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异化并不完整，让他们保留了更多蚁族的特征，头上生着触角，口鼻也还保留着蚁族特有的钳齿，像戴着一副怪异的面具，他们皮肤通红，裸露的上身还偶尔可以见到没有完全褪去的红甲，乍一看，就跟将熟未熟的大螃蟹似的。程知鱼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大概是他主动认罪的态度良好，加上红甲蚁对他这样孱弱的人类不放在眼里，他们并没有捆束他的手脚。程知鱼手掌塞在衣兜里，紧紧握着清凉的水晶片。即使进入蚁穴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大致想好了要怎么做，但真的进来了，说不紧张是假的。他穿过来才短短一个月，就多方面见识了兽人的残暴不仁，红甲蚁刚开化，没经过社会规则熏陶，只会比普通兽人更加残虐。他其实怕死了。蚁穴通道蜿蜒曲折，狭长无比，程知鱼默默数着步数，走了快五千步也没能走到目的地，反而途中看到了蚁穴里无数忙忙碌碌却又井井有条的蚂蚁。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蚂蚁在程知鱼的印象里都是十分勤快的建筑大师，建造的巢穴能令所有人惊叹不已。他是生人，每经过一处蚁巢，就会引起工蚁们的注意力，知道是程知鱼猎杀了他们的王子，所有蚂蚁都露出憎恨的神色。终于，走到快一万步的时候，程知鱼终于来到了极为宽阔的地下大殿，成群结队的半兽人兵蚁们面色冷峻的分列两侧，手里都拿着尖锐的武器。程知鱼紧紧握着龙鳞，穿过众多兵蚁，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蚁王。这大概是红甲蚁族群里蜕变得最完美的一只蚂蚁，烈火般的发色，魁梧高大，身上穿着树叶制成的繁复衣袍，下肢是修长的人类双腿，他端坐在高高的石台上，支着下巴看程知鱼。“就是你在猎杀我的子民？”程知鱼静默两秒才道：“不是，我没杀过任何一只红甲蚁。”男人又问：“但是你杀了我的儿子。”“不是我。”“……”程知鱼道：“而且你儿子也没死，他化形了。”轰蚁王掌下的石椅顿时四分五裂：“你说什么？”他的情绪波动太剧烈，程知鱼又重复了一遍，蚁王眯着眼看盯着他，像在透过他的眼睛看到心底最隐蔽的角落，过了片刻才道：“你没撒谎？”程知鱼抿着唇摇头：“没有，我亲眼看见他化形，外表跟你很像，红发红瞳，屁股上有金色横纹，只是你的子民不认识他了，差点把他胳膊咬断。”蚁王脸色难掩激动，挥手招来一名兵蚁，头上触角晃动几下，立刻有一支小队离开蚁穴，去寻找小蚂蚁的下落。“希望你没有骗我。”蚁王道：“否则，你将会成为红甲蚁族最新一批幼崽的血食。”程知鱼手指紧了紧，面色却平静地道：“我是兽人大陆的秘密研究员，手上有不少药剂，一管化形水而已，我还不至于作假骗人。”大殿里诡异的寂静下来，蚁王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目光呆滞：“你说什么？你有化形水？”“没错。”程知鱼今天进入蚁穴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在红甲蚁出世前获得他们的好感，让这一族以后成为他的支持者。温利或许觉得他太疯狂，不惜以自己为饵，一旦血液秘密暴露，等待他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采血模式，但看到教育部这么把玩人命，程知鱼忽然就生出了巨大勇气。让这个部门继续嚣张下去，整片大陆不知道还有多少幼崽会死于暴躁症。而残酷教育制度之下，或许也有人提出过异议，不过这些人大概都跟他一样，被教育部使用各种方法除掉了。“嗡”整座蚁巢大殿的蚂蚁都发出震惊的嗡声。程知鱼此话一出，顿时满场哗然，所有红甲蚁兽人脸色难掩震惊和错愕，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化形水？怎么可能！兽人大陆千年来都没再添过任何一个新种族，如果有化形水，那不全大陆都是兽人满地跑了。蚁王惊讶得屁股都坐不住，他知道这名人类是阶下囚，是人都怕死，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但这信口开河的话也说得太离谱了吧？兽人大陆百万年都没研究明白的事情，这名一看就孱弱得不行的人类，居然敢扬言自己拥有化形水？蚁王都快气乐了：“人类，你或许还不知道，外人一旦进了蚁穴，除非死亡，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外边的天光了，你不用再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取生机，你，必死无疑。”大殿里发出哄笑。兵蚁们看程知鱼的眼神就像在看天生瘸了脑的傻瓜。把程知鱼押送进来的半兽人从后推了推他的肩膀，不耐烦地道：“闭嘴，少在我们伟大的王面前胡说八道！”没有化形的低等兽类对进化成人的渴望是难以想象的，像程知鱼这样生来就是人形的生物根本不懂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居然敢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死活。程知鱼没多解释什么，百闻不如一见，没有什么比眼见为实更能说服人的。他手腕一翻，从口袋里拿出一管红色液体，抬眸看向蚁王：“我这里还有一管药剂，如果您担心我在撒谎，可以立即试用。”