自幼便品性出众,洛阳城无人不知,何须咱们评价。倒是万家的长子万凌然,平时不声不响,前几天倒是一鸣惊人,协助破了青楼凶杀的案子,让人好生倾佩……”
诸多妇人皆是点头,跟着附和。
太后作为万家的闺女,自是希望本家子侄有出息,听见这些话笑意更甚。
高氏见此更是来劲,转眼瞧见坐在后面的许夫人,继续道:
“以前国子监的那些夫子,都说凌然和封世子不成器,我倒是觉得有许夫人和太后管着两位公子,哪里会不成器,只是年龄没到罢了。听说前几天洛阳诗会,封世子也一鸣惊人,作了首好词……”
这算是吹完万家吹许家,顺带捧一捧武侯嫡子,三面讨好。
只是许夫人却不想领这情,不愿封无缺出风头,闻言放下茶杯,插话道:
“高夫人勿要听信谣言,都是那些书生瞎传的。”
封无缺没有承认,在场德高望重的大儒确实不好把《风住尘香花已尽》的原作者扣在封无缺头上,只能存疑收场,事情没确定传的不远。
太后久居深宫,别人不说她自然是不晓得当天发生的事儿,闻言颇为好奇的询问:
“无缺这孩子写了什么诗词?”
高氏以为许夫人是在谦虚,颇为‘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开口道: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诗词一出,就连许夫人眼中都是异彩连连。
“你们不知道,如今洛阳的纸都比平日贵了不少,青楼民间都在争相传唱...”
在场皆是高门贵女,第一次听见这首千古绝唱的好词便耳目一新,此时再听也是缓缓点头满眼赞赏,后方的官家小姐更是满眼冒小星星。
许夫人看向远处的封无缺的背影的目光却是柔和了起来。
这孩子,嘴上不说,但还是很懂事的嘛,这首词应该以自己为原型所写。
可待高氏念完全词后,太后微微颔首:“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好词……这是给本宫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