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期待着之后发生的剧情, 想看到位置反转之后,苏绮山后悔莫及,拼命补偿自己的罪过, 然而萧鹤轩始终无动于衷,对她的种种示好不为所动。
她想求得他的原谅,却无能为力, 回想起自己所做的错事, 悔不当初。
然而没想到后半段剧情非常平稳,压根没什么起伏。
在苏绮山厚着脸皮去定国公府找他的时候,萧鹤轩非常拒绝, 对她没个好脸色, 可她多去了几次, 说些好话,萧鹤轩的态度慢慢软化了。
——萧鹤轩看着面前的人, 他曾经爱过,后来恨过, 一度成为陌生人,如今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他,毕竟她伤害过他, 以那种绝决的姿态和方式,如利刃一般的话语狠狠地割在他的皮肉上,让他千疮百孔。
可他怎能不爱她, 他们曾经浓情蜜意, 心心相系,将自己最温暖最动人的情话传递给对方。
他们曾经吵架斗嘴,她不善言辞,往往因为吵不过假装高冷不理他了, 每到此时他就会捂嘴偷笑。
他们曾经因为不经意间的手指相触而羞红了脸,他小鹿乱撞,背过身去悄悄摩挲。
他知道她看着冷漠,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其实心地柔软,每当他生病时,会一直守在他的病榻前,然后在他醒来的时候假装自己才到的样子。常常说一些明明是关心,却偏偏非常气人的话。
那些画面像是已经过了很久,又仿佛就在昨日。
看着她痛苦,他何尝不心痛。
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报复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内心却感不到丝毫快意。
他最终还是爱着她的,他想。
既然这样的话,他们何必再互相折磨呢?
“我原谅你了。”他说。
茶肆里响起阵阵哀嚎声。
“有没有搞错?你管‘我恨你’叫伤人的话?我家的狸奴骂起人来都比这个难听!它起码生气时还会挠我一爪子,你是连爪子都不肯伸啊,生怕肉垫会把她划伤。”
“什么互相折磨,明明以前是她单方面折磨你。现在你的反击没开始呢就先心软了。你清醒点啊”
“但凡你再坚持的久一点,我都不会这么生气!”
“啊啊啊啊我不行了,瞅瞅你这个不值钱的样子,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原谅他了呢。”
“想想你被当作替身时,痛哭流涕的样子,想想你悲愤欲绝地将白衣烧毁,你怎么对得起那时的自己?”
“气死我了,你看她痛苦,怎么就不想想自己曾经所受到的痛苦比她多了千万倍,那时候你说那些年的情爱终究是错付了,于是伤心欲绝,再也不想搭理她,要永远离开他。现在人家说上一两句软话你就原谅了?!”
也有人觉得他们说得太过了,认为挺好的,“差不多得了,毕竟人家是个将军呢,也要面子的。她已经那么爱他了,你们还要她怎么样啊?再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谁年轻的时候不犯一点错误,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的。”
他这句话顿时引来了众怒,大家众口一致地转过来喷他。
“你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难为你还能站得起来。错误是能改,可曾经的伤害能挽回吗?”
“你这么愿意跪着,不如去庙里跪佛祖,说不定佛祖还会因为看在你虔诚的份上实现你的愿想,向苏绮山跪着你能得到些什么?”
“是将军又怎么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他强抢民男的事情都能被告到官府去。”
“哈!没想到还有人为苏绮山说话,她犯的那些错误不是板上钉钉吗?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哪有辩驳的余地?”
“萧郎君哪里得罪你了?让你对他曾经受过的痛苦视若无睹,真的别太厌男!”
说话的人自认为只是对剧情发表了一下看法,没想到惹来众人的怒怼。
眼看着一顶顶大帽子往他头上扣,他感到非常委屈。
然而对面人数众多,群情激愤之下,他还真怕他们合起伙来殴打他,即使每人只给一拳,他怕也是死无全尸,面目全非了。
“各位郎君,是小弟说错话了,小弟在这里给诸位兄长赔个不是。”他能屈能伸,为了保住小命,不惜认在座的各位为兄长。
大家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况且方才的愤怒并不只针对他,更因为书里的剧情。
“我们再看看,说不定有反转呢。”
“有什么反转啊,我都看过了,后面他们顺利地在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有人痛心疾首地说。
“然后呢,没有了吗?”
