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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周亨福死活不要遣散费,但是方秉生仁义做足,一定要给,周亨福最后也收下了。
他买了一所小宅子在海京安家了,这对于传统文化是个挑战。
因为清国出来的传统人压根没有在外地买宅子的习惯,一切的根都在自己的老家:有钱也会在自己老家买地起房、修祠堂、光宗耀祖,在外地赚钱就是为了赚钱而已,绝不会扎根。
远在欧美漂泊的华人劳工谁不是这么想的?在海京等大城市漂泊的劳工也是这么考虑的。
以至于连城市房地产商都是以租住为主。
不止海京,上海也一样,全球华人都一样。
但是周家不一样,他们有个明星儿子在读牛比至极的培德,那是要做官的。
而且百分之百做官,只要他不在乎缺的肥瘦的话。
要是能官?还不得在京城扎根嘛!
谁不想自己子弟当大官?
因此一个车夫,周亨福为了自己二儿子,下定决心要买房子!
任由自己的祖宅在风雨里破败,任由无德乡邻砍伐自己为儿子结婚种的大树!
他咬牙要在京城购置地产。
这是断根,但和子弟做官的光宗耀祖比起来,断根又如何?
假如儿子当官需要他剪辫子,一分钟后,他就把自己留了几十年的大辫子恭恭敬敬的交给海宋朝廷。
当官才是核心,什么当本地缙绅、什么修葺祖宅、什么打点祖宗墓地。都是虚的!
你不飞黄腾达,鬼才会尊重你!——周亨福这个留辫子的老土鳖就是这么想的。
要买地,这地方应该要靠近周亨福去新小学上班的地方,幸好新建小学的地方不可能繁荣与发达,地价不高,这笔钱不多,但周亨福依旧不舍得买,他就在附近最便宜的区域买了套小院子,每天上下班需要拉着车子在家和上班的地方跑两公里,这个地方恰好就是十里沟的水火街。
虽然离开了老爷的家和事业。看似周家和方秉生走远了。不过方秉生和老仆役恩情十足,逢年过节,老周家一定和方家互相走动。
而且,周家视方秉生为老爷。方秉生依旧提携周家:周利仔离开方家。再也没有老爷管着了。简直如孙悟空去了紧箍咒:没过三个月,就因为斗殴被海鲜餐厅开除了,在水火街经营一个鱼摊。但副业是流氓,在水火街跟着这帮或者那派的黑社会在瞎混,直到老爹去求了方秉生。
方秉生给他用了关系和一些钱,让他当上了新成立的十里沟地区卫生局分局的临时工。卫生局这个朝廷新建机构是最缺人手的,虽然正式编制的官吏和差役不能拿到,但买个临时工很好办;结果周利仔也去卫生局当差了,还穿上了制服,朝廷的制服!周家感激的简直为方秉生死了的心都有。
就如同凡人与太阳那样:太阳让你离开他,你即便想仰望也忍受着眼球的灼痛,好像再也不知道太阳在做什么了,但是那是太阳啊,你身边的一草一木都在告诉你太阳做了什么。
“哎呀,老周你又搞这么大的猪头过来,老爷知道又得寻思给你还礼,呵呵。......什么,你问老爷近况?老爷今年不做铁路了,朝廷没钱,又没有拨款了,你懂的,翁老板和他都急死了。他又要去主持选举了。......什么是选举?你去年就问过了,就是那个哄朝廷开心的弱智西洋玩意,不过这次是小地方龙川。还是给钟家良老爷办的。.......什么时候回?那种鬼地方,老爷翻翻手就搞定了,估计下周就回家了,哈哈。”给方秉生家送节礼的时候,周亨福听大管家这么说。
“我听报摊说老爷大名了!不是去龙川主持选举了吗?这点小事,为什么《海京纪闻》都登了!我赶紧买了一份,弟弟,你给念念啊!”醉醺醺的周利仔拿着一份报纸奔回家里,半文盲的他喘着粗气对文盲父亲和正在做功课的培德高才弟弟叫道。
“什么?龙川治安局灭了衙门?老爷不是还在那里的吗?怎么造反了?老爷有没有危险?我立刻去老爷宅邸看看,不要管我,没有音信我不会回来的,明天利仔你给弟弟做早饭吃!”听说天恩讲了今天在学校听少爷说的新闻,周亨福推开饭碗,披上他的对襟汗衫就要冲进大雨去方府,接着他打开利仔和天恩弟兄俩劝阻的手,狠狠的叫道:“外面下雨?下雨算个屁!拦什么拦?没有老爷,就没有你们的今天!不要管我,我就睡在方府,直到听到老爷平安的信!”
“选举彩票出来了!所有报纸都登了,全国轰动啊,今天所有弟兄都在念叨这事啊!龙川那四个候选人土鳖傻货一次买了一万银元啊!爹啊,我看咱们这彩票店都停了其他彩票,专卖选举彩票,咱们也买点龙川那几个人的彩票吧,谁见过几千两银子买彩票的?弄不好一变二啊!”周利仔匆匆的回家,小声的给老爹耳边说这事,但是他爹重重的把酒盅顿在桌面上,扭头吼道:“畜/生,就知道赌?!你说的那些破事我还不知道?这是咱们老爷出差做得事啊,他们和老爷对着干?他们想死啊?老爷做事哪次不是马到成功?等着龙川土鳖被老爷踩死吧!不许买!”
