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如怒龙,直捣江同和。
夜寒川逼退江同和的同时,静姝也退后了两步。
两只手都没了知觉,绑着匕首的右手更因为摩擦过巨血肉模糊。
痛感并不明显,她低头,用牙齿和左手再次紧了紧手上的绑带。
抬头时,夜寒川逼的江同和一退再退,而江同和的厚背长刀上出现了一个豁口,并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身侧,陆达一身是血。
矮身躲过了一柄弯刀,陆达回身来护她,和那个死士纠缠在一块,俩人身上都带伤,一时间难舍难分。
江同和不会是夜寒川的对手,重点是这些不要命的人。
若是不杀了他们,他们这边的人只怕要一直死下去!
静姝咬紧了牙,持着匕首,瞅准时机,迅速冲向了和陆达对阵的死士。
死士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凭本能挥出了一刀,意图逼退她。
可他没想到,谁都没想到,大周朝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居然也能干得出来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事。
弯刀的尖勾进她的肩膀里,而她手里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对方的心脏。
另一边,夜寒川踹开了江同和,回身一剑削掉了死士拿弯刀的手。
静姝视而不见,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匕首,怕没切中要害,用力在他的伤口里搅了一下。
夜寒川看着她的伤口,眼眶通红。
他抱住她,挑了半天才挑出一块没被血沾上的衣襟,撕下来给她绑住了伤口。
带着豁口的长刀劈过来。
“小心!”
静姝惊呼!
夜寒川背后却像长了眼睛,没回头也精准的拦住了江同和。
“别拼命,会有人来帮我们。”他在她耳侧哑声道,大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在这血腥味浓重的修罗场中,显得异常温柔。
静姝愣了愣,还会有人?
她带来的一百禁卫都在这了,哪还有人?
抿紧了发白的唇,她环视了一圈战场,终于发现了不对。
入夜时还是姚五来告诉她,今晚可能会动手,但现在姚五人不见了……
静姝眼睛里猛然绽出亮光,是了,他们还有人——还有夜寒川隐藏在暗中的从未示人的力量。
夜寒川抬眼看了看天色,不再针对江同和,只死死地守在静姝身边,没再让她多受一点伤。
第一缕晨曦从天光中泄出来的时候,一行人沉默而强势的加入了战场。
姚五带着一群生力军,狼一样扑杀过去,顺带和陆达互骂了几句。
这些人一加入,胜负立即明朗起来。
江同和果断的把死士抛下,带了几个亲信夺路而逃。
他决定做的迅速,到达城门的时机也对,赶上城门换防,上来的守城士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冲到了城门下。
“威远侯欲夺扬州造反,快放我出去!”江同和大吼。
上下一阵慌乱,但他在扬州声名一向不错,守城兵士竟然真给他开了门,还拦住了来追人的夜寒川。
姚五气的跳脚大骂,守城官严厉道:“威远侯如果没造反,这些人哪来的?又为什么要追杀知府大人?”
“本侯捉拿北越贼党,让开!”夜寒川冷声道。
他身后的人也如他一样杀气腾腾,守城官怯怯的退了两步,喊道:“拦住他们,点狼烟!”
狼烟一起,各州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驰援扬州,就算威远侯再厉害,也翻不了天!
静姝不知从哪弄了一匹马,一路疾驰冲到了守城官跟前,二话不说抛出了长公主的金牌。
“点什么狼烟!江同和是北越贼子,你再不开门耽误威远侯捉人,本公主先砍了你脑袋!”
“这这这……”守城官抱着金牌急的满头大汗。
这些日子关于长公主的传言一向不好,他到底该站哪边?
静姝恨恨的磨了磨牙,“天下都是谢家的,难道本公主还会造自己家的反?”
