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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老街事件
越南,老街。
秋季的越南北部,热气渐去。都说亚热带没有四季,有的只是夏秋二季,秋天一来,整个老街顿时变了。老街作为紧邻中国的越南城市,这些年也获得了不小的发展。
作为越南最北部的城市,老街与中国的联系极其紧密,不是官方的,而是民间的。
整个老街,华人的数量占到了四分之三还多,许多自明清便住在这里的老街华人,看似离开故国许多年,其实不然,因为在他们心中,这一片的土地谈不上外邦之地,甚至在他们的心中连国境线的概念都不存在。
这里讲中文,这里有私塾,这里有祠堂,这里有宗庙,这里同样过着与国内一模一样的大小节日。
在所谓的中越边境线上,这些居民看似生活在越南境内,但却从不把自己当成越南人,跨过一座山头,趟过一条河,翻过一座小山坳,就是那些生活在中国的亲戚。
他们虽然住在越南境内,但无论是通婚还是日常往来,都没有任何的异国他乡之分,农闲农忙时,住在中国的人,可能翻过山去帮越南那边的华人亲戚做活,逢年过节,越南老街那边的华人,也可能通过一条几分钟不到的山路,去对面中国的亲戚家串门。
当年,越南人想驱赶他们,被他们用刀枪镰刀杀的屁滚尿流,而获得了实际居住权,得到了土地后,他们又成了最勤劳朴实的华人。
曾经,法国人来了,他们携带着洋枪洋炮,用枪口指着那些老街华人,要逼他们就烦,要他们听从殖民政府的命令。
于是,这些华人拿起了家中的镰刀榔头,磨亮了杀猪的屠刀,带着能杀人的武器,选择了退入山沟,和法国人的洋枪队捉起了迷藏。
他们这样告诉法国人:“老子祖辈都住在这里,你们这些狗日的,才来三五个月,就想赶我们走,那得问问爷手里的刀子答应不。想当年,老子祖上可是跟冯大帅砍过你们家爷爷辈儿的。”
久而久之,不胜其扰的法国人,终于默认了这种中越边境的混居情况,对于这种既无资源,又没矿物的鸡肋地带,法国人选择了退让。于是,当被华人死死压制的越南人刚刚看到了一点点当狗腿子的希望时,他们立即又绝望了,华人,不,应该说中国人,他们依然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里,法国人划定的那条所谓中越边境线,根本挡不住他们寻求生存与土地的脚步。
越南人翻过山,去了北面的中国,除了女人,寸步难行,而中国人,则能大批大批地扎根在老街,甚至其他地方。
这就是种族的差距。
在共和国成立后,国内的变化是一天一个样,不少生活在老街的华人,也动了回国的心思,然而,哪怕是共和国对外宣布临时的特殊华人政策,这些特殊群体的华人,可以就近回国,然后根据相应的政策,重新定居到国内时,他们却又犹豫了。
“大好的土地,成片的园子,这可是百年才开出来的,我们这一走,越南可就得了便宜了。舍不得走啊。”
这是大多数老街华人的心声,谁都想回到真正的故乡去,哪怕老街在他们眼中也是‘中国领土’,也是自己的‘故土’,他们依然希望回去的。只是,大规模的迁移,哪有如此容易。
于是,老街华人们与整个中越、中缅边境线的华人一样,开始依靠自己的华人身份,方便出入共和国边境,由于语言和种族的优势,他们比越南土著更方便从国内采购货物,然后带回老街,卖出去,有了钱,再从当地收购木材、草药、农产品等等,运回中国去卖。
更有的华人,甚至干脆跨过那条虚拟的国境线,回国务工,国内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浪潮,不说广西南部靠海地区的发达,就是紧邻老街的广西河口,工作机会也很多。
河口当地政府根据政策,善待这些华人,给他们专门设置了一个‘对外招工处’,一个半封闭的人才广场,华人们只需要登记进去,不需要任何费用,就能等待用工的国内同胞或者单位,把他们选走,而且,待遇绝对不差。
于是,老街的经济便如此发展了起来,而也正因为如此,原本法国人只留了一个小小的殖民管理局在这里,但在老街经济发展起来后,他们却派来了一个连的法**队,驻扎在老街。
老街的华人实在是太多了,法国人既觊觎这里的财富与税收,又担心中国人像德国人一样,怂恿当地人和平演变老街,甚至将这种趋势蔓延到整个越南北部,于是,这个连的法军,便在老街耀武扬威起来。
老街的新城区,是富裕起来的老街人自发建立起来的,虽然规模只有边境对面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镇那么大,但是老街人却很自豪,因为这是他们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不是越南人,也不是法国人。甚至因为祖国的强势崛起,无论是越南人还是法国人,都不敢肆意触犯这里的华人。
他们也许很猖狂,但并不是傻子,他们不会给中国人借口,让以极其强硬的华人政策而出名的中国人找到出兵的借口。
