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现场热火朝天，李牧也没有闲着。
一筐煤渣九十多斤，要送到两百多米远的地方去倒掉。
别人都是两个人抬，他倒好！一手一个提着就走，不费劲儿！
大妈们可是惊着了。
“小伙子，你快歇着吧！”
“你还年轻，可别累坏了身子！”
李牧笑笑：
“我不累！”
大妈们急了：
“你咋能不累呢？”
“再照你这么提下去，活儿都让你干完了，我们干什么呀？”
沙和尚擦了把汗也跟着劝：
“李干事，这点儿活儿我们干就完了。”
“你得空把那签子点一下，可别差了数！”
数签子？
这不扫一眼的事儿吗，还用数？
李牧想不明白，可看到朱老二跟猴子一边装筐一边笑。
他慢慢回过味儿来了：
对呀！大妈们来做工，上午领个签子，下午再领个签子，一个签子两毛钱呢。
老沙他们也要靠这个挣外快。
他把活儿都干了，让人家上哪儿赚钱去？
街道办的联防员，性质跟临时工相近，不过这工作是长期的。
老沙他们以前是城里招进来的力工。
后来活儿干完了他们不愿回村，于是就想方设法留在了城里，当上了新桥街道的联防队员。
这工作没有编制，每个月只有15块5的工资，养一大家子人肯定是不够的。
以四九城的物价，政府定的最低生活标准：每人每月5块钱！
什么意思呢？
就是一个成年人，每个月的生活费如果没有5块钱，他大概率会营养不良导致无法工作。
这个帐是很好算的：
一斤蔬菜五分到两毛。
精米两毛三，糙米一毛五，棒子面一毛一斤。
肉价就不说了，吃不起！
这年头油水少，一个出大力的成年人，再怎么节省，一天吃个两三斤不在话下吧？
就算他只吃棒子面窝窝头，一个月也要六七块钱的生活费。
五块钱只是让你饿不死而已。
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进工厂？
为什么说进了工厂就能吃饱饭？
因为这时代工人地位高，工厂食堂有国家补贴，吃饭比在粮店买了自己做都便宜。
当然了，活人也不能被尿憋死，老沙他们还是能挣些外快的。
比如说加班。
如今相对公平，加班就给钱，多干一分活儿多拿一分工资。
还有就是各种辛苦活儿。
比如晚上巡夜，比如说节假日跟着值班，再有就是社区里挑挑扛扛的一些活计，就像今天这样的。
几天下来，他们每人能挣个一块多钱，多少能贴补点家用。
但是早一天干完，他们就少挣一天的钱！
一天四毛啊！
大半斤的猪肉，不少了！
想明白这个，李牧当然是从善如流。
听人劝，吃饱饭。
应大家的一致要求，他坐在三轮上数了会儿签子。
好无聊啊！
“老沙，你们忙着！”
“我先把肉买了送食堂去，一会儿再来接你们！”
李牧打了个招呼，蹬上三轮往南锣鼓巷骑去。
北河胡同离南锣鼓巷不远。
穿过地安门东大街，就是南锣鼓巷地界，巷子里有十六条胡同。
拿票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找个没人的地方挥挥手就行，李牧要找的就是这么个地方。
可他进了巷子，刚走到棉花胡同，就发现身边来来去去的有好多人。
搬筐提桶，拿扫把扛铁锹是好不热闹。
不用问，这是误入施工现场了！
“李牧？你不是上北河了嘛，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哦！你家在这边！”
“上班溜号，我要去报告主任！”
胡同口有个石墩子，罗钢抱着一盒竹签坐在上面，正乐乐呵呵地望着他。
不用问，这也是个从善如流的！
李牧下车递了根烟，瞄了那盒签子一眼。
南锣鼓巷这边干活儿的人多，人家的签子也比他多。
“钢哥，你也数签子呢？”
“我那几根扫一眼就点清楚了，实在是坐不住啊！”
罗钢笑着问道：
“你就没表现表现，上去帮着干活儿？”
李牧一摊手：
“咋没干？”
“我劲儿大，一次能提两筐。哎呦把那几个大妈给吓的，说什么都不让我再动手了。”
“噗嗤！”
罗钢一个没坐稳，笑得从石墩上溜下来，盒子里的竹签是洒了一地。
李牧正要去扶，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谁呀？咳得挺耳熟啊？
他一扭头：
“主任？主任你怎么来了？”
后面不是安静还能是谁？
她骑个自行车正到处巡视呢，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李牧这活宝。
李牧赶紧又帮她顺气：
“哎呀主任，你嗓子不好就别出来了。”
“这边在干活儿呢，灰大！”
安静缓了缓，问道
“你不是在北河吗？”
“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李牧笑道：
“这不托主任的福嘛！”
“我转正了，转正就要请客。”
“那边也没什么事儿，我回来拿点儿肉票，买好了赶在中午送食堂去。”
罗钢从地上爬起来：
“李牧你要请客呀？”
“那咱们中午不是要加餐？”
吃肉谁不想啊，这年头大部分家庭也就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
还有的干脆眼不见为净，把好不容易到手的肉票一咬牙给卖了。
就为了换点钱，好留着当孩子的学费。
今天食堂有肉吃，罗钢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等着。
李牧一拍胸脯：
“有！管够！”
这话说的，罗钢只当他在开玩笑。
管够？
多少才叫够？
肉这玩意儿，多少也不够啊！
安静瞪了两人一眼：
还在工作呢，你们讨论这个？
“罗钢，你这签子多少根啊？”
罗钢一愣：
“啊？”
李牧憋不住了：
“钢哥，别啊了！”
“赶紧数，一会儿主任发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