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将大概是昨晚在睡梦中走的,悄无声息,外面值守的人都不曾察觉,是前来换药的军医发现的。
军医通知了陈成业,陈成业便来找张吉他们拿主意,上面还有个虽无实权却是皇女的五殿下,于情于理都得让她知道。
于是祁幼安他们看过刘副将之后,便又去找梅清钰。
梅清钰昨晚喝多了,还没起床,祁幼安急着回家,不想一直等下去,便道:“陈将军,你应当与刘副将关系好,不如由你尽快带人送刘副将魂归故里入土为安,这里交由张叔重新安排人镇守,张叔行事稳重,绝对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张吉自是万分同意,如此,平崖山便全是他们的人了。
“小将军说的是,这次随军出行的李将军,孙将军还有王将军都是大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由他们守着平崖山,我也可安心押送南蛮王回去,免得夜长梦多再让蛮人把他救走就麻烦了。”
陈成业根本没有多想,如今平崖山损失惨重,昨日那一战又折了五百多人,有援军帮忙再好不过了,他没有迟疑就应了下来,只是目光谄媚看向了祁幼安,“不知小将军作何安排?可要去面见大将军?”
祁幼安甩了甩背上的包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我先回家一趟,家里有事。”
她话音一落,陈成业便长舒了口气,随即便又伸手去抢她的包裹,“小将军可是现在就走?属下没事刚好送送您。”
祁幼安一时不查,就被他抢走了,望着他急吼吼望外走的背影,好笑又无奈,“这陈将军怎么这么热情?”
张吉笑了笑,“属下也送送小将军吧。”
闻言,前面走的陈成业瞬间就不乐意了,回头道:“你别跟着,老子有些话要跟小将军说。”
张吉:“……”
走了一段路,见张吉没有跟上来,陈成业神神秘秘停住脚步,“小将军,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小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嗯?”
祁幼安一脸不解。
陈成业咬咬牙,“就是别告诉任何人我在您面前称老子,尤其是大将军,大将军天天冷着脸,动不动军法处置,老子真害怕她知道了饶不了我。”
祁幼安本没有放在心上,但见他一脸紧张兮兮,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答应你有好处吗?”
“……小将军,算欠你一个人情行不?”陈成业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摸到什么好东西,“老子穷的叮当响,除了一条拴在裤腰带上随时不保的性命,啥都没有。”
“开个玩笑而已,”祁幼安笑着把包裹抢回来,“不过,陈将军以后可以叫我幼安,丫头……不大合适,我已经成亲了。”
“成亲了?”陈成业愣了下,又一拍脑门,“对对对,老子想起来了,你才成亲没几天,怪不得急着回去呢。”
他嘿嘿笑起来,让祁幼安莫名脸红,敷衍嗯了声,便溜了。
受伤的祁家军留下来养伤,其余
人随祁幼安一起回去。
他们速度也不慢,两天就到佑宁城了。
一行四五十人,幸好是晚上进城,不然城中人撞见便要惶恐了。
祁幼安将他们安置在客栈,约定第二天中午在酒楼举行庆功宴犒劳他们后便马不停蹄回家了。
此时已经入夜了,府门紧闭,只有两盏灯笼在房檐下微微摇曳。
祁幼安上前敲了敲门,没一会儿房门便从里面打开,门房认出她的一瞬,不由惊喜,高声喊道:“大小姐回来了……”
不待他喊第二声,祁幼安连忙嘘道:“别喊别喊,我悄悄进去。”
那门房十分上道,从她手里接过缰绳,“小的去喂马。”
黑鹭听见有吃的,头也不回就跟着人家走了。
祁幼安先去了她娘亲那里一趟,本是打算报平安,但瞧着房里已经熄灭了灯火,便准备明早再过来一趟。
回到她们的新房,也是房门紧闭,屋内漆黑一片,唯有一扇窗半掩着。
祁幼安忍着喜悦,没有丝毫犹豫翻窗跳进了屋内,宋泽兰刚躺下,听见动静立马又坐了起来,“云若……”
方才祁幼安进院子的时候,云若就已经知道了,她犹豫了下,反而躲藏得更远了。
祁幼安脸一红,却也很快意识到云若不会进来,捏着嗓子故作流里流气道:“哟,这是谁家小娘子这么晚了还没睡,可是寂寞难耐孤枕难眠啊?”
