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既然决心已下。黄德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做为一方牧守。自己的属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有点面上无光。还怎么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其实黄德劝朱允熥缓缓也是为了朱允熥考虑。朱允熥人刚到浙江。还是快过年的时节了。税银也是这个时候要上缴朝廷的。如果这个时候浙江出了任何事情。对于朱允熥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朱允熥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种私德败坏的人居于官位之上。那一县的百姓,该是活的有多艰辛?有多痛苦?职责所在,容不得朱允熥为了他自己的政治前途去思量。
朱允熥原本是想让马三保去看看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一个知县。虽然在自己看来是小官儿。但是也是一方主官。拥有的潜势力,可不是马三保能搞的定的。万一狗急跳墙。马三保能不能囫囵着回来都是个大问题。
所以朱允熥还是决定自己去看看。
温州也是自古商业兴盛之地。很久以前这里是江南通往当时最大的港口泉州港的必经之路,所以商人云集。很是兴盛了一段时间。但是随着大明建都在南京。已经杭州作为一个港口的渐渐开发。温州已经不如当初那般繁华了。
朱允熥既然决意自己要去,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去。那样也太显眼了些。所以朱允熥只带了八名侍卫和马三保就上路了。黄德本欲阻止。看他心意已定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年前,总督衙门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他就是失踪一时也没什么事儿。
朱允熥既然不能表露身份,自然也就不得再摆出仪仗了。一众人赶着一辆马车。几名侍卫骑着马。做富家公子打扮。向温州缓缓而去。朱允熥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却是彻彻底底的纠正了自己的穿着。一袭粗布的袍子,外面罩着黑狐皮做的披风。这黑狐皮可是相当的少见。在市面上,就是千金也难求一张。更不要说像朱允熥这样制成大衣披在身上。倒是符合他富家公子的身份。
冬天寒冷,尤其是江南的冬天更有一种阴冷。朱允熥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季节。不过他的性格,却和这个季节恰恰相反。他的性格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张扬,但是光明正大。从来都讨厌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和畏首畏尾的退缩。一往直前,勇不可挡。也不知这样的性格适不适合当皇帝。
从杭州到温州去,虽然多有丘陵起伏,但是这里古来商贾往来,路却是修的极好的。所以朱允熥一行人尽管并不急着赶路,还是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到了温州。温州虽然商业发达,经济兴盛。但是城墙却并不太高大。这城墙还是前元时期,温州富商为了抵御土匪的骚扰而出资建起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沈万三那样雄厚的财力。可以建起南京那样规模的城墙的。
朱允熥此前并未来过温州,马三保当然也没来过。还好侍卫中有一个叫冯楠的就是温州人。所以由他带路,一众人等倒也不怕迷了路。
朱允熥原本是打算住在客栈里的。但是客栈人多眼杂的。也不安全。朱允熥随即就决定住在冯楠家里好了。冯楠虽是京营一个普通的校尉。但,家里却是家境殷实的。毕竟兵荒马乱的年代,当兵。尤其是住在总是获胜一方的士兵。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冯楠自然也得了不少。
冯楠的家算不上大,总共也就只有两进的院落。冯楠把家人都赶到了偏房去。又吩咐家里人千万不要说出去家里来客人了。只说是,冯楠的战友们陪他回家看看就是了。
朱允熥客气了一番,看着冯楠的母亲,70多岁的老人家诚惶诚恐的样子。也就只要在主厅住下了。毕竟在老人家眼里,他不仅是出身尊贵的皇孙,也是自己儿子的上司。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浙江一省的父母官。听说,还有可能将来要当天下百姓的父母官。老人家虽然心底淳朴,倒也不是傻的。自从朱允熥上任浙江总督,坊间流传,早已把他作为了隔代之君的人选。更有人大胆推测,他还可能直接继位。因为当今太子身体不大好,早已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了。这样的真龙天子要住在自己家,老太太当然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兴奋。有了这层关系,儿子说不得这辈子就不止是个小小的校尉了。