“法国人的优越感,也就仅存在于当他们拿着枪指着越南人和华人的时候了。”
老街的新城区,一间茶馆临街二楼,特色型的明代风格的茶铺,吸引了不少华人,只是二楼的临街风景位价格较高,通常没有什么客人,楼下则是热闹非凡。国人爱喝茶,尤其是西南人爱喝茶的习性,在这里也很普遍。
一名作小商人打扮的年轻华人,穿着一款比较流行的黑色衬衣,整个人看似很普通,但那瞬间扫过整间屋子,以及窗户外面的眼神,却让他大异于常人。摘下头上的帽子,放在了桌上,指了指对面位置,示意对面的那人也坐。刚才的感叹,就是他指着楼下街道上扛着枪巡街的一队法国士兵发出来的。
“听说他们在西贡成立了自由法国政府,东拼西凑的所谓十万自由法国陆军,从全世界赶来了这里,和英国人并肩作战。”
对面的人相貌较为丑陋,是个苦力哈哈的打扮,尤其是那额头上方一条月牙形的刀疤,让人看得很惊悚,一看就是那种老街新城区里四处可见的修房工人,指不定伤疤就是掉落的砖头砸的。
两个人都戴着帽子。
那位年轻人,眼神极好,盯着走远的法国士兵,还在看着什么,目光很坚毅,但在看到法国士兵们看似挺的很直的背影时,却露出了一些嘲讽,“是啊,他们准备抱着英国鬼子的大腿,好打回法国去呢,自由法国政府。呵呵,昨天的西南日报说法国临时政府对人民开出了许多空头支票,正准备抛弃自己立场,彻底地加入轴心国。”
这位年轻人居然还很关心时事,他说的是昨日的西南日报报道的法国国内的局势。在看到土耳其,丹麦,芬兰,意大利,甚至是荷兰人都从苏联身上获得了包括资源、劳工、土地在内的利益时,法国人也坐不住了。希特勒甚至毫不吝啬地宣称,只要法国人民愿意,他们以后组建的法**队,一旦加入轴心国大同盟,并且积极参战,法国临时政府甚至可以接管列宁格勒。
哪怕如今的列宁格勒还在几百万苏联军民的保卫之下。
那名苦工打扮的华人则摇摇头,笑道,“希特勒太疯狂了,从最开始地承诺分配劳工,变成分配资源,分配土地,一步步地想把整个欧洲都绑上自己的战车。偌大的苏联,德国人吃下去了也得噎死,希特勒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持久战的苗头正在出现,与其陷入持久战,不如将利益分配一小部分给自己的盟友,全欧洲挤入苏联后,斯大林将面临空前严峻的情况,而德国则始终是最大的赢家,报纸上说,一旦德国笼络了整个欧洲,他们则可能成为未来的超级霸主。”
“法国人一定会上当的,帝国主义的本质就是对领土与资源的终极需求,在他们看来,德法战争已经结束,临时政府正在尝试扮演正式政府的职能,或许,携手加入轴心国,对抗苏联的红色浪潮,疯狂的大欧洲计划,将很好地说服法国人,转变心理。”苦工打扮的中年人,笑了笑,补充道,“正如小鬼子的东南亚共荣圈计划,希特勒的欧洲繁荣计划,一样疯狂。”
年轻商人打扮的华人,则回头望了望远处的楼梯,随即压低声音,“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对面苦工打扮的中年男子,闻言却是一声哂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作势道,“你看我这身腱子肉,实打实地壮汉子工人一个,身体还能不好,倒是你,可别左眼瞄成了右眼,葬送了你老哥我。”
“呵呵,历史有时候就是如此有趣,往往都会有一些如同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参与进去搅动风云,老哥哥你啊,就放心吧,准不会偏了。”青年如此说道,却是透漏出强大的自信。两个人说笑间,似老朋友,也似战友,更似那种合作的亲密无间的同志。
也不知两人说什么,便是从头到尾,楼上的雅间也没有客人上来,有人想要上楼喝茶,也被掌柜的说楼上被人包了。
“那是,吃着公家的饭,我不如你,诸般本领都不合格,也就这点出息,仗着血多肉厚。”那苦工虽然说得凄凉,但实则目光坚定,透漏出了一股狂热。“小人物,也不是光吃干饭,总能做些事情的。”
青年闻言,微微一顿,却是有些感慨,“老哥,万一,我说是万一,万一我要是失手了,嫂嫂和侄子,便是我亲人。”
“我懂得,尽管去做,不碍事。再啰嗦,便不似你了。”苦工打扮的中年人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类似的事情,没做过三次也做过两次了,只是这一次,难度稍微大一些。之前,至多只是挨一顿棍棒,被砸几下砖头,如今,却是来真的了。
两人随即又喝了一会儿茶,期间店老板亲自上来加了壶烫水,添了一叠茴香豆子,便任二人占了二楼继续吃喝。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拥抱了一下,随即下楼去了。
下午三时,老街老城区的法国人的警察局门口,忽然聚集了数百名老街华人。这些人有地举着标语,上面用法语、越南语、中文三种字体写着反抗的词汇
“反对暴力的殖民统治,释放华人”
“坚决反抗任何迫害。”
“越南勾结法国人!!”
