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回头挥了挥手,把伺候的丫头全都打发了出去。
关上了门悄声肃肃道:“奴婢从爷儿那出来的时候问了长静。他说是二皇子拿捏了袁家二房的郎君,逼着袁家攀咬咱们爷儿,说外头对行云馆的算计都是咱们爷儿指使了他们做的!”
蓝氏一怔:“什么?”旋即大怒,“他们怎么敢!”
文宣的目光深处有寒凝掠过,细细的指上绞着帕子,勒出一道红一道白的痕迹,恨恨道:“身边儿的小厮成了嫡出的皇子,大闹阁老府的事儿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那点子心思已经昭然若揭,恨不能直接向陛下讨了这世子位!如今毫无防备的被人家一口咬上来,爷儿百口莫辩,偏侯爷全然信了行云馆的话,方才将爷儿喊去好生训了一顿!说、说……”
蓝氏妩媚的面孔被一股浓翳的阴郁萦绕着,切齿道:“侯爷说了什么?”
文宣咬了咬唇:“侯爷他……”
支支吾吾着,又小心翼翼睇了她一眼,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她随后即来的暴怒。
很快垂眸道,“侯爷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叫咱们爷儿以后什么都别想了,世子的位子是轮不到咱们暮云斋的!若是行云馆再出什么事儿,就要让爷儿离开京城。”
微厚的窗纱阻隔了春日的阳光,留下淡漠阴翳的痕迹在蓝氏的面孔上,而遥远的天边,在云层之上却有炫目的光亮。
蓝氏狠狠一记捶在手边的迎枕,碧色盈盈的织锦缎子上飞扬起薄薄的细丝薄絮,在投进窗内的一缕光线里汹涌如浪:“眼瞧着行云馆和皇家扯上了关系,侯爷的眼里更是没有元靖这个儿子了!元靖能文能武,在营中更的上峰夸赞,来日自有荣光,哪里比不上那野种了!”
文宣的轻叹仿佛经久无波的古井,沾了青苔,水光都是乌沉沉的:“姑娘说的是,咱们爷可是原配夫人名下的嫡子,原不比他们差的。可大奶奶身后那么多的靠山,侯爷如何能不重视,何况她如今还怀着孩子……”
蓝氏的手中攥着迎枕的一角,用力揉搓着,眼神恶狠狠盯着枕屏上透雕的云鹤,狠狠拽起迎枕便砸了出去,细白的贝齿“切切”有声:“怀个孩子有什么了不得的!还得有命活到那一日才算她本事!”
文宣神色凝重,紧拧的眉心有难掩的焦急与后怕:“就行云馆那睚眦必报的样子,如今就已经目中无人,害到爷儿头上来,真的叫她生下了嫡长孙,来日叫掌了侯府的权还不把咱们暮云斋给赶尽杀绝了呀!”
蓝氏眉眼一横,冷光熠熠:“想踩在我的头上,做他们的白日梦!”
文宣推心置腹道:“姑娘,您可要想想办法啊!不然咱们爷儿可就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了!”话头微微一转,“夫人一直对姨娘没有好脸色,若是您不能做了世子夫人,让蓝家巴结着高看一眼,姨娘和公子在蓝家可得受夫人多少闲气啊!”
“姨娘有父亲护着,她敢!”蓝氏蹭的站了起来,却又不得不因生母和兄弟的处境而感到焦急。
她自小看着生母如何得宠,也看着别的姨娘一旦不得宠后是如何无声无息的消失,太明白红颜易老恩先断的道理。
如今姨娘风华还在,父亲自然护着她,在过几年姨娘老了,再有新人进府,姨娘即便有手腕儿也再无处施展,便只有受欺负的份儿了!
她得赢,得爬的比嫡出姐妹更高,才能让夫人有所忌惮,让父亲一直护着姨娘!
