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夜晚灯火通明，一辆七座黑色商务车融入璀璨夜色中。
黎歆歆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总有种做梦一般不切实际的感觉。
车里开了暖风，她能嗅到淡淡的木质花香，来自于身上盖着的这件西装大衣。尾调有雪松和橡木苔的余味，让紧绷了一天的情绪渐渐舒缓下来。
萧桐住的近，没开多久就先把她送回了家。
下车时百般感谢了程子翊和他助理，给黎歆歆则是只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现在车上寂静一片，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黎歆歆打开地图软件，当前坐标距离她住处不远，却是深红色的标注线。
照这个速度……怕是要开到地老天荒。
本想着直接退出app，手指却不小心点到了导航键，语音开始自动播放：
“前方拥堵路段，预计剩余时间35分钟……”
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摁灭了手机屏幕，窘迫地把头偏向窗外，差点把自己拧成一个直角。
“放心吧，堵成这样，我也不能找个地儿把你卖了。”
程子翊的声音骤然在车里响起，似笑非笑。
不必回头看，也知道那张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黎歆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将沉默贯彻到底。
其实她设想过很多次两人重逢的画面，但无论哪一个，都没有今天经历的抓马。
偶像剧都不敢这么写的程度。
“林奇，前面十字路口右拐，停一下。”
“好的老板。”
车门打开又闭合，秋夜微凉的气息涌入车中。身旁的人窸窸窣窣忙活了一阵儿，这才下了车。
黎歆歆看向车外高大的身影，皮夹克，鸭舌帽，黑口罩，把五官和身型都遮得严严实实。
说实话，程子翊这身除了眼睛其他全遮住的穿搭，多少透露着一丝古怪。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最多奇怪地看上一眼，倒是没有人认出他来。
过了好一会儿，程子翊提着一个印着“7-11”的袋子回到车上，袋子上还隐约残留着便利店的冷气。
鼓鼓囊囊的袋子被拎到她面前，黎歆歆一愣：“给我的？”
“嗯。”程子翊侧靠在椅背上，就这么低头看着她，目不转睛。
黎歆歆接过来，一打开还有个纸袋子，里面装着两盒感冒药、一盒退烧药和一支水银温度计。
他刚刚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原来是去给自己买药？
“不确定你有没有发烧，就买了两种药。”顺着她的动作，程子翊缓缓开口，“晚餐后吃，不能空腹。”
这时候拒绝多少有点矫情了。黎歆歆把纸袋子重新封好，抬起头看向他：“谢谢你哦，这么关照粉丝。”
明明是故意用了他前不久说的话，语气却是十二分的诚恳。
她仰着头，窗外流光在她脸上跳跃着，照进眼底，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是装满了星辰。
而他，是那个想摘星星的人。
程子翊及时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那双眼睛，哪怕再多一秒。
黎歆歆见他不搭理自己，也懒得自讨没趣。
于是又翻了翻袋子里，想找瓶矿泉水，才发现程子翊买的几乎全是零食。牛肉干、果干、薯片……一看就卡路里很高的样子。
其实在做博主之后，为了保持上镜好看，黎歆歆现在不怎么吃零食了。
她正想说点什么，突然摸到一个冰袋。抽出来一看，是两盒生巧克力，是日本很火的一个牌子，她大学时期的最爱。
套用一句最近正流行的网络语，黎歆歆突然懂了什么叫「死去的记忆正在攻击我」。
大学时期的黎歆歆，还没有保持身材这个概念，基本上想吃什么零食都直接买。
尤其是巧克力，她怎么吃都吃不够。但最喜欢的这款生巧，自己学校的超市没有卖，程子翊的学校就有。
所以她每一次去北城电影学院找程子翊的时候，都会顺走好几盒生巧，美其名曰“囤货”。其实一回寝室就和室友分得七七八八，毕竟没办法冷藏。
记不清那是冬天的什么时候了，黎歆歆在店外树荫下等程子翊买生巧，被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搭讪：“同学，你是哪个系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当然没见过了，她的学校离这儿隔了两条胡同。当时身上穿着的那件北城电影学院羽绒服，还是让程子翊用自己一年一件的名额买的。
黎歆歆正想着怎么礼貌拒绝，就看到了男生身后黑着一张脸的程子翊。不笑时他就是个冷脸怪，当时的表情更是又臭又凶，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万。
“和我男朋友一样，都是表演学院的。”黎歆歆指了指程子翊，歉然一笑，然后飞奔到他身边。
不费吹灰之力，程子翊就这么被她哄好了。