“没有了,就这些。”
大家翻开一页,看着后面写着“美好幸福的生活”与“至此本书完结”的字样齐齐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又响起了一片哀嚎声。
有人苦笑着说:“我想要一个圆满的结局,不是这种忽视过往的伤害,强行圆满的结局。”
“月明大家怎么能写成这样?跟我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我前面伤心了那么久,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坚持看过去是为了后面能反转,不再饱受痛苦和压抑,结果就给我看这个?”
“怎么回事?这一本跟前面那两本的水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尤其这个结尾也太过生硬刻意了些。不管是第一本中帝后二人励精图治,还是第二本书中王二丫游历河山,都称得上是很有意义,让人心向往之的结局。只有这一本仓促且难看。”
“怕不是江郎才尽,我先前就猜到迟早会有这一天,便是诗人也不敢保证自己写的首首都是精品,他出现得突然,完全毫无预兆,大起之后必定大落,如同昙花一现,我估计他以后写不出好故事了。”
“哎,你的话要是搁在别处我一定会反驳,可看着这本书我实在很难不相信。”
“呜呜呜呜怪不得书名起的是《终究是错付了》,原来错付的不是书中人,而是我们啊!”
山海书肆近几天差点连门都不敢开了,要是在往常,就算大家对书的内容有异议,不赞同,也不会大大咧咧地直接找上门来。毕竟作者有自己的创作自由。
可因为许乘月笔力深厚,将人物刻画得太过真实,让大家代入感极深,对于书中人物的种种遭遇非常同情,大家真情实感地为他担忧着,情绪被他所拉扯。
后面剧情骤然跑偏,引起了大范围的讨论,对众人造成的情绪煽动极大,总有几个忍不住找上门来的。
当然大唐是人情社会,人家找上门来措辞也都彬彬有礼,并不会破口大骂,毕竟能读书识字的多少也讲点礼仪。
话语大多数也比较委婉,且精通推拉的话术。
“掌柜,我不是说这书写得不好,只是觉得这情节吧,有点突兀,不太符合月明大家一贯的水平,或许是不是把废稿误拿出来了?”
瞧瞧,人家还费尽心思给找台阶呢。掌柜心底暗暗腹诽。
如果是他的话,怕早被人唾沫星子给淹了。
“这、这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掌柜,只负责管钱算账,其余的事情我不懂啊。再说了,月明大家其实近日不在洛阳,她往长安去了,得过些时日才能回来。”掌柜一向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他也很想将许娘子得到太后召见的事情说出去。
但是吕郎君说过树大招风,他们已经受到了许多关注,作为一个商铺没有什么世家做靠山,还是低调点比较好,免得惹来祸事。
“原来如此,那等他回来的时候,还请掌柜把我的话转达给月明大家,这结局委实不太合理。”
“一定,一定,郎君您慢走。”又应付了一个,掌柜擦了把头上的汗。
没过一会儿,又看见一位八九十岁的老丈拄着木拐,被旁边的年轻小伙扶着,一步一顿,步履蹒跚地向书肆走过来。
掌柜急忙迎上去,搀扶着他,“老丈,您要买些什么唤我就好,我给您取过来。”
老丈还没说话,旁边的小伙子先开口了。
他愁眉苦脸地说:“掌柜,我原也不想来的,可是我家阿翁听了你们的话本之后,被结局气得整宿睡不着觉,非嚷嚷着要过来。”
得了,又是一个来讨要说法的。掌柜呜呼哀哉。
为什么所有的伤害都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明明写书的不是他,挣的钱也不全是给他的,他就领着一份薪酬还有奖金。
凭什么呀?掌柜头一回对这个工作心生愤怒,他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活,明明只是掌柜,却做着店主应该做的事情。
他要抗议,坚决不能这么对待他,除非吕郎君给他涨薪酬。
尽管掌柜满怀愤懑,但他目前还得应付好面前的老丈。
老丈也是个性情中人,听了那些小年轻的故事,竟然被气得睡不着觉,上门讨要说法。
“老丈,你找我们,我们也无能为力,月明大家不在洛阳,便是想找她改也没有办法,我总不可能给你凭空变出一份吧。”