……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昨日,两名华人青年在老街老城区与两名越南人起了争执,结果被刚好路过的法国巡警发现,随即全部被逮捕回了老街警察局。
这种事情之前偶尔也有发生,只是每次,法国人基本都是各次惩戒一番后释放,这些小事,连法国巡警们都提不起兴趣。
然而,仅仅是一个小时后,有两个操着越南话,带着越南土著身份证明的人却来将两个越南青年保释走了,临走前还多给了一笔钱,让法国人把那两个中国人狠狠地收拾一顿,关上三五天才放人。
法国局长收了钱,自然是看中国人不顺眼,想到平日里的中国人,一个个不服管教,给自己招来了很多麻烦,这一次,有了由头,局长便对中国人动了刑。
警察局里的法国人和印度人,甚至是雇佣的越南人,都是无法无天的,即便‘自由法国政府’和英国远东当局忌惮中国人,但这些人却是不怕的。
一场毒打,将两名华人青年打得半死,随即扔出了警察局。
于是,今日,一场数百名华人组成的游行,便将警察局包围了。
“这些该死的中国人,简直是一群疯狗。肖恩,马上去给伊夫连长打电话,让他过来协助我们,阻止这些该死的暴民。”
局长雷埃尔早已忘了这些中国人的愤怒是因为自己下令毒打两名华人青年引起的,在他看来,任何破坏秩序的行为,都是与自由法国政府,以及背后的英联邦作对。
至于中国人的怒火,这些不是雷埃尔想去考虑的。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局长,自己的工作是管理这些该死的华人和越南人,而不是指挥军队。
“肖恩,如果他们敢冲过来,就用你们手中的家伙,狠狠地打回去。”
趴在窗户上,看了看下面愤怒的中国人,手中无一不是带着棍棒,这哪里是平民,这简直是暴动。
法国不如从前了,雷埃尔很清楚这一点,如果换了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警察局唯一的那把手枪,狠狠地射击那些该死的中国人。
而今天,国内临时法国政府,早已顾不上远东,而远东,又成了戴高乐将军领导下的自由法国政府的地盘,混乱的政治,让这个小小的局长,愤怒不已。
无论是自由法国政府还是法国临时政府,都离他很远,但暴民却离他很近。
“十年前,要是遇到这些该死的暴徒,我会打死他们。五年前,遇到这些该死的暴徒,我会打他们一个半死,三年前遇到这些暴徒,我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小伙子们用手里的警棍教训一番他们。可现在,也许只能进行有效地吓阻。”
啪的一声响,雷埃尔摇摇头,将脑海中的复杂想象全部都扔了出去,因为,一个玻璃瓶被扔进了窗户,只差一点点就砸到了雷埃尔头上。
“小伙子们,都给我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些该死的暴民。”
惊魂未定的雷埃尔,看着那偌大的啤酒瓶砸在地上碎成满地玻璃渣子,怒气冲天,对着楼下大声喊道。
从窗户地位置望向驻军的方向,他似乎已经能够看到法国士兵正在赶来。
只见楼下的法国警察、印度巡捕,以及聚集的越南人,提着棍子就朝示威的华人扑上去。而越来越多的越南人则从其他地方涌来。
殴打中国人,尤其是在法国人的默许下殴打中国人,是越南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强大,华人什么也不算,因为,殖民地老爷们站在自己一边。
华人们见这些鬼子们要行凶打人了,自然也是有准备的,虽然眼尖的人已经能看到远处街头拐角的法国士兵了,但不妨碍他们先打一场。按照以前的惯例,法国人是不会开枪的。
而没有人注意的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位华人,额头上一道月牙状的伤疤,手中一根实木棍子,抡的溜圆,专照着法国巡警,或者印度巡捕身上招呼过去。
看似中年,实则矫健的身手,几下腾挪却是灵活无比,转眼功夫就放倒了两个法国巡警,三个印度巡捕。
见这个苦工这样生猛,法国人和印度人,乃至旁边的越南人,都开始朝着他围过来,旁边的华人一见,自然是冲过去帮忙,瞬间就乱成了一团。
“噢,上帝,难道这是起义吗?”