“开门!”守城官大喝一声。
长公主脸色白的吓人,那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胆怯之下,他的直觉帮他做了最理智的决定。
“你们的马,给侯爷!”静姝命令道。
守城官忙不迭的牵过来几匹马。
夜寒川带着人,纵马而出,冲出城门之后,自马上扭头回看了一眼。
女子身形单薄,坐在马上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而这些突然多出来的人,她也没问。
静姝似乎发现了他在看她,冲他摇了摇手。
夜寒川出去追人,城中的乱象还要有人处理。
静姝草草包扎了伤口,一边安抚扬州百姓,一边指使兵丁衙役刨开了知府衙门跟前的空地。
那十个死士就是从这地下冒出来的,她倒要看看,江同和在这藏了什么。
碎成几瓣的石狮子被清走,衙役刨开入口,看见了地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
弯刀,钩戟,还有北越文字,墙壁上还刻着巨大的天尽关图像。
从底下空间往里走,通过一条潦草的密道,再出去,就是知府衙门的后花园。
江同和是北越人这件事,板上钉钉。
更别说昨夜还有那么多人亲眼看见他埋伏威远侯。
“自现在开始,扬州封城,若有进出,须得报备于我。”
“把衙门里的血刷刷干净,北越的尸体烧了,禁军的尸体收敛好,有百姓遇难的,请亲人来认领,发放抚恤金。”
“召集郎中救治伤患,核验轻伤重伤,分级发放银两。”
“与江同和有过交易的官员商号自己来我这交代清楚,等我自己查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
命令一条条颁下去。
探讨探脑的扬州人看着站在清正廉明牌匾下的静姝,心里一时不知是何种滋味。
头脑有些晕,静姝干脆叫人搬了张椅子,就坐在知府衙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处理伤者和尸体。
郎中们坐了一排,你推我搡半天,推出了一个最为年长的,到静姝跟前小心道:“草民见过长公主。”
“嗯,救人去吧。”静姝恹恹的摆摆手。
老郎中斟酌了下,道:“您身上的伤似乎没仔细处理过,草民斗胆,可否为您诊治?”
闻言,静姝抬起了眼。
“……你们不是讨厌我吗?”默然半晌,静姝淡淡道。
老郎中和边上的竖起耳朵的听到这话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长公主,我们知错了。”陆陆续续有人给她磕头。
江同和装的一幅伪善面孔,骗过了他们所有人。他们傻乎乎的去维护他,结果他才是那匹最毒的狼。
“起来吧。”静姝淡淡道。
没人动,似乎都觉得羞于面对她。
静姝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只觉得疲惫。
“我这人小心眼,你们跪多久我都不会原谅的,不起来就算了,别挡着给伤患治病。”
声音不大,气度却威严。
扬州人默默地起身,老老实实的排到一边。
静姝把手腕搁在了椅子扶手上,看了老郎中一眼。
老郎中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皱纹都勾勒出喜色,小心地在她手腕下垫了脉枕,细细诊治起来。
半晌,他皱紧眉头,面有忧色,“失血过多倒好养,只是长公主这边肩膀,曾经伤过?”
静姝点点头。
老郎中沉思半晌,最终直言道:“您上次受伤应该很重,本来可以将养回来,但这次又伤在了同一个地方,只怕肩膀疼痛以后会反复发作,更不能着凉。”
静姝脸上并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她自己的身体,她早都有了感觉。
“没事,我有金疮药,你把我这手弄好就行。”静姝把右手递给他。
晚上打架时没觉得,直到今晨骑马去找夜寒川,她才发觉右手似乎有些不对,有几根手指伸不直了。
老郎中看了看,又小心地摸了一下她的指节,“骨头错位了,必须尽快正骨。”
只是正骨很痛。
“你做吧。”
“那您忍着点。”
老郎中拆开绷带,调整好她的骨头,又上了药,把她的手用小木板固定好。
整个过程,静姝只轻嘶了一声。
“长公主心性坚韧,老朽佩服!”
一旁的郎中们也露出惊叹佩服之色。
正骨很疼,尤其她的手表皮都是伤,就这样还能不喊不叫,一般男儿都没有这种韧性!
