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公公给小阁老写信的同时,祁凤山也给慕容骁写了一封信。
他在信里说,王妃在豫州梦阳郡遇刺,身负重伤不能行路,希望王爷能抓住这个机会,尽快赶来与王妃会合。
已经进入豫州的慕容骁收到信报大吃一惊,立刻下令大军全速前进,争取在三日之内抵达梦阳。
楚昭猜想祁凤山肯定会写信给慕容骁,如今京城之行已走了大半,也是时候该与慕容骁会合,详细商讨一下进京事宜了。
他们两人带来了这么多兵马,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理,也不会让他们顺利靠近京城,所以,他们要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好应对朝廷的各种刁难与阻挠。
在床上躺了几天后,楚昭终于可以下床活动,嫌房里太闷,便让铁锤扶她到外面晒太阳。
但今天是个阴云天,太阳躲在云里不太愿意出来,过午后,云层越积越厚,看起来像在酝酿一场大雨。
村民们都在忙着把收割完的粮食往家里运,唯恐一场雨把他们半年的心血砸在田里。
门前的晾谷场里,几个小孩子也忙忙碌碌把晒好的粮食往麻袋里装,装好了再叫大人往家里扛。
楚昭看着所有人都慌里慌张,心里也替他们着急,便叫了张行舟过来,让他安排靖南军去帮村民们收粮食。
“庄稼人打点粮食不容易,咱们人多,闲着也是闲着,看看附近还有没有村子,能多帮一点是一点,别让他们半年的辛苦泡了汤。”
张行舟领命,留下一队靖南军在这边保护楚昭,剩下的全部带去田里帮村民们收庄稼。
铁锤阿傲他们不能走远,就带着三个丫头帮门口的小孩子装粮食。
装好的麻袋也不用麻烦大人,铁锤一人一趟就能扛三包。
小孩子们惊讶于她的力量,全都一脸崇拜地给她鼓掌。
楚昭坐在一旁,看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心里也满溢着丰收的喜悦。
一直忙到日落时分,靖南军把附近村庄的庄稼全帮忙收完了。
大家刚收工回到家,倾盆大雨便哗哗地下了起来。
村民们感激不尽,用新打的粮食做了各种吃食,冒雨送来给大家尝鲜。
虽然累了一天,大家都很有成就感,感觉比攻下一座城池还要开心,满足。
贵公公也吃到了村民们送的吃食,看着所有人都欢欢喜喜的样子,对靖南王妃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常年伺候在太后身边,逢年过节就会有很多高门贵妇,皇室妃嫔来给太后请安,而靖南王妃,她真的和自己以往见过的所有贵妇妃嫔都不一样。
她的高贵,不是锦衣华服,满头珠翠,装扮出来的,而是天生的,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她的善良,不是扒拉着佛珠念几声阿弥陀佛,捏着帕子掉几滴泪,而是切切实实在用自己的行为庇护她所能庇护到的每一个人。
她狠辣的时候杀人不眨眼,她温柔的时候笑容可以催开一朵花。
她算计人的时候陷阱一个接一个让你自己不知不觉就往下跳。
她施展医术救人的时候,又是那样虔诚,认真,小心翼翼,每一针都充满对生命的敬畏。
她真的,和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楚昭不知道贵公公竟在心里给了自己这么高的赞誉,吃过晚饭躺在床上,还在想如果贵公公明天催她起程,她要再想个什么借口拖延时间。
反正不管怎样,她都要拖到慕容骁过来为止。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楚昭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楚昭被一阵喧哗哀嚎之声吵醒,正要叫人进来问怎么回事,阿傲已经在门外唤她:“王妃,王妃……”
“什么事,进来说。”楚昭抬起头看向门口。
阿傲推门而入,俊朗的脸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显得十分凝重。
“王妃,昨天夜里,不知是哪里来的强盗,把隔壁几个村新打的粮食全都抢走了。”
“竟有这事?”楚昭心下一惊,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阿傲扶了她一把,将枕头垫在她背后,又拿了外衣给她披上。
“什么强盗如此猖狂,他们不知道这附近驻扎的有军队吗?”
“应该是知道的,所以他们避开了咱们所在的村子。”阿傲说,“昨天晚上下雨,听不到动静,他们还给村民家里下了蒙汗药,村民们早起才发现粮食都不见了,于是便跑来向咱们哭诉求救,想请咱们帮忙把粮食找回来。”
“原来如此。”楚昭凝眉想了想,“官府呢,他们没去报官吗?”
“报了,说是时间太早,还没到县太爷升堂的时辰,衙门不准他们进去。”
“岂有此理!”楚昭登时就恼了,“粮食就是百姓的命,百姓的命都没了,他还要到了时辰才升堂,既然如此,就让他永远都别升堂了,去地下长长久久的睡个痛快吧!”
阿傲见她动怒,忙劝她:“王妃别激动,仔细扯着伤口,张将军和祁先生说,这事要查也不难,昨夜下了雨,只要王妃同意查,顺着脚印准能找到。”
“祁凤山?”楚昭意外了一下,“他这回怎么又积极了,怕不是想借着追查粮食拖延时间。”
“是啊,这样一来贵公公也无话可说了。”阿傲说道。
楚昭捏了捏眉心:“那就让张行舟去查吧,若能找到强盗的老巢,也不用和他们废话,先杀了再说。”
“好。”阿傲点点头,匆匆出去了。
窗外,楚昭还能听到百姓哀哀的哭声。
昨天才欢天喜地把丰收的粮食运回家,一觉醒来就全不见了,叫他们如何不惊慌,如何不难过?
先前还以为这里尚未被乱世波及,原来同样也是逃不掉。
世道乱了,就是乱了,哪一处也不能幸免。
这里的百姓是侥幸遇到了靖南军,别处的百姓呢?
在她安然沉睡的夜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的多少百姓正经历着同样的遭遇。
若只是粮食被抢也就罢了,被杀,被掳,被无情践踏,家园尽毁的事必不会少,倘若遇到官匪勾结的,那才叫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楚昭心里堵得难受,撑着身子下床向外走去。
百姓水深火热,朝堂那帮孙子还在自顾自地明争暗斗,争权夺利。
她真的很想立刻冲到京城,冲到金銮殿上去问一问那些脑满肠肥的狗东西,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江山,争到手又有什么用?
贺家那对父子,独揽大权,称霸朝堂又有什么意义?
等着瞧,她不会让那帮孙子好过的!
楚昭走到门口,满腔愤慨地拉开门,雨后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随即,她就看到一个宽袍大袖的清瘦身影,正在晨曦微光里向这边走来。
下过雨的小院有些泥泞,而那人却走得四平八稳,从容闲适,仿佛走在月华铺路,白云为阶的仙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