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的信次日一大早送到大周军营,午时,第一批钱粮就运到了赵擎手里。
“我们侯爷说了,必须长公主亲自落字才能交付。”
负责押送的将官掏出文书,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北越需要钱粮,赵擎也没磨蹭,当即叫人带了静姝过来。
提笔签过字,将官合上文书冲她行了个军礼。
“侯爷让末将转告您,勿忧勿惧,大周百万铁骑,都是您的后盾。”
因是接收钱粮,北越众多臣子还有几个部族的首领也在,听了这话脸色纷纷难看起来。
“转告侯爷,本公主在这过的很好。”静姝轻笑。
赵擎的脸不知刷了几层黑色。
待大周将官走后,他道:“过来。”
静姝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拍自己座位的手,站到他身边不算太远的距离。
赵擎要来拉她,静姝轻巧躲过,冷声道:“北越王有事请讲,本公主还要回去治病。”
按照他们的约定,解开毒之前,那些大夫要每天看诊,找解毒的方法。
“趁着人都在,带你认认人。”
他收回半空的手,负手在后。
“这位是大周长公主,以后住在王府,地位与我们的长公主等同。管好你们自己和手下的人,谁要是冒犯了,本王摘了谁的脑袋!”
在座各位都是经过赵熙柔两次篡位的,对长公主三个字没来由的抵触。
静姝打量着他们的脸色,心下了然。
“诸位不必多想,我这人一向不爱管闲事,只要别惹到我头上。”她淡笑,“喜欢玩弄毒术篡权夺位的是赵熙柔,她已经被我宰了,你们完全可以放心。”
赵熙柔弄死了北越一半的肱股之臣和几乎全部的北越王族,你把她宰了,还说放心?
北越众臣脸上都露出了便秘一般的表情。
赵擎勾起一边唇角,轻笑了声
而后挨个给她介绍了一遍臣子。
他们一起站在稍高的地方,有那么一瞬间赵擎看着她,好像她已经是北越王后。
静姝没发现他的心思,只是暗暗心惊。
这堆人里头有五个部族的族长,看来赵擎收服八部族很顺利。
而这五人里,属诺海给她的印象最深。
此人年约四十,一双三角眼、鹰钩鼻,眼窝深陷,一幅凶狠相。
且看她的眼神充满狠厉和侵略性,让人十分不舒服。
从城门议事厅出来。
回王府的路上。
她、赵擎、赵喜,还有五位族长随行。
静姝走在赵擎身侧,一路脸色都不大好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视线。
这个诺海,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眼瞧着王府在望,她心里盘算着找人套套关于诺海的信息,冷不防身边一阵骚乱。
一只强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强行把她往身边一带。
静姝怔愣之间,一个人已经飞一般从她刚才站的地方冲过去。
“小心点。”
赵擎在她头顶上道。
静姝挣开他,面色如常的道了声谢。
赵擎目光闪了闪,而后看向前头。
一队兵丁在前头堵住了人,将人按在地上利索的绑起来。
“怎么回事?”
兵丁们见到赵擎跪了一地,回禀道:“此人在巷子里强行对女人动手动脚,被我们发现,正要拿他问罪。”
被绑的男人下巴上一道血印子,像女人挠的。
静姝心里动了动。
当初赵熙柔主持改革,提高女人的地位,没想到赵擎会延续下来。
这家伙不是一向强势霸道,认为女人就是玩物吗?
“冲撞长公主罪加一等,押下去吧。”赵擎说完摆手,继续往王府去。
看似平静,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幸好当初听了赵喜的建议,谢静姝见到今天这件事,总该崇拜本王吧!
偷偷瞥一眼,发现对方面容平静,步子迈的规规矩矩,仪态完美。
呵!
装吧!
心里早对本王刮目相看了!
赵擎不无得意。
进了王府之后,赵擎要带人去议事厅,静姝拐道回自己的院子。
院子当中堆满了大包小包。
大冷天的卫遥正擦着脑门上的汗。
静姝挑挑拣拣看了看他买回的东西,因着差了许多又把人训斥了一顿。
众丫鬟已经见怪不怪,谁都知道,谢静姝把他留下就是要折磨他。
“废物,还不把东西给本公主抬进来?”