朱允熥在温州住下来,就吩咐手下的侍卫除了四个人随侍在自己身边,剩下的4个都出去打探消息。先看看,这件事儿是否已经人尽皆知,最重要的是温州知府是否知道。他如果不知道,那么这件事儿就很好处理了。朱允熥以浙江总督的名义给他发一份公函,责令他查明此事也就是了。他如果知道,那么朱允熥就要好好查一查了。这其中的猫腻可就大了去了。
吩咐了该吩咐的事情,朱允熥就像往常的冬天一般,又开始赖在被子里面,不愿意出来了。马三保对此也很无奈。这位主子,什么都好。又聪明,又有心机。就是冬天的时候,就像个猫儿一般,整天的睡不醒,就算睡醒了也是赖在被子里面看书。这不都到温州差案子来了,这位爷还是整天呆在被子里。马三保嘴上不说,心里却急的不行。在他看来,现在不是查案子的时候,查了难免要出乱子。可是朱允熥既然下了这个决心要查。怎么还整天赖在被子里啊。
马三保忍了两天,实在憋不住了。伺候朱允熥吃饭的时候,终于说了出来。“殿下,咱们是来查案子的呀。”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整天呆在被子里,这案子怎么查?朱允熥看了他一眼,用筷子指了指眼前的冬笋炖排骨,道“这可是地道的浙江菜,你尝尝吧。”
马三保虽然是和朱允熥一起长大的,感情也不比常人。但是殿下的赏赐,却是不能推却的。忙道“谢殿下赏赐。”
朱允熥看他吃了一口,又夹了一块儿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马三保点了点头道“肉炖的香甜,笋子又很细腻,还吸收了肉的鲜味。冯老太太的手艺真不错。”
这些菜却是有一部分是老太太亲自下了厨房做的。数十年的家庭主妇,总会有自己的拿手菜。这道冬笋炖排骨就是了。当真做的是非同寻常。朱允熥又吃了一块笋子道“那你明白这道菜怎么做么?”说完不待马三保回答,接着道“最关键的,就是火候了。你要有去等待的耐心,还要有对于火候的把握。做菜,不是那么简单的。”
马三保听了顿时就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朱允熥又道“我现在不在这里等着他们给我结果,又能做什么呢?论上街打探消息,我这个小孩子未免太显眼了些。被有心人看到了,猜出了我的身份,咱们就不好做事了。还不如呆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马三保连连点头道“殿下说的是,是奴婢愚笨,没有体会殿下的意思。”朱允熥笑笑,摆了摆手道“吃饭吧。”虽然在宫里的规矩,自然是朱允熥吃,马三保看着伺候。但是在宫外,又是从小大的。也就没这个必要了。不过,马三保还是站着。这是他最后坚持的尊卑界限了。要是连这个都没有。马三保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上桌子的。所说,吃饭的时候,旁边站着个一起吃的,有些古怪。但,总好过一个人吃的孤独。尊贵,其实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就是孤独。至高无上,自然就是最孤独的人了。
两人正吃着饭。外面冯楠道“殿下,他们回来了。”
朱允熥放下筷子道“请他们进来吧。”朱允熥虽然也遵守这些礼仪尊卑的事情。但是,总是要比正宗的古人客气一些。外面等着的4个侍卫忙走了进来。
朱允熥问道“结果如何?”其中一个校尉道“回禀殿下,此事,温州百姓大多知道。只是故事要些出入。不过大致相同。还有,温州知府是知道的。”朱允熥皱了皱眉头,道“你们怎么确定温州知府知道?”
那校尉又答道“上月初七的时候,刘八九曾经想去温州知府衙门告状。但是温州知府并不曾理会。而且还说,这个案子,他管不了。”
朱允熥追问道“他亲口说的?”校尉答道“据班头说,是知府亲口说的。原话是,让他回去吧,这个案子,本官也管不了。”
朱允熥听了眉毛一扬。这不尽扯淡么?知县的案子,知府管不了?又问道“那你们可打探出,这个知县有什么背景么?”那校尉就迟疑了起来。
朱允熥目光扫过去,道“说。”那校尉身子抖了抖,也惊异这小小的殿下,竟然有这般慑人的目光。忙道“据说,他是燕王殿下的门人。”朱允熥听了很是不解,大明的时候,当官儿的大多数来自科考,少数是姻亲。可是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哪位王爷的门人啊。那校尉看朱允熥不明白。忙解释道“平阳知县,冯德光是随着燕王殿下出征过的军人。后来受了伤。坏了一条腿,便做了个县令。”
朱允熥这才释然,王朝初立。凭着本朝科举的考出来的官儿,总是不够数的。所以就需要吸收前朝的进士,和举人。以及在创立王朝的过程中,所做出过贡献的军人们。却不想,这位竟是燕王的门人。
朱允熥的眉头锁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