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催他把欠我的钱还了?”
执政官翰纳什听到这句话又想吐痰了吐德尔塔脸上。他那两只被脂肪挤压的小眼睛阴恻恻地注视着德尔塔,不过被注视的一方倒没什么感觉。
德尔塔自然不会说些没意义的话就为了得罪人,他是在试探代理主教和执政官的身份高低。尽管在明面上看,执政官翰纳什的权力只在领主一人之下,但现在他们表现出的氛围可不是这样。
“哈哈哈......”唐克雷轻快地笑起来,好像真的感到精灵混血的话有意思。他的脸舒展的如同年轻人一般:“我可没什么脸面催他,翰纳什大人可也给予了教会不少帮助呢。”
他的回答让翰纳什松了口气,这位体重超标的执政官不快地告诉德尔塔:“我已经在筹集财物了,但钱币不那么好准备。如果你愿意接受其他报酬,我可以提供一匹战马,”
人民依旧习惯以物易物,比如肉干、面包这样的生活品,身边常备的钱币不多,他这个执政官即使收税也收不上来多少真钱,有的只是堆积如山的粗面包和麻布。给士兵发薪水的时候也是只发一半的钱,其余用生活用品代替。
把马送出去却是不心疼的,用到这牲畜的时候很少,平时却要花大价钱去养,翰纳什巴不得德尔塔主动索取,这样他的兄长就怪不到他头上了。
“那就算了。”德尔塔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我们要直线前往莫克然,旅途中山路崎岖,再好的战马也要磨坏了蹄子。”
“我这里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代理主教唐克雷屈尊弯腰,从女神脚下捧起一根通体黑色的手杖,它的杖身看起来是用某种质地坚硬的藤本纠缠而成,杖头被雕刻成马头的形状。
德尔塔认不出来具体的植物材料种类,毕竟他是不合格的精灵混血。
“这杆手杖是一件奇物,随身佩戴能够使人的意志力坚定不受魅惑。我们本想为它祝圣后赐予海肯教会下属的小教堂,让那里的牧师可以借助它的力量,但既然邪教徒都不复存在,它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德尔塔接过手杖,发现唐克雷所言非虚手杖上打磨不均留下的木刺扎人还挺疼的,经常手持它确实有助于增强人的意志力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大部分奇物都是这样,具备超凡能力,但只是潜移默化地影响现实,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和对比才能发现其对现实的改变。
“这么说,你早就对邪教徒存在的事情有所了解了?”他不忘为解决自己的好奇心做出尝试。
唐克雷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德尔塔脸上,没有一点转移:“我所知晓的不多,但他们在这里活动的历史一定比我们所想象的更久远。早在温斯克尔八世时期,这里就有他们的踪迹了。我在上一任护道者口中对他们有所耳闻......”
德尔塔没想过事实会是这样,比起这些邪教徒,他们这些人才是外来者:“不过这一次,他们被打败了,你们能藉由这次胜利彻底消除他们的影响吗?”
唐克雷叹息一声:“目前,翰纳什大人的拷问官已经得出了一份名单,尽管我们还未完全验证其正确性,但已经接受过搜查的人都被确定了。”
翰纳什低沉的声音在厚实的胸腔里共振,但是有一种不和谐的尖锐混杂在声线中:“他们在外都是公认的老实本分的人,那些名字里有三分之一是各行各业的翘楚。马夫、木匠、酿酒师、屠夫、泥瓦工......甚至还有不少人随军前往南方了。唯有等我们的军队回来,我们才能知道名单是否正确无误,但即使全部验证,我们也知道它不够完整......”
这些技工都是军队建立的基础,只要他们想要,很容易就能造成巨大的破坏。翰纳什在派出士兵参与搜捕前可不知道这一点,现在他已经后悔了,只能更加努力地封锁整个海肯以杀死所有邪教徒,防止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方式可以将这里的遭遇传递到南方。
“他们的目的离经叛道,会在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四进行聚会,举行邪异的仪式去取悦他们的神。收尸人的死和上个月两名孩童的失踪都是他们应其怪诞恶毒的愿景而造成的。”唐克雷闭上双眼,他的眼皮似是掩上了无尽的悲悯,拢在宽大袖子里的单手在胸前点出斜月圣徽的样式。
德尔塔注意到翰纳什随即也跟着在胸前画出斜月圣徽,只是动作并不自然,他显然以前不怎么做这个动作。
“我之前提到的叛教者科罗威,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查出他的身份?”
“是沃洛夫,我们教会的一位正式牧师,我们从他的日记里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唐克雷重新睁开双眼,德尔塔能看到他的双眼潜藏着哀伤、感慨,似乎有多种情绪正折磨着这个老人,而德尔塔所扮演的角色正无情地搅动不安的海洋使他难得安宁。
德尔塔不希望自己的言语让任何人不快,所以他只好把责任全部推到这位他之前从未听闻过的沃洛夫牧师身上:“想必他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如意,否则必不可能加入这无望且卑劣的事业。”
“不。”唐克雷语气沉重地否认了他的说法。“他会是下一任神甫,接替我的位置向女神进一步奉献自己。”
精灵混血尴尬地转移话题:“克丽缇凡尔纳还好吗?我想我该为之前的鲁莽向她道歉。”
唐克雷转动脖颈:“恐怕你不能再见她了。她正被关押在下方的监狱等候审判,因为她的罪行,也因为她的出身。”
“她的罪行和出身,你是什么意思?”德尔塔惊愕道。“凡尔纳家族难道不是你们教会钦点的荣誉门徒么?”
“克丽缇早已被罪人沃洛夫蛊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如果不是你先一步击晕她,可能她会通知更多邪教徒进入庄园阻碍我们的调查。而她的出身这件事将不再是秘密,”
“能详细说说吗?”