静姝当先进去。
卫遥瘸着腿一趟一趟搬进搬出,没有静姝的指示,没人敢帮他。
“你要小心诺海。”
又一次搬东西进来,趁着两个近前伺候的丫鬟离得远,卫遥悄声道。
“这人怎么样?”
静姝正想寻个人打听诺海,没想到卫遥竟知道。
“记得我走时跟你说小时候欺负我的人吧。”卫遥嘴唇微动,手下依旧在利索的摆放东西,“就是他。这人男女通吃,喜欢睡男人、折磨女人,方才我在暗处瞧见他一直在盯着你,怕是会对你下手。”
静姝用正常音量命令他摆放的位置,还处处挑刺,私下里小声问:“我凭什么信你?夜寒川的人,是你杀的。”
卫遥毫不犹豫的点头。
“赵擎逼我,我不能不杀。另外八个人你也不必费心了,他们都死了。”
静姝声音冷了点,“也是你杀的?”
“是,用他们的命,跟赵擎投诚。”
即便是有被发现的风险,她还是忍不住冷笑。
“长公主,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用他们的命换我更加接近赵擎,这对我来说是个很轻松的选择。”他把一箱子东西摆满博古架,“你要解毒,我可以替你盯着那些大夫,我要报仇,你用你的身份适时地帮我行些便利,我们互惠互利。”
静姝再清楚没有的认识到、这个人偏执疯狂、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考虑了整整一晚,她才答应了他的提议。
大夫们照常给她诊脉,并开始用一些温和的药试探她的反应以判断毒性。
卫遥都瞧过,没有问题。
赵擎得了钱粮,忙着和各部族瓜分利益,暂时没空理她,静姝便差人要了一本北越律法来看。
刨去那些通俗的,新增补的几页都是关于女人。
虽然不像赵熙柔那样把女子抬到和男子同等的地位,但也大大保障了女人的人格。
“这都是赵大人过来之后着手改的,现在女子的处境已经好许多了。”之前给静姝列过清单的小丫鬟在旁轻声道。
“你叫……什么兰?”
“奴婢河兰。”
“嗯,你们赵大人,除了这个还做了些什么?”静姝点点律法书籍,问道。
河兰通文墨,显然又很喜欢赵喜,滔滔不绝说起他的事来。
静姝一边听一边翻书,间或点头算是回应。
“你们赵大人,算是个豪杰。”
河兰说完,静姝评价道。
只可惜生错了地方。
赵擎带兵打仗是把好手,但治理国家完全就是半个废物,再加上赵熙柔两次篡位,北越后方完全是乱成一团。
而今危巢之上,倒愣是叫赵喜收拾出一番规矩来。
等他有了钱有了粮食,再有时间慢慢发展,断然会把北越变成一个硬骨头。
“赵大人很好的。”河兰笑出两个酒窝,而后有些担心的问静姝,“长公主,大周还会来打北越吗?”
静姝合上律法,微笑。
“大周和北越是死仇。”
河兰颤了颤,默默退下。
一晃过了好几日,静姝每日除了召大夫过来解毒就是欺压卫遥,过的很是有条理。
眼线每日把卫遥的惨状报上来,赵擎最后那点疑虑也消了。
给他封了个府医的虚职,总算不用再给静姝当牛做马。
“赵擎,你什么意思?”
院门口,静姝死死瞪着赵擎质问。
“静姝,本王也要量才用人,卫遥医术高明,每日在你这打杂可惜了。”
封府医这事是他亲自来说的,与部族周旋了好几日,他才脱出身来,也想借这个由头见她一面。
“呵!医术再高明一肚子坏水有什么用?”静姝讽刺道:“他能背叛夜寒川,就能背叛你!”
“你胡说!”卫遥一瘸一拐的到赵擎跟前,谄媚道:“小臣一定竭尽全力为王上效力。”
“就这么定了,以后你有什么粗活找本王给你的侍卫。”
静姝眯了眯眼睛,“好啊!”