“小兔崽子,说了要信老爷吧?老子买了八元的民主党,现在要翻番了,人家钟家良老爷投钱了!十万银元啊!早说过,咱们老爷什么人啊?竟然要买土鳖的票?赌钱也不是你这么赌的!来,把我买来的好酒给爹满上一盅!”周亨福两眼冒光,对着目瞪口呆的两儿子指着桌上的一瓶玻璃装的白酒。
“妈的!军火商都是王八蛋!老爷啊。您是常年打雁,今个不小心被雁啄了眼!他们斗不过您竟然使出了杀马的阴招!”在民主党头马钟二仔被郑阿宝狙击后,周亨福的家好像塌陷了,他们已经投入二十元买议员马了,钟二仔一完蛋就是十块银元没了,周亨福喝得眼睛通红,但他听了培德上学的小儿子的话后,一下子把酒瓶砸烂在地上,指着小儿子的鼻子叫道:“换自由党的马?天恩,你摸摸自己的左心窝。那里是不是在跳?我不像你一样识字。但是人得讲良心!老爷是什么人?没有老爷,就没有咱家!你让我换马?滚!老子跟定民主党了,老爷不败!”
“你妈的,脑袋谁打的?........什么?你在龙叔那酒馆里打架了?.......你搞毛啊?龙叔和我老朋友了。一直很照顾咱家的。而且他是安南帮伍狗罩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王八蛋去人家那里惹事干什么啊?.......什么?因为彩票?因为有人骂老爷是废物?嗯,那就打呗!.......打得好!我他妈今天在学校里也和老张打起来了。谁叫他说民主党坏话的?........明天我去给龙叔带点礼物赔礼,咱们宋国人也不怕安南人,你揍得好!”得知儿子又惹事了,周亨福一惊,随后听明白脑袋流血的儿子为啥打架,老周第一次支持儿子斗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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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没有方秉生的吩咐,也没有任何利益在里面,周家一直是民主党的死忠。
龙川选举彩票火遍全国,而京城是除了黑庄龙川,彩票最火的地方,为了选举民主党和自由党谁厉害,忠到老周在教会学校和同工打了一架、大儿子在流氓聚集的酒馆里大打出手、奉为掌上明珠的二儿子在学校里都和少爷与自由党拥趸同学打了一架,棕榈泉中学可是和上流社会纠缠在一起的名校。
周家信任老爷!
选举进入收尾阶段的时候,在管家满脸喜色的说:“老爷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通知老周你,肯定要开庆功宴的,人手不够那要请你回家帮忙的,放心吧。”
但方秉生没能回家,更不要说庆功宴了,他是提前回来的,下了火车直接进了京城警察总局班房,带着手铐。
在那个1871年轰动全国的龙川选举尾声中,全国闻名的助选师爷方秉生突然被本党举报为谋杀黑手、干扰选举,一时间举国哗然,就如同几天前宝少爷勒令自己头马张其结承认是赌场老千那么震惊。
方秉生这个白皮黄心的鸡蛋儒,在长得最大、蛋白最丰腴、登上人生巅峰的时候,被命运这个贱人吃掉了,只剩下一地的鸡蛋壳碎渣。
在方秉生坐牢的时候,周家一家人就窝在方宅等消息,看到哭得梨花带雨般夫人的经过的时候,总是大声讲:“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
一个月后,方秉生放出来了,但是宋右铁电让黑道跟着过来了,把方秉生一家从那崭新的庄园豪宅里都扫地出门了。
那个时候,谁是狐朋狗友,谁是真正好友一目了然了:在家里的不过是周家、罗老师寥寥几个人,把自己还当是方秉生仆人、朋友的人。
事业被毁、倾家荡产的方秉生无处可以容身,还是周亨福拍着胸脯请老爷住他们那十里沟的家去。
方秉生一家人在人家那里住了几天,方家人睡床,周家人睡地铺,方秉生觉的这样鸠占鹊巢下去不是个事,直接在隔壁赁了一个木楼安顿家人。木楼是一种简陋的木头板子搭建的棚子,摇摇晃晃的看起来一脚就能踹塌,但是这种木楼租金一个月也要三元,还是周亨福垫付的钱。
一个月后,太太还在以泪洗面,方秉生已经忧愁的委托老周寻摸个工作,他已经穷尽了自己的关系和人脉,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也意味着自己绝无法回到原来的轨迹了。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家里吃什么喝什么,别说小儿子还在住校读书,大儿子要复习科举,自己和老婆都得吃饭,就算穷人吃的糙米都要钱的,没工作,怎么活?
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在大贫民窟周边找个工作并不难,若没有工作机会,穷人为何向这聚集?
老周很快在水火街上打听到有好几个个工作,但是都是棺材铺、贩人中介的文员,方秉生觉得晦气,不去,最后去了一家水火店:德昌水火店是个夫妻店,缺一个记账员,因为水火店没法晚上营业加班,活儿轻松,每月月薪仅有三元五毛,大家都喜欢加班,嫌这工作钱少没人干,所以一直没招到识文断字的人。
一个识文断字的人找个工作极其简单,但是假如没有老周周亨福,方秉生这样的人绝对不好找工作,因为他以前是个凤凰——大老板级别的,小店不敢雇佣他:我雇一个无业小孩,每月4元,他欢天喜地的干了;雇人家方先生这样的?4元还不是人家以前赏给擦皮鞋的小费吗?这种工作人家有心干嘛?干得久吗?干得好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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