“哼,那老夫我今天就躺在这不走了。”
老丈甩开孙子的手,“哎呦”一声,躺在地上,任是两个人如何哄他都不肯起来。
老丈不要脸皮,小伙子倒是面嫩,他羞愧地向掌柜道歉,“实在对不住。我家阿翁他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像以前那样好,总是做许多任性之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无碍无碍。”
“您稍等一下,我怕阿翁躺在这地上着凉,去给他拿一床铺盖过来。”小伙子说着转头走了。
没一会儿他拿来了一床铺盖,给那老丈垫在身下,盖在身上,还对老丈嘘寒问暖,问他凉不凉,会不会难受。
祖孙二人成为了山海书肆门前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掌柜一时不知道他是真感觉到抱歉,还是在助纣为虐,戏弄他们。
还望吕郎君赶快想出办法,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
许乘月听到薛珍瑞的声音时,下意识地想躲起来。
不用说她也能猜到薛珍瑞此行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许娘子,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的影子了。”薛珍瑞看着屏风上显眼的影子,沉默了片刻。
屏风透光,并不能完全藏住人,尤其她这个方向还是对着光的。
况且就算她藏得再深,也会在这个府中,难不成还能跑到别的地方去吗。
屏风上的影子一僵,强装无事,扭扭捏捏地走出来。
许乘月慌乱之下做出蠢事,讪讪地笑着:“没想到是薛娘子,从长安到洛阳这一路不短,你可是辛苦了。”
薛珍瑞已经不是初入山海书肆的小姑娘,她变成了职场老油条,八风不动,话里有话地说:“为了见许娘子一面,便是八千里路我也得赶来。”
“……不敢当,不敢当,我又不是什么朝圣之地。”许乘月心虚,急忙转移话题,“秋露,快给薛娘子上一杯新泡的茉莉花茶。”
然后转过头来对薛珍瑞解释,“这是我新得的一些茉莉花,泡茶喝最为清香,有一股花香味,薛娘子来得正好,可以品尝品尝。”
薛珍瑞端坐在矮塌上,腰背挺直,不动如山,“是吗?托许娘子的福,让我能尝到这茉莉花茶。”
秋露端上茶,把茶杯分给她俩。
许乘月端着杯子挡住自己大半张脸,逃避薛珍瑞灼人的视线。
她心不在焉,小口地品着茉莉花茶,不小心将杯子一闪,杯中的茶水洒到了衣衫上。
这下终于来了借口,许乘月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眉头松开,惊呼道:“哎呀,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衣服上,这下在薛娘子面前失礼了,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裳。”
薛珍瑞点了点头,极为大方地说自己不在意,让许娘子尽管去。
她大方坦然的行为却让许乘月心里毛毛的。
终于将衣衫换完,许乘月再没有了借口,她却还想另找些事情拖延一下。
薛珍瑞见她没完没了,假装没事人,终于忍不住破功了,她挤了挤眼角,硬生生挤出一滴眼泪,“许娘子,你在长安到处游玩,好不快活,可怜了我们这些待在洛阳的人,给你背了好大的一口锅。”
许乘月想要起身的动作顿时落了回去,她抠着身下的垫子,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让你们受苦了。”
她只恨自己语言表达能力太过匮乏,如果当场有刀的话,她可以给薛珍瑞当场表演一个切腹自尽。
“没关系,许娘子。”薛珍瑞抹掉眼泪,“只要你肯将结局改一改。”
许乘月苦着脸,“但凡我能写出别的结局,都不会把它写成现在那样,这篇对我来说太过超纲,实在是力不能及。”
她也很想写好,前提是她能写得好。
跳出舒适圈就是这样,会摔得很惨烈。
许乘月这回大胆尝试了她原本不擅长的题材和故事主线,才会有此结果。
在前世网络小说的女频中,网文可以大致的被分为两个方向——感情流和剧情流。
