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璐除了手里的帽子比较时髦之外,身上就穿了一身廉价的西裤、窄洋装,不是西装,而是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上没有给你显示领结和领带的中西合璧的新式样衣服,不见怀表和戒指,显得比较穷。
以方秉生以貌取人成性的毒眼看起来,这个齐云璐相比龙川其他四个敌手,非常的弱不禁风,每个人气势好像都以个人资产衡量过了一般,和别人比,他估计也就是个小商小贩而已。
而且齐云璐相比其他人,不仅是热情,话语里还多了一股巴结的味道。
这虽然让方秉生有些鄙视,但也让他感到较为舒服,他可不喜欢王鱼家那种无视一切的傻笑做派。
“小齐,老范呢?”张其结问道。
“我跑了一圈都没找见他,不知道他干嘛去了。”齐云璐一脸无奈的说道。
但方秉生热情的亲手替齐云璐扯过一把椅子,把一脸受惊若宠模样的齐云璐摁在椅子里,笑道:“没事,没事,认识各位龙川商界精英,我已经很高兴了。”
不由得方秉生不热情,他还想再掏掏这个家伙的底牌,毕竟在香港混过,香港虽然是个弹丸之地,但可是原汁原味的洋国国法。
很快他就明白齐云璐参选的原因了。
这个人是本地人,但是一直在外边飘着,后来去香港学习了几年建筑,考过了一张三级建筑士执照,又在京城混了几年,看京城竞争太激烈,自己又没啥后台,就跑回老家来做活了。
虽然建筑士按道理讲,只要画图纸就行,但是宋国相比洋国哪里有那么先进?除非你大名鼎鼎,为皇帝、贵族或者钟家良这种人设计过豪宅。所以齐云璐还雇佣了一批苦力当建筑工人,从推销自己本事、到画西洋图纸、到采买材料、到施工,一个人做这整条线,全包了,算是现在流行的一种西洋包工头。
而齐云璐回龙川也没多长时间,甚至不能算正规的长老会信徒,他就是新教自由派信徒,没有自己特有的信仰体系,仅仅是信仰耶稣而已,每个教堂都去坐、不管哪个教派的牧师来巡回讲道就去听,有时候在长老会里思考预定论的真理,有时候又在贵格会中圣灵上身、浑身乱颤;所以相对张其结等四人,算是个外人,只不过这些天,张其结和李广西招呼着参选,大家都是新教的,也认识,张其结就让他到长老会这里来了。
齐云璐一边讲,还一边不忘朝方秉生推销:“方先生,我是本地人,材料和工费都便宜,您火车站要是做什么工程,比如宿舍楼啊、仓库啊,来找我,我给你八折。”
但是方秉生怎么会在乎这玩意,他森寒的眼睛躲在笑眯眯的脸皮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好啊。小齐怎么想参选呢?是不是在香港呆过了,也想回来捐官报效故乡?”
齐云璐“嗨”了一声说道:“我参选,就是为了做个广告。现在登报纸做广告挺贵的,我这行做报纸广告效果也不好,人家客户都得让你领着去看你建成的楼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看报纸就请你做活啊?
一旦参选吧,我听说整个县都要热闹起来,还要什么轰……轰……轰动!我肯定会上报纸,还要县城老爷派马车让我沿途巡讲,大家肯定都认识我了。这不花钱,让大家知道我多好啊,都知道小齐是做洋楼的,为人又诚实可靠,我以后生意还不蒸蒸日上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方秉生也自失的笑了笑,心道:“选举居然还能做广告,也真亏这群生意人能想出来。”
那边张其结笑完,捋着自己辫子梢说道:“小齐,你错了。选举也要花点钱的。”
“啊?花多少啊?”齐云璐一愣,有点紧张。
旁边李广西也俯低了身子,问道:“对啊,前几天,老张你说过这事,要花钱。你在美利坚花旗国呆过,你说怎么选啊?大体多少钱?”