远处的法**队一看这情况,一场小规模的骚乱居然在警察局门口上演,顿时紧张无比,几乎是下意识地取下了背上的步枪。
此时大约一个排的法**队,离警察局门口还有两百多米,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快速奔跑,这些无家可归的法国大兵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戴高乐领导的自由法国政府,对军队还是抓的比较严的,毕竟越南的法军,在汇聚了其他几个不太重要的殖民地精锐法军后,就是自由法国政府的最后力量了。
然而,无论是华人,还是局长雷埃尔,以及那些乱作一团的人,都没有看到,在警察局对面一栋附近最高的三层小楼上,角落里正站着一个带着墨镜的青年。
这个青年穿着一身没有军衔与标志的普通保安作训服,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街道,穿过那几百人,直接落在了最前面,最显眼的那个人身上。
在那一瞬间,那名正被人围攻的中年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乘着打斗的空袭,双腿扎马,手中木棍高举,一个刀势下劈,正好避开了眼前的两个对手。
他抬起头,似乎正好看到了太阳方向的楼顶,那个站在角落里的青年。
呼!
楼上的青年,长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原本低垂的双手,手中居然举着一支普通无比的老式单发步枪,只见他几乎没有任何瞄准,凭借着本能一般的枪感,朝着那名中年苦工就是一枪。
“砰!!”
一声猛烈的枪响,惊醒了所有的人,所有人都不知道是谁开的枪,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而视野尽头,却正好是那一队端着步枪的法军。
除了倒在血泊的中年人,没有任何人看到那个站在下午阳光方向的青年,从楼顶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从他从角落里拐出,到提起步枪开枪,再到闪身躲避,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快速无比。
所有人瞬间都慌乱了起来,除了不知所措的法国人。
“法国鬼子开枪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大家快跑啊……”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还准备和那一队法国士兵拼命的华人,顿时跟着大队人马混乱地逃跑了。几个身手矫健的华人青年,还不忘抬起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中年苦工,一溜烟跑了,法国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开枪示警。
现场留下的,只有惊呆了的法国人和印度人,连越南人都被吓跑了。
法国士兵们更是你看我,我看你,盯着彼此手中的枪,都在疑惑,没有听到队伍中有谁开了枪,再看看四周,原本的几个行人早已吓跑了,空荡荡的,什么异常都没有。
他们的角度,刚好看不到对面楼顶的异常。
而与此同时,却有人恰好在另外一边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一个含着酸酸糖的华人小孩,惊得连咀嚼都忘了。
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一个青年正从三楼高的地方滑下来,沿着一根光滑东西。
“妈妈,飞,飞……”
小孩的妈妈循声望去,只看到一根晃荡的细钢丝在空中摆来摆去,却不见有任何异常。
1941年10月29日下午四点,汉京。
“委员长,驻越南老街之法军,于当地时间下午三点悍然对我华人同胞开枪,造成了一起极度恶劣之血腥流血事件……”
张蜀生默默地听完了报告,茅云先却没有从委员长脸上看到任何的意外,良久,只听他说道,“马上召开大本营紧急会议。”
“是,委员长。”
茅云先抛开心头的疑惑,迅速地出去通知准备大本营紧急会议。
他刚走,张蜀生就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份昨天最后看过一遍的行动报告,沉默半响,拿起笔唰唰唰地在上面签了几个字,依稀可看到是:务必尽一切可能治疗,切实保证行动同志的安全,并予以优渥安抚……
搁下笔,张蜀生微微闭眼,眼前如同亲临场景一样,闪过了越南那一出景象。
“看似一件小事,实则从今天起,共和国的对外扩张便正式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