说着叫过侍卫,命令道:“把他另一条腿也给我打折!”
赵擎拦着那就说明他的确信任了,没拦着那也是卫遥杀同僚合该得的报应!
“放肆!”
侍卫们刚挪出一步的脚收回去,全都充当死人。
“谢静姝。”
他逼近她,充满野性的味道顷刻席卷了她身周。
而男人像露出獠牙的兽,仿佛下一刻就能咬断她的脖子。
“你就非要和我作对吗?”
压迫感太强,静姝很识时务的退了一步,而后道:“北越王这是哪里话?我又不是要打折您的腿。”
“本王知道我强迫你过来你心里不舒坦,但我还不是为了你?”
神他妈为了我?
静姝想着以后的计划,现在万万不能撕破脸。
忍了忍。
再忍了忍。
“为了我所以在大周散播孩子是你的流言,害我被人耻笑?为了我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把我困在这?为了我拿我的命要挟大周?”
静姝火冒三丈,满口凌厉硬生生把赵擎逼退一步。
“呵!北越王这笑话还真好笑!”
赵擎站定。
当众被训斥让他大感颜面扫地。
他咬着牙,面色冷厉,眼里充满了危险。
半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动手,谢静姝的好日子要到头的时候。
赵擎说:“你如果当初答应了我和亲的提议,怎么会有这些事?”
静姝都气笑了。
“和亲?”
“我嫁给你,然后像北越的女人一样卑微的低贱的靠讨好你活着吗?”
“你觉得我这些日子没事找事对不对?”
赵擎没说话,但显然是这样认为。
“那我告诉你!若是在大周,不用我说,手底下无数的丫鬟小厮就会把事情做的明明白白,我有封地,有一个府邸的人伺候,除了皇上,没有任何人敢挑衅我,是真正的尊贵无双!”
“放着这样的日子不过,我嫁给你?我是图你的人浑身是刺不服管教,还是图你对我变态的占有欲?”
言辞如刀,滴血未见就把北越这位掌权者杀的七零八落。
若说赵擎刚才还压得住怒火,现在已经怒不可遏。
他单手提起静姝,几步之间回了屋子,把房门关的震天响。
“怎么,被踩到痛处就只会暴力,不愧是北越男人!”
她领子被揪住,整个人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也没耽误嘴上嚣张。
离得近,她能清楚地听见赵擎的磨牙声。
“北越男人!呵!北越男人现在就该扒了你的衣服要了你!”
他死死按住她,低头去亲。
静姝头一侧,凶狠的咬住了他的腮帮子。
她下嘴狠,口中顷刻就出现血腥味。
赵擎一把将她扔出去,捂着脸,愤怒的瞪着她。
静姝就地一个打滚,迅速跑到床边摸出匕首。
刀刃上一抹冷色流光。
赵擎毫不在意,大步逼近,“你以为有把匕首就打得过本王?”
刀刃突然一翻,对准了静姝自己的脖子。
赵擎顿住脚。
“杀不了你还能杀我自己。”静姝声色无比的冷,“再有几天就是大周派人来探望的日子,北越王不妨猜猜,一旦我死,夜寒川盛怒之下,会用多长时间踏平北越?”
“你疯了!快放下!”
“以后少对我动歪心思!”
“本王今日只想来看看你,没想过别的!”
赵擎紧紧盯着她的手,生怕她一抖就伤了自己。
“赵擎,你在北越呼风唤雨,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我不过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恰好你感兴趣而得不到的人。”静姝冷笑一声,“你就像垂涎货柜里糖葫芦的小屁孩,越得不到的你越觉得好吃,绞尽脑汁就想去舔一口。”
“但我明白告诉你,我这个糖葫芦,你这辈子都别想舔到!”
赵擎沉着脸,到底是担心她不管不顾一刀下去,暂时退了出去。
门关了又合。
里头的人似乎放下了匕首。
也许谢静姝说的对,他没有那么爱,只是因为得不到。
但那又如何?
他就是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