蚁王眸光微怔，视线缓缓落到程知鱼掌心里的小管液体上，这一看，眼睛就移不开了，不管是真是假，能跟化形二字联系上，在他们眼里，就比潘多拉的魔盒还要诱惑人。几千双惊疑不定的视线聚焦在程知鱼略显青涩的掌心之内。哄笑声没了，议论声小了，一股来自化形的妖风在洞穴里刮动，磨得人心痒痒的。程知鱼环顾四周，见没人说话，他看向蚁王：“我身在蚁巢，如果药剂是假的，我也逃不了，但如果药剂是真的，蚁族就会多一名化形兽人。”他平静温和，仿佛心有成算，很能说服人：“外界对蚁族化形很关注，说不定大青山已经被无数记者和家族族长包围，这时候多几名兽人，可以为你们出世时，争取到更高等级排名，真的不试试吗？”程知鱼躲在在潘多拉的盒子里，对所有红甲蚁发出诱惑。蚁王沉默不语。就在这时，押送程知鱼的半兽人忽然从身后站出来，抬头挺胸，朝蚁王行了一礼，低声道：“伟大的王，我愿做试验品，为您解惑。”蚁王闻言显得有些意差异，眉梢微挑：“你确定吗？”半兽人尖尖的屁股晃了晃：“当然，为王效力是我的荣幸。只是，我想请您答应我一个请求。”蚁王：“说。”半兽人转眸看向程知鱼，嘴角的弧度很冷：“如果这管药剂有问题，请您立即摧毁我的尸体，并让这名人类为我陪葬。”蚁王笑道：“这是当然。”半兽人抓起程知鱼手中的药剂，一仰头，毫不犹豫全部吞下。红色液体入口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血管炸鸣，剧痛席卷至头颅，他剧烈颤抖着跪倒在地上，喉间不住的溢出痛呼，皮肤透出熟红，模样吓人。“混账！”“你敢欺骗我们伟大的王！”其余红甲蚁愤愤咒骂，连忙想上前抓人，然而就在这时，倒地的半兽人痛苦抬头，一大团红色的能量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心脏处，他高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直到变成普通人类大小，尖尖的屁股变成了人类修长的双腿。“………………”整座大殿陷入了漫长的寂静。化形的半兽人力竭躺在地上，程知鱼见他无恙，心中才缓缓松了口气。这管血液是他为手臂疗伤之前特意留下的，以前世的计量单位为标准，这一小管液体大概有10-2，就是前世体检一次被抽走的血液量，但看这名兽人变化时痛苦难当，程知鱼猜测……他血应该是给多了。“化形了。”化形的兽人疼得冷汗直冒，刚才被炙烤血脉的痛感还残留在血肉里，他这会儿连爬起来都困难，被两名半兽人扶着，才勉强站稳。“感觉怎么样？”蚁王着急地问。兽人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红色眼珠却又圆又亮：“王，我没事，我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蚁王和全体蚂蚁都有点发傻。他们没看错吧？真的化形了？兽人大陆百万年来为了寻找化形的原因和机遇，不知浪费了多少钱财珍宝，至今却毫无进展，现在却被这名人类随随便便掏出药剂解决了？那管药剂看着还不怎么高级的样子，这也太魔幻了！蚁王眸光火热，看着程知鱼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异常可口的美食，垂涎欲滴：“你的药剂很有用，还有吗？”程知鱼没说话。蚁王明白了什么：“来人，请贵客到待客室去。”靠着这一小管血液，程知鱼成功唬住了整个蚁族。没有红甲蚁再敢轻视他。干燥通风的会客室，蚁王亲自作陪，拿出了最名贵的饭食，期待程知鱼能再给他一些化形水。程知鱼深知这一点，于是他端起了世外高人的派头：“化形水需要的药材太多，配制过程也很复杂，我每个月只能配出两到三支。”这是程知鱼深思熟虑过的结果。毕竟他总不能毫无节制地割血喂蚁，每月三支，贡献出大约5的血量，就当在做体检，加速新陈代谢好了。蚁王却震惊了：“三支！”程知鱼以为他觉得少，解释道：“这还是在药材库充足的情况下，如果缺少珍贵药材，我是一支也配不出来的。”蚁王强自按捺激动：“够了够了，三支足够了。”这种神奇的药剂，三支已经足够惊世，要是程知鱼多拿出来几支，他只怕要怀疑这东西的真实性了。蚁王兴奋地搓了搓手：“程先生，药材您不必在意，红甲蚁族在大青山世代生存，收集了几座蚁穴的药材。”蚁王说着，语气渐渐热了起来，看向程知鱼：“不知道化形水的配方……您能不能转让给我们，条件您随意开。”程知鱼轻描淡写：“不能。”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是珍贵配方。蚁王惋惜了几秒，改变策略：“程先生，我想邀请您为我们蚁族配制药水，先前的误会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程知鱼没什么见怪的，说到底，他和红甲蚁没仇没怨，握手言和最简单不过：“我可以帮你们配制药水，但你们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得回去。”蚁王有些犹豫：“您不是需要药材吗，蚁穴里都是……”程知鱼笑眯眯地打断他：“您手下这么多兵蚁，让他们每个月送一趟货，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蚁王一愣。“还有，我帮忙配药的事情需要保密，外界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这是当然。蚁王毫不犹豫点头，他还想闷声发大财，吓死外界那帮眼高于顶的兽人呢。“报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