宋泽兰今天下午才赶回来,她如何也没敢盼着祁幼安这么快回来,当即又惊又喜,摸索着便翻身下了床,循着声音去迎接她,“安安,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安是谁?小娘子认错人了,我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
祁幼安话还没说完,便见她媳妇儿唇角微扬,“采花妹妹还是快些走吧,我那妻主小心眼儿,让她撞见了可不得了,指不定房顶都要给我掀了。”
闻言,祁幼安倒是不装了,又换了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媳妇儿,你说我小心眼儿?”
宋泽兰便笑而不语了,祁幼安快步扶住她,又把她送回床榻,“不早了,媳妇儿你快睡吧,我去洗洗就过来陪你。”
“安安,我不困,你可有受伤?不如我帮你洗吧?”
宋泽兰一脸关切,并无睡意,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注视下,祁幼安在脑中幻想了下画面,便没忍住红了脸,“没有,我自己洗就行。”
“当真没有受伤吗?”
宋泽兰听着她声音倒也正常,正犹豫着要不要松开她的衣襟,忽然听到门外敲门声,手一抖,立马就给放开了。
敲门的正是宁芳,她随意披散着发,打着哈欠,声音里却充斥着喜悦,“兰儿,我听王嬷嬷说幼安回来了,过来看看。”
宋泽兰应了声,摸索着去点蜡烛,祁幼安跑过去开门,刚打开个缝隙,宁芳便挤进来一把抱住她,“小兔崽子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老娘就坐不住了,祁朝燕这个无耻之徒,手底下那么多能征善战的
将军不用偏偏让你去跟蛮人拼命,幸好你没事,你要是出点儿事老娘就去将军府一把给它火烧成灰。”
“我可比她手底下那些将军强多了,”祁幼安清了清嗓子,故作玄虚道:“娘亲,南蛮王被擒了,你知道谁干的吗?”
“管他是谁,反正不是你,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好好的回来娘就知足了。”
宁芳松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跟蛮人打了?受伤没?娘屋里有上好的伤药,走走走,你媳妇儿眼睛不方便,娘给你上药去。”
她性子急,风风火火拉着祁幼安出去,祁幼安也不想自己媳妇儿担心,在被拖出房门的最后一瞬,“媳妇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泽兰轻嗯了声,缓缓坐会床头,俨然是打算等她回来了。
离新房远了些,宁芳便撒开了她,凶巴巴道:“你媳妇儿说在张吉军中看见五皇女了,她去干什么?找你吗?你心里有点儿数,离她远点儿。”
“额……”
祁幼安一愣,很快又扬起了唇角,“娘亲,我媳妇儿是不是误会了?她不是找我是去接六皇子,六皇子是她亲弟弟,前段谣传他被南蛮王折磨死了。”
“五皇女,六皇子……”宁芳似想到了什么,有些同情道:“这么说来,五皇女也是个可怜人,投胎在皇家,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连个亲人都没有。”
“六皇子没死。”
祁幼安这般说着,脑子里却不由浮现出那天晚上五皇女喝得醉醺醺说着自己没有亲人了。
她有些怀疑六皇子遭遇了跟她媳妇儿上一世一样的不幸,便一心想着回去问问她媳妇儿。
她娘后面又说了什么,她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匆匆忙忙在浴室里洗了个冷水澡出来,便急着要上药回去。
宁芳又气又好笑,直呼有了媳妇忘了娘,给她上完药,连药瓶子都丢给她了,让她以后找她媳妇儿帮忙上药,别来烦自己。
祁幼安回房时,桌上已经摆上了清淡小菜和白粥,中间一盏烛火泛着暖黄色的光芒,微微摇曳着,平淡之中透着令人向往的温情脉脉。
她将药瓶放在一旁,拉着宋泽兰坐了下来,“宋姐姐,你真是待我太好了。”
宋泽兰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黑色人影,但也不妨碍她的欢喜,她唇边不自觉勾起缱绻温柔的淡笑,“安安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吗?与安安相比,我似乎很贪心。”
“嗯?”