张其结想了想说道:“依我看,就是让大家都认识我们呗,说点好话,好事的人就投咱们的票。要让他们认识啊,得搞点事情,比如请个戏班子来,还得油印点宣传品散发,再腿脚勤快点,教堂和周围百姓都讲讲。”
“请个戏班子?那多少钱?”王鱼家问道。
“我估计我们可以凑份子,一个人搞选举也没意思。这一个人自己折腾,这就是想出名吧?反正也没人和你抢,我建议我们一起去。”张其结说道:“撑死也就是三四百元吧。”
“那凑份子的话,顶天也就是一百元,不多。”李广西回答得一股霸气,王鱼家和齐云璐也连连点头,看起来一百元还真没放在这群人眼里。
“三、四百你想拿下来?”旁边竖起耳朵偷听的方秉生肚里笑道:“你小子还真没在宋国搞选举的经验呢!”
不过又一想:其他地方都是复式选举,这次要直选,搞得有点危险,但要没有竞争者,对于一个小县城还真差不多三、四百就够了。
王鱼家这时候点了点人头,说道:“不对吧,我们是不是漏了老范了?昨天下午衙门口贴了选举告示了,说就四个人。我们现在五个人凑份子去吗?要是有一个落选了,那他的钱怎么办?”
齐云璐看起来关系不如范林辉和他们铁,他赶紧挥手:“没事!我凑份子,但我也无所谓选上选不上,我就是要混个上报纸脸熟。跟着你们选,人多势众,我有点胆气,否则我怕羞。”
王鱼家呵呵一笑,说道:“那就没问题,我也无所谓选上不选上的,就是为了替耶稣和皇帝把选举弄得热闹一点。听小齐这么一讲,我也做广告了,不亏,哈哈。”
志在必得的张其结和李广西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秉生也跟着笑了,肚里却叫:“白痴们,你们以为没人和你们抢吗?做梦去吧!出名也得是我们鸦片馆的几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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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方秉生曲意迎合龙川几个人,他们又以为方秉生这铁路大员对他们好感很盛,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时间唰的一下就过去了,只听头顶上的大钟当当的开始报时,中午十二点了。
怀里有表的人都掏出来校对时刻,毕竟这年头的怀表一天就差个几分钟是常事。
这时方秉生才看到原来齐云璐也有怀表,而且是个表壳浮雕“十字军攻城图”的国产银壳怀表,这块表的价格可不会便宜,心里对他的轻视收起了几分,有钱人总比穷比难对付。
“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酒席我订好了。”张其结站起身来说道:“难得龙川的大恩人铁路公司的大员来咱们这个小地方。”
方秉生推辞了一会,笑眯眯的接受了,毕竟:吃孙喝孙不谢孙,玩你们是看得起你们。
下到楼下小厅的时候,张其结手里拿着楼上房间的钥匙,大喊:“老席,给你钥匙。”
喊了几声,又推门进书店了,接着一脸迷惑的转出来说道:“老席不在啊。”
方秉生侧转身朝教堂大厅指了指,张其结顺着那手指方向看去,只见空荡荡的教堂里,在最里面平台前跪了一排五个人,好像在对着十字架祷告呢。
老席就跪在最中间,旁边几人全部是治安官打扮。
张其结满脸疑惑,大踏步的就进了教堂大厅,方秉生等几个人紧随其后。
果然几个人在虔诚的祷告,大家都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脚步,等着他们祷告完毕。
他们祷告得十分卖力,都是小声说话,但却听不到在说什么,有的人还祷告着就把额头磕到了地上。
一直十五分钟后,几个人才停止了祷告,揉着发疼的膝盖站起来。
张其结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最中间的两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中间两人,方秉生都见过,认出之后,吃了一惊:年纪大的头发花白的是教会的看门人兼书店管事,年轻的那个治安官不正是因为黑/帮和同事呛声的年轻探长席胜魔吗?
这时候,方秉生才想到两人都姓席。
那边老席已经对张其结说道:“没事了,我们已经祷告了,把一切都托付给神了。”
“小席,出什么事了。”张其结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扭头问那个探长,探长别转了头不去看他。
旁边有个年轻治安官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刚才席大哥和欧杏孙打起来了。”
“你怎么可以斗殴呢?你没受伤吧?”王鱼家也跑上去拉着小席满脸关切的询问。
“席大哥是洋警校出来的,拳脚贼棒,欧杏孙那一伙都偷偷的抽鸦片,哪里是他的对手?”旁边的那人继续说道:“席大哥一人就把他们三个都打进办公桌底下了,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
张其结这时候第一次绷紧了脸,显得很不高兴,他指着小席叫道:“你是基督徒吗?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而且还是打老欧,他虽然和你平级,但总是你的同事吧?你知道你犯了罪吗?”