这时候,城门来报,说是一位姓舒的要进城。
静姝当即就把人放了进来。
舒衍回来,城中琐碎的事就能扔给他,她就不用硬撑了!
锦如见到她,没等说话先掉了两大滴眼泪。
“没事了。”静姝抬手戳了戳锦如的脸,“扶我回去休息会。”
老郎中递过一张药方来,锦如搀着静姝,一脸敌意的看着他。
在她印象里,扬州人特别坏,总是骂公主,她自然对他们没好脸色。
老郎中心下惭愧,就要收回去。
一只手轻飘飘的把药方拿走,静姝看了眼他,道:“多谢。”
老郎中搓了搓手,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些激动。
静姝半靠着锦如,回到宅子把上上下下的事都跟舒衍交代了一遍,又把长公主的令牌扔给他,就放心的睡了过去。
……
夜寒川已经追出了很远。
江同和身边的人都死在了追杀的路上,只剩下他还在逃。
穿过这片丛林就是大江,他一人一马根本过不去,跑不了了。
夜寒川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但还在往外渗血,这样带伤打仗的场景姚五不知见过多少次,也知道这些伤对侯爷不算什么。
但他莫名的就会想:长公主看见了会很心疼吧。
“一队人留下跟我继续找,一队人穿过丛林,去江边等着。”
一行人散开,再次出发。
江同和此时正躲在丛林中的某一处,处理好身上的伤,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不大的小包裹。
若不是行至末路,他从没想过将这个拿出来。
窸窸窣窣的人声近了,江同和把小包裹里的东西放好,提剑忽然冲了出去。
他的刀先是被静姝的匕首崩出个小缺口,随后夜寒川又把缺口砍大,最后只能扔掉。
这柄剑是死去的部下留给他的,尚算锋利。
冲出去重伤一人,立即退走。
此处的打斗声立即吸引了人,夜寒川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穿出密林,姚五在江岸边上等着,夜寒川自后堵截,江同和再也无路可去。
“威远侯果然名不虚传。”江同和喘了两口气,好像随时都能倒下。
夜寒川对周围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长公主一直很喜欢你。”他顿了顿,森然道:“但我一直很想你死!”
夜寒川眉头皱了皱,意识到他说的长公主是谁后,眉头皱的更深。
长剑出手,直逼江同和。
你来我往的对了几招,江同和倒退了十几步,抹掉了嘴边溢出来的血。
夜寒川再次逼近,江同和忽然一甩手。
九柄飞刀同时甩出,从各个方位封死了夜寒川的动作。
持剑打掉四五把,他一旋身,避过一些,剩下一柄也没有伤到要害。
“夜寒川,你对不起她,我便用她的东西杀你!”
江同和发了疯,毫无章法的朝着姚五等人砍杀,寻到一个缝隙,纵身跳到了江水里。
江水湍急,他溅起了一个不大的浪花,瞬间就被冲没了影子。
夜寒川咬牙要追,脑中忽然一阵剧痛,身形晃了一下。
中飞刀的伤口处流出的血都是黑的,他用剑撑住身体,知道自己是中了毒——江同和留到最后才拿出来的,赵熙柔的毒。
短短几个呼吸,他连撑着剑都站不稳,胸口血气疯狂上涌,他再也忍不住,噗的喷出一口血。
“殿下给您的解毒丸呢?”姚五慌张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摸到了几个纸包。
“侯爷,是哪个?是哪个?”姚五紧张的盯着他。
夜寒川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
姚五连忙拆开,因为害怕的手抖,差点没把药丸抖到地上。
解毒丸吃下去,夜寒川就晕了。
姚五屏住呼吸摸了摸他的脉搏,感觉到微弱的跳动,才稍稍松了口气。
“通知卫遥,侯爷病危,让他速到扬州。”姚五厉声道,他自己抱起夜寒川就飞马往回跑。
静姝睡了一天一夜,状况已经好了许多。
但她万万没想到,夜寒川居然是横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