祁幼安满脸笑意,愿闻其详,媳妇儿想要的,她必定尽力满足。
“我想要的很多,”宋泽兰微微摇头,却是不愿多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唇角轻勾,笑意浅浅又温柔,祁幼安看的心痒痒的,美色当前便不想着吃饭了,她直接起身,将毫无防备的宋泽兰抱了起来,“媳妇儿,你又一本正经逗我,又不是对着菩萨许愿,说出来怎会不灵了?倒不如告诉我?”
“……”
宋泽兰霎时红透了脸颊,即便看不见也知道她要抱
自己去哪里,忍着羞耻推搡她,“安安,我不想要,真的不想要。”
祁幼安失望了片刻,犹不死心,“没有欲拒还迎?”
“没有,”宋泽兰愈加红了,从她怀里挣脱下来,挪到离她远些的地方才又低低道:“你那天说的也有些道理,还是小心些好,万一伤着……”
她话还没说完,祁幼安便一脸懊恼,“媳妇儿,我胡说八道你怎么也信了?”
“会不会你体质比较特殊……”宋泽兰微微摇头,强压着心头羞意说道:“其实早已分化只是自身信香存在缺陷?我虽不曾听闻这样的先例,但那晚确实感受到了你的信香,小心些总归没错的。”
祁幼安不信,她自己的身体她还不了解吗?
她连易感期都没有过一次,但媳妇儿这般说她也只能乖顺附和,在这种事儿上争对错论输赢,还是个人吗?
她可不想让媳妇儿觉得她是个不管不顾的色胚。
祁幼安退步了,乖乖坐回去吃饭,只是喝着冷热适宜的粥也抵消不了她的哀怨。
宋泽兰过来给她打扇的时候,她没忍住握在了那冷清白皙宛若皓月的腕间,可怜兮兮开口:“媳妇儿,那可以给亲亲吗?整整六日都没有亲近了……”
听着声音,似是委屈的快哭出来了,宋泽兰明知她在装可怜,但传入耳中的温软甜腻还是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方才压下去的羞意又涌了上来。
她微微颔首轻嗯了声,“不早了,安安你快用饭吧,少用些,夜里容易积食。”
祁幼安就是这么好哄,当即眉开眼笑,三两下喝完粥,擦了擦嘴,便将宋泽兰抱回床上,“媳妇儿,我还有些正事要跟你说。”
窗开着,有些许凉风吹进来,宋泽兰将团扇放在枕边,轻轻合上了眼睛,“安安你说吧,我在听着。”
祁幼安挨着她躺下,顺手也将她揽入自己怀里,“媳妇儿,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我们在战场上看见六皇子了,他‘死而复生’看起来很不对劲儿,我怀疑六皇子跟上一世你一样的遭遇。”
“梅清栎与六皇子同胞姐弟,她应该对六皇子有所了解,我想让你在梅清栎过来给你道歉的时候探探她的口风。若是的话,便将这种邪术透露她,总不能让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顶着六皇子的皮囊兴风作浪……”
蜡烛静静燃烧着,宋泽兰亦是静静听着,困意已经不见了,直到祁幼安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她又思索了会儿才开口,“不用试探五皇女了,六皇子确实与我一样被邪术占了身子。”
“安安,你口中那个红衣女子应该就是西越公主,我虽不知她是何相貌,但偶尔清醒时曾听到过她与祁昊宇的相处,喜好红衣,姿容妩媚,祁昊宇便是对她言听计从。”
上一世的遭遇历历在目,宋泽兰提起西越公主,仍心有余悸,但她神色却出奇的平淡,“若是没错的话,祁昊宇没死……原本我便疑惑上一世西越公主为何会盯上我……”
一瞬间,祁幼安脑袋嗡了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样才能让他们死透?”
“安安,你莫忧心,”宋泽兰伸手抚了抚她的心口,“既称为邪术,那必定是需要时间施展的,祁昊宇应该也是在没死之前就选中了六皇子的身体。你先前说祁昊宇勾结南蛮泄露军情,想必这便是西越公主许诺给他的退路。”
这已经是国仇家恨了,祁幼安咬牙切齿,“西越狼子野心,我真后悔那天没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