“我知道。”虽然席胜魔是个探长,算个官吏,但在张其结面前却低了头,他满脸都是痛苦和不忿的表情,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方秉生看到那拳的拳面已经破了,还在流血,估计在砸到什么墙上或者桌子上了。
“你应该顺服权威,爱人如己,怎么可以用拳头来打人?你这小孩!”张其结显得还是很生气。
“张长老,其实也不全是席大哥的责任,那群王八蛋太过分了,就会欺负平民勒索罪犯,又故意在办公室挑席哥的刺……”旁边的几个治安官都替席胜魔开脱。
“谁让你说脏话的??不是有王法的吗?难道谁犯了罪,你直接私刑打死他吗?你对得起自己的帽徽吗?那里不是有我主流血为我们赎罪的十字架吗?”张其结此刻不依不饶,在一群年轻的治安官面前反而有了十足的官威。
“对不起耶稣,对不起长老。”席胜魔叹了口气,低着头推开众人跑了出去。
“真的不关席大哥的事情,席大哥是个英雄,我们也早就看不顺眼欧杏孙那伙人了。”有治安官还在解释。
“打人是不对的。这事以后再说,我再查查。”张其结挥了挥手。
几个治安官对着张其结恭敬的鞠了一躬,戴起有檐帽匆匆的追席胜魔去了。
“向道,你儿子这怎么回事呢?”张其结拉住了那戴着套袖的老席,看了方秉生一眼,不想被外人听到,拉住他,两人一起去了那边角落里谈了起来。
王鱼家也立刻跟了过去。
方秉生冷眼瞅了瞅席胜魔那群治安官的背影,虽然不了解内情,但也猜了个差不多:
首先这个探长特别年轻,看起来二十岁出头而已。能这么年轻就当上探长的,不是家里老爹非常牛逼,就是上的学校非常好。
席胜魔无疑就是后者,从惠州警察学校出来的,那学校是官办的,学历高高在上为中学。教官里很多洋人,就是朝廷专门为了训练治安官官员而设立的,每个府的首府城市才有一个,只允许治安局内部小学学历以上警员和已经取得教会学校中学学历的人报考,不为别的,就是让你出来就做探长的,可想而知,这个中学学历含金量有多高。
这么年轻就当上探长,那肯定心高气傲,以为自己中西贯通了,以为自己天纵之才了,加上年轻沉不住气,不了解这个世界运作的实情,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就妄图以一己之力来改变世界,让地球围着自己转。
这样一来,不和原来的年长同事、上级起冲突就怪了,除非上级也是个年轻气盛的才子。
方秉生手下也有过很多这样的才子,方秉生对他们嗤之以鼻:谁敢不听我的,和我玩刺头,我几招就弄死你们!还不服?老子开除你!真惹烦了我,开除你再打断你的腿!
结果方秉生的手下不管多有才、海游士去的翰林院有多吊,在他手下干两年,全夹住尾巴不敢造次了,当然若是超级才子,铁路施工方面的专家,这种人可以无所谓各种明暗规则,大家围着你转。然而方秉生这一块不管铁路工程人才。
“小子,你还没吃过瘪、碰得头破血流过呢!”方秉生心里暗骂。
心里瞧不起席胜魔这种毛头小子,但是看对方肯定就是这长老会的虔诚信众,也不敢不给他面子,方秉生就满脸担忧的问旁边的李广西道:“哎呀,年轻人有才华又火气大,和年长的同事处不来是常事,不知道这次他惹得事情大不大?我认识你们市长刘国建,可以给他说说情。”
“那没必要,欧杏孙那种人完全就是满清衙役换了身皮,大家都很讨厌他们那伙人。不过他其实奈何不了小席。”李广西双手抱臂说道,一脸的无所谓。
“哦?此话怎讲?”方秉生惊问道。
李广西呵呵一笑,说道:“小席的事还是和你们铁路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