然而行云馆的一帆风顺,暮云斋的步步不顺,都将蓝氏的思绪刺激成一团打不开的乱麻:“那两个贱人都是人精,我得好好想想,弄不好还把自己搭进去,不值算!算了,明儿我回去找父亲商量。”
文宣惊叫了一声,急道:“姑娘,说不得!老爷虽是尚书,可如今行云馆有二皇子做靠山,几乎就和太子爷栓在了一起,老爷怎么肯去开罪太子爷啊!”
小腹一阵阵的坠痛,连带着心口也跟牵扯着不停的下坠。
蓝氏反手攥住文宣的手,心慌与惊急让她的风情的面孔变得扭曲:“那可怎么办!靠咱们能做什么?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行云馆踩到我们头上来么!”
文宣被她攥的手指都充血了,手轻轻颤抖着,似乎有些兴奋:“姑娘,奴婢倒是有个主意,只是、只是有些冒险。”
蓝氏催促道:“你且说!”
文宣靠近她,扬眉细语道:“最近外头不是总有高门内的郎君被杀么,虽然手里都捏着元郡王府的令牌,可如今外头都在议论是云郡王府被人算计呢!您想啊,这一回元郡王因为她被太子爷警告,还在朝堂上被连翻弹劾!他那样睚眦必报的人,怎么肯轻易放过大奶奶呢!”
蓝氏有一瞬间的疑惑,元郡王和慕繁漪何时有的过节?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慕繁漪算计?
然而此刻她满脑子只想将行云馆踩在脚下,无心去细思。
文宣抓着蓝氏的手用力一捏:“指不定这接二连三的杀人案,就是他在算计行云馆!”
蓝氏一凛,杏眼儿睁的硕大:“你的意思是说……借刀杀人!”
文宣的语调轻轻扬起:“那闵静业与行云馆的冲突看到的人可不少,一旦他被杀,所有人怀疑的目光都会落在行云馆,纵他们有三头六臂也难脱身!便是二奶奶也不能轻易放过她!到时候元郡王必然会跳出来对付她!”
蓝氏紧绷的神思微微一舒,掸开了文宣的手道:“那咱们还有必要动手么!闵静业和她起冲突那么多人知道,元郡王必然也知道的!”
文宣似乎没有想到此节,微微一怔,旋即摇头道:“就因为原因太明显,元郡王未必会去杀,搞不好闹起来的时候还被反咬一口栽赃陷害。否则那曹世子也曾在镇抚司对大奶奶步步紧逼,做什么不杀他去?咱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等了,一旦世子的册封下来了,侯府里还有谁会把咱们爷儿放在眼里。”
果不然,蓝氏稍稍平复的眉心立马又紧紧拧起:“你说的有道理……”
廊下的云雀与画眉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想把人间的热闹都唱出来,时而婉转,事儿激烈,听得人心跳跟着百转千回。
有丫头急匆匆的拍响了门扉:“奶奶,奴婢有急事要说!”
蓝氏应了进,烦乱道:“什么事儿?”
小丫头的语调还带着喘儿:“奴婢听着消息说陛下已经朱批了大公子为镇北侯世子的折子了!”
蓝氏脑中一闷,方坐下的身子“嚯”地站了起来,动作起伏太大,踉跄了一下:“什么!”
文宣忙伸手扶住了她,转首问道:“有没有听错了?”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听错,奴婢后来又悄悄去青松院和长明镜打听了一下,确实是批复了请封的折子了!还听着九姑娘同二奶奶在商量明儿送什么贺礼去……”
文宣打断了小丫头的话,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蓝氏喃喃着,一颗心几乎止不住的从胸口跳出:“怎么会这么快……”
文宣低声道:“姑娘,不能再犹豫了,若是等她们把府里的人都拿捏住了,咱们便是连动弹都难了!”
她的神色里有不着痕迹的循循善诱:“可只要挑起了二房和行云馆的争斗,咱们后面只需作壁上观便可得利了!”
蓝氏急急点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思路已经被牢牢套住了:“可咱们哪里去弄元郡王府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