唐克雷低头凝视着自己紫色袍袖中拢在一起的双手,仿佛在回忆什么:“我们刚从邪教徒那里得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信息,它们与教会记录在册的一些信息互相验证出荒诞的事实凡尔纳家族自古以来就是异端,只是应他们中一位自称圣者的狂悖之徒命令伪装成女神的虔诚信众。”
德尔塔感到荒谬:“他们怎么做到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毫无破绽地伪装?人总有说漏嘴的时候。”
“这正是他们考虑的重点。”唐克雷说“为了尽可能的保证自身的隐藏,凡尔纳家族选择搬迁到海肯,而不是更容易出名的大城中。并且也因为同一个理由,他们平时过着苦修士的生活,不饮酒至醉,而年长者会向未成年的家族成员隐瞒这个事实,直到他们成年。”
“届时,认同者被真正接纳为家族的真正一员,而心灵纯净被女神感化的人则要被自己的亲长谋杀,对外称病逝去。这个违反伦理、极端病态堕落的传统直到马奇耶赫凡尔纳的祖父辈才停止执行,但这并不是出于他们主观的意愿,而是记得这个传统的人全部在同一天死了。”
唐克雷在提起这桩事时也不禁微微动容,似乎它就发生在今天:“一个强大的游侠因为个人的私情向他们开展了酷烈地报复,我们至今未能弄清事情的起因,但结果已成定论凡尔纳家族超过十四岁的全部成员都死在那位游侠的剑下。只剩下对这些邪恶一无所知的孩子留下。”
“在失去联系后,为了重新将凡尔纳家族纳入掌控,一些信奉邪神乌农的异教徒自半个世纪前就从南方过来,但他们面对的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虔信者家族了。他们没有放弃,从各个方面不遗余力地去腐化新生的成员的思想,甚至有人潜入了教会。如果不是你的到来,他们或许就要得逞了。”
翰纳什看向唐克雷的侧脸,德尔塔发现那对小眼睛里竟有些畏惧流露。
“听起来我是个英雄?”德尔塔拍着腰间的断手自嘲道。
唐克雷却严肃地给出了回应:“是的,你是。”
德尔塔试图用手杖甩个棍花,他有点接不上话了。
执政官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好像是说给德尔塔听,但似乎也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该接受事实了:“老马奇耶赫之前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在生前一直向我们求助,但我们都以为他年纪大了,喜欢怀疑也正常.....”www.九九^九)xs(.co^m
“翰纳什大人和马奇耶赫之间关系不错。”向德尔塔解释了一句后,唐克雷悲悯道:“但后悔是不必的,等到克丽缇凡尔纳接受死亡的净化后,凡尔纳家族最后的罪孽也将赎清。”
德尔塔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一切的发展都在背离初衷。
唐克雷不是为了挽救凡尔纳家族最后几个独苗才拉我过去打白工的么,怎么最后凡尔纳家族反而要死完了?
他心底觉得克丽缇在自己面前的表现讨厌但罪不至死,但异教的神术防护让他没法弄清楚克丽缇在整个事件中真正扮演的角色,所以他也没法提出怀疑去反驳什么。
“这确实很遗憾,那我们的人找到了吗?”德尔塔问。
代理主教默然不语,只是看向执政官。
“那群异教徒像死人一样耐痛,我的拷问官让他们开口到现在还没多久,而我得先为这座城市负责。”翰纳什抬起右手,不断摩挲着黑色礼服领口的第一枚金扣子。“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指派一名士兵陪你去监狱亲自去问。”
“我明白了。我正好对拷问的过程有些兴趣,请务必让我在旁参观。”德尔塔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并不是真的心理扭曲。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可是一个也不能让唐克雷和翰纳什知道,只能从犯人那里下手了。
翰纳什再次看向唐克雷,看见老人微微点头,他才率先向出口走去,用力推开大门。横向扩散的光线令教堂尽头的女神像立在光柱中。教堂里回响着代理主教低沉的诵经声。
德尔塔跟在他身后,到了教堂门口,故意用不小的声音说:“你好像有些怕唐克雷神甫。”
翰纳什的眼睛向后快速一瞥,脚步也随之一顿,不过瞬间恢复正常,他看着精灵混血咬牙切齿道:“那叫尊重!你也该学学!”
“他说我是英雄,你是不是也该尊重我?”德尔塔看着门外站成一排的士兵,不等翰纳什开口,他的目光已经开始在挑肥拣瘦了。
翰纳什终于忍不住讥讽道:“我会的等你不再是侏儒的时候。”
“就凭你这句话,你孙子欠我一个道歉。”德尔塔对翰纳什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我还有一个问题。”
翰纳什的嘴角抽搐,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人:“说出你的问题吧。”
“马德林教士告诉我你的骑士会赶到庄园作为我的护卫参与调查,他为什么没来?”德尔塔集中精神观察翰纳什的灵性起伏:“不要误会,我没有怨恨你们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他在密道那里有什么新发现。”
翰纳什可不相信有人在丢掉一只手后还能心平气和,他意味深长地扫了德尔塔一眼:“他发现你们在城门口杀死的那伙盗贼接受了异教徒的雇佣,之后才决定去救在我们城堡失踪的那个逃犯,就是那个叫做薇拉的女人。这个信息的价值过于重大,他认为那里的调查更重要,就决意擅自行动,舍弃了我原本给他的护卫任务,我替他向你致歉,等这里的事务结束,我还有新的赔偿。”
“这个理由很好,我接受了。”德尔塔对着那一排站岗的士兵露出一个笑容,引得大量的关注:“你们的赔偿可要和我的手等价啊。”
“你不会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