感情流顾名思义就是讲两个人谈恋爱的,写男主和女主之间的情感拉扯,所有出现在文中其他的一切人或物都是为他们的感情进展作服务。
剧情流也很好理解,除了群像文之外,大部分以一人作为主角,叙述他身上发生的故事,以主角所要到达的终点为目标,在此基础上进行情节设置。
大部分作者只会选择其中的一个,也有少部分会选择双线进行,但两者都擅长,并且将它们融合得非常好的作者很少,能做到的都是大神中的大神。
毫无疑问,许乘月就是剧情流选手,她以前写的小说都是剧情流,包括来到这个世界后写的前两本儿。
在第一本书中虽然有cp,但是两人之间感情的描写非常少,基本上相当于没有,主要写的还是女主复仇打脸的故事。
第二本书更简单,直接连cp都没有了,成了主角一个人的舞台。
她前世也有尝试过在剧情之中融合着一些恋爱情节,但每当男主出现的时候,评论区的读者就在大声呼喊着,快让男主走开,不要看男主。
更有直言不讳,嘴比较臭的读者说,她的感情戏写的像一坨那啥,不如没有。把青春萌动,怀有一颗想让男女主谈恋爱的心的许乘月给伤到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不死心,勇敢地跳出自己的剧情流爽文舒适圈,大胆地尝试只写感情的小说。
前面写的时候她还心情舒畅,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很正确。
感情戏写得很精彩,虐的时候叫人哭,甜的时候叫人露出姨母笑。
读者所有的情绪都连着一根线,那根线的终点被她牵在手中,由着她拉扯。
谁曾想扯得太紧了,一时没注意,用力过猛扯断了,再也续不上。
她这本书虽然是感情流,但写法能看出她一贯的写作手法,思维方式偏向剧情流,男女主之间的拉扯是这个题材本身自带的,她自己的发挥完全没有,那种暧昧到拉丝,让人脸红心跳的剧情也没有出现过。
可见前世大家说不能轻易的跳出舒适圈还是有道理的,谁知道圈外是坑还是登云梯呢。
总之是她自己写得太过垃圾,辜负了许多读者的期待,还想假装无事发生。
许乘月懊丧地垂下头,再次怀疑起到自己到底是不是有感情流的创作天赋,又或者因她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太能理解得到这种暧昧拉扯,悱恻缠绵的爱情故事。
但不是说前世有很多大佬都没谈过恋爱,为什么她们的感情戏能写得让人嗷嗷直叫,难不成全靠天赋?
可恶!这些可恶的天赋党!为什么她没有这种天赋!
要不然改日她找个人谈恋爱试试?
不了,还是不了。
许乘月刚刚心动就打起了退堂鼓,她想起那些满口知乎者也,说话喜欢掉书袋,思想极为迂腐守旧,被封建礼教腌渍入味的古代男子就头皮发麻。
很难说到底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爹。
亦或者学着那些贵族女性,公主郡主什么的养个面首试试?
可是她一没有权势,二来身家比起贵族女性只是个零头,谁愿意跟着她呀?
况且以她的个性,恐怕到时候都舍不得为他们花钱。
她费尽心血写小说赚来的钱钱,凭什么分给他们?
许乘月气哼哼地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更加沮丧了起来。
看到许娘子垂头丧气,薛珍瑞也不忍心再说些什么让她更加愧疚的话了。
转而安慰起了她,“其实大家也不是不喜欢这本书,只是因为结局太不合他们的心意,萧郎君先前受了很多苦,他猝不及防的态度转变让人很难接受。”
许乘月若有所思,其实她也觉得,但她实在找不出合理的方式处理这段转折,还不如直接一拍两散,各生欢喜的好。
对啊!可以直接分开!她为什么一定要像前世那样写he结局呢?
“薛娘子,你说得太对了,可以直接be啊!”许乘月心情激动,口不择言道。
前世读者都不喜欢be的小说,因为现实已经够苦涩折磨人了,只想在小说世界里找点乐子,而不是找罪受。
所以她也陷入了这个思维误区,觉得男女主结局一定要在一起的。
可其实根本不用这样,除了网文之外,在许多影视剧中,be美学也是很受人追捧的。
“?什么意思?”薛珍瑞懵懵地,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兴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