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金銮殿外,皇帝还没来。
冯敬佝偻着脊背,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里,接受那一道道嘲弄的目光。
卓煜阴沉着面色,大步而来,高家的人装模作样地打招呼,卓煜却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到他们。
众人品出味来,一时心思各异。
卓煜、高家、冯家,都是太子党,这太子党莫不是要搞内乱?
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宁依棠一路向南,走了两个月。
看尽山川河流,看尽民生疾苦,像人间过客,缓缓走过。
南境石头镇。
宁依棠停在镇子前,看着这个名字,觉得奇怪。
南方气候温暖,人也温婉,起名总是很秀气。
这石头镇三个字,倒是硬气。
她牵着老马走进镇子,来到一家饭馆。
“有包子吗?”
“有!客官要几个?”
“拿两个吧。”
宁依棠把老马拴在旁边,走进店里,让小二再帮她打壶水。
“呀!谁的马!”
一道气愤的声音响起。
宁依棠闻言出去一看,一个眉眼都是勃勃生机的俊朗少年,被老马甩了一身粪便。
少年像是县衙的衙役,穿着兵服,欲哭无泪地瞧着一身马粪的自己,还心有余悸地问同伴,“没甩脸上吧?”
同伴忙安慰:“没有没有。”
宁依棠很抱歉,“那个,你要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少年看向宁依棠,脸上表情更嫌弃了,“哪来的丑八怪?你下得去手洗,我还不乐意穿呢?这多埋汰!给我赔钱!”
宁依棠有错在先,掏出钱包,乖乖给了少年。
少年把稀疏的几个铜钱倒出来,还认真数了一下,随后瞪大了眼睛,“就十文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可我只有这么多钱。”宁依棠也没办法。
少年气得咬了咬牙,“拿东西抵!”
宁依棠指了指自己个儿的马车,“你看上什么,拿就是了。”
少年疑惑着打开车厢门一瞧,好家伙,一贫如洗!
一件被褥一套衣物整齐地叠放在里头,然后……
没了,什么都没有!
水装好了,宁依棠转身取了水出来,看到少年一手搭在车上,死死瞪着她。
“那、要不包子给你。”
宁依棠有些不舍地伸出手,肚子还跟着“咕噜噜”叫了几声。
少年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问:“你哪人啊?以前没来过石头镇吧。”
宁依棠点点头。
“问你哪儿人?几岁?姓甚名谁?给我答全乎了!”少年眉毛一竖,凶巴巴的。
宁依棠想了想说:“言州的难民,流浪过来的,十九岁,叫……一棠。”
言州刚发了洪灾,有很多流离失所的难民。
少年眼里多了些同情,“你虽然值得可怜,但让你的马随地大小便这是不对的!”
宁依棠点点头,“我马上打扫。”
“哼!”少年看宁依棠态度好,哼了一声,拍了拍马屁股,“行了,打扫完赶紧走人!”
然,马儿被少年拍了一下后,鼻子紧促地喷了几下,轰然倒地。
“诶?碰瓷?”少年立马蹦到一边,警惕地瞪了宁依棠一眼,“我就轻轻拍了一下,你别想讹我!”
宁依棠走到老马跟前蹲下,轻轻摸了摸它浑浊的眼睛,有些感伤,“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老马轻轻眨了眨眼,眼里逐渐没了光。
宁依棠抿了抿嘴,眼睛有些酸楚,总归陪伴了她两个月。
少年瞧着那瘦小的背影,竟也感到了些许心酸。
叹了一声,他出声安慰:“好了,别难过,看它也是老的走不动了,如此算解脱!”
“你留下,帮忙把这匹马处理了!”少年又指挥同伴。
同伴问:“那你去哪?”
“去换衣服啊!臭死我了!”
说着,少年跑了。
宁依棠让少年的人帮他把老马带到了山上,想要将老马埋葬,免得被野狗啃食。
少年的人不能理解宁依棠这种白费功夫的行为,丢下她离去了。
回去后,少年问情况。
同伴如实说了。
“那家伙面黄肌瘦,身无二两肉,你们就让他自己去挖坑了?”少年皱着眉头。
同伴说:“那我们还要帮她把马埋了不成?他弄脏你衣服的钱还没赔呢?”
少年嘟了嘟嘴,“虽然没赔,但他好歹有那个赔钱的心,总归不是个坏人,怪可怜的。再说了,晚上山里危险,别把自己的命也折在那,我们还是去看看。”
“好吧。”同伴也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跟上了。
二人到的时候,宁依棠已经挖了一人坑,但老马体型大,还不够。
少年瞧着那面无表情挥铲子的人,反倒笑了一声。
吃都吃不饱的人,还能想着安葬自己的动物伙伴,有点意思!
少年上前帮忙,宁依棠瞧了一眼,说了声谢谢。
人多干活就快,很快老马就被安葬了。
宁依棠微微喘气,注视着眼前小小的土堆,不禁想:人老了,死了,不也就是一抔黄土吗?
随即,她又笑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了这种想法。
少年抱着手臂,立在一旁,好奇地注视着宁依棠,敏锐地发现宁依棠额头的汗晕染了那个硕大丑陋黑痣。
少年眯起了眸子,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遍宁依棠。
身材纤弱瘦小,脖颈光滑细嫩并无突起,竟是个女孩!
宁依棠没说过自己是男子,只是她穿着太糙了,头发也像男子一样全部束起,所以让人第一眼就误会了。
少年没有点破,而是问她,“你没了马,又没钱,打算怎么办?”
“过了今晚再说吧。”
宁依棠转身去寻自己的车架,把车架前头绑在一棵大树上,勉强稳住,然后钻进车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