只是在那之后，他在学校里都喜欢牵着她走，再没有让她落过单。
这么一想，他今天看自己的那一眼，也是在被其他人搭讪之后。
关于自己的事情，程子翊还会有哪怕一点点的在意吗？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正闭着眼睛假寐，黑色毛衣领口很大，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明显的锁骨。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黎歆歆默默地把生巧装好，默念了三遍“非礼勿视”，同时也中止了脑海中的回忆杀。
汽车平稳行驶着，过了拥堵路段就快了许多。
黎歆歆一路上正襟危坐，眼睛快睁不开了也不敢打瞌睡。
再过一条街就到昌茂景苑，助理林奇问道：“快到了，黎小姐住在哪栋单元楼？”
黎歆歆连忙摆摆手：“不用麻烦了，停在小区门口就可以。”
蹭车就算了，总不好再厚着脸皮让人送到楼下。
而且程子翊已经不是之前默默无闻的素人了，万一不小心被粉丝认出来……
“开到楼下吧。”一旁的程子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接话道，“小区门口更容易被拍。”
诶？是这样的吗？黎歆歆自然是不知道大明星的烦恼的，就记得那些明星八卦绯闻的配图，好多都是小区楼下被抓拍。
明明几张连人都认不清的糊成座机画质的照片，也能让狗仔编出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不过他都这么说了，黎歆歆也就不再纠结，大大方方地报了单元楼号。
林奇悄悄看了几眼后视镜，决定还是不要拆穿自家老板拙劣的借口了。
iwatch上弹出一条消息，他快速看了关键信息，转述道：“老板，他们已经到华尹记了，我们这边预计还需半小时左右。”
程子翊摁亮手机屏幕，心里预估了一下时间：“好。抄近路吧。”
华尹记是cbd中心区的一家餐厅，做的是地地道道的北城菜。菜品精致，价格不菲，今年还上榜了米其林三星餐厅，非预约吃不上。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看向程子翊，对方正望着窗外，眉宇之间还留着挥散不去的倦容。
“你今天的工作还没结束吗？”黎歆歆深知这么问有点越界，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甲方请客，不去不行。”程子翊回答得很淡定，语气轻快。
gu的私人晚宴，他作为新官宣的全球代言人，当然是一定要到场的。
他知道黎歆歆一向不太喜欢娱乐圈的这些做派，也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黎歆歆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清醒了，此刻脑袋又成了一锅浆糊。
他自己累了一天晚上还有饭局，却还是忙里偷闲来送她回家？为什么？
如果仅仅只是前任的身份，大可不必做到这个程度。
答案近在眼前，却又害怕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心思百转千回，眼看着单元楼近在眼前，黎歆歆当下很快有了决断。
这个方法虽然看上去蠢了点，但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就当作无事发生。
“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把粉底蹭到了你的外套上。”黎歆歆抓着大衣的手松了又紧，“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吧。”
程子翊刚想说“不用”，就看到了她眼睛里狡黠的笑意。
分明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也是一副做错事后委屈的表情，但没有一丝歉意。
车里的顶灯已经打开，程子翊看得清清楚楚。
黑色西装外套上干净得很，哪有沾染了粉底液的痕迹？
他抬眸看向黎歆歆，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却遮不住灼灼目光。
他知道，她不是为了还衣服。
她也知道，他看穿了自己完全拿不出手的演技。
然而黎歆歆在赌，哪怕千分之一的可能性。
但是程子翊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眼底意味不明。
他到底赶不赶时间啊？
车子已经开到单元楼下，反倒是黎歆歆有点慌了。
她厚着脸皮凑到程子翊面前，笑着问道：“还衣服的话，怎么联系你呢？”
黎歆歆笑得很甜，像是一块泡在蜜里化不开的糖。她唇上嫣红一片，是黑暗之中引人靠近的诱饵。
“还是以前的号码。”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畔，逡巡许久，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