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其实可以不用写大团圆的结局,按照他们两人之间感情的发展趋势,分开也挺好的。”许乘月一本正经地分析, 越来越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想到。
虽然喜剧看了让人心情好, 但往往是悲剧更加深入人心。
“这样写不太好吧, 大家应该不会喜欢不好的结局。”薛珍瑞纠结道。
“怎么会不喜欢?读者反对现在的大团圆结局,是因为他们觉得女主不值得男主原谅, 那显然分开的结局更符合他们的想法。”许乘月笃定地说道。
这样的话更好发挥。不就是虐嘛, 谁不会写?
而且去掉束缚之后,发展的空间更大了,不用再收着为他们最后在一起做铺垫, 直接大虐特虐,写出虐心的九九八十一种方法。
许乘月写谈恋爱时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想让男女主在一起, 然而尽管如此写出来的剧情也不尽如人意。但她构思起虐心的剧情时, 文思泉涌, 一发不可收拾。
她按耐不住,正好现场有个听众可以她参谋一下,于是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我可以这么写,男主后面不是失忆了吗?他的失忆其实是假装的,为了报复女主, 让女主也体会到爱上一个人之后再被他抛弃的痛苦。”
还可以这样?薛珍瑞长见识了。
“之后的剧情就又是他逃她追,在这期间男主被定国公的人发现之后带回了去,他从此性情大变,从单纯天真的书生变成了混迹平康坊的风流郎君。”
薛珍瑞提出疑问,“这样的变化是不是太大了?这简直都不是一个人了吧。”
“毕竟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和伤害, 性情大变是情有可原的。”
别问,问就是受伤太深。
薛珍瑞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点点头,“好吧。”
“然后与回到长安之后想要挽回他的女主发生了巨大的矛盾,两人你来我往,互相伤害,当然伤害主要是由女主承担。到了最后,尽管两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将事情说开,但已经产生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再也不能靠近。”许乘月一口气说完了下面的剧情。
当然实际写起来,会用一些详细的细节进行填充,不会这么粗枝大叶,但大致的梗概就是这样。
薛珍瑞感觉听起来不太妙,这样写真的不会引起更多读者的反对吗?
据她所知,大家都应当比较喜欢圆满的结局,没有人想看到主人公互相折磨后一拍两散。
尤其是他们经历过许多爱恨纠缠,阴差阳错,最终却不能修成正果,那该多让人惋惜呀!
薛珍瑞不知道这番改动是对是错,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尽管听起来好像这个结局比之前的合理了许多,不再是女主一道歉,男主就迫不及待得原谅她。
他有了自尊心,不再是一个为了剧情而强行扭曲的人物,做出来的种种选择都是基于自己原本的性格和经历。
互相伤害的两个人再也不能靠近,选择分开,这是多么合理的结局呀。听起来也比之前那本儿强行捆绑的更加精彩。
但是对于圆满的向往是人的天性,薛珍瑞觉得大家真的喜欢哪个还未可知。
许乘月却是精神抖擞,想要写出梁祝那样让人意难平的爱情悲剧,也让无数人泪洒当场,为他们的爱情哭得不能自抑。
她要写意难平,不能只写恨和虐。看一眼都憎恶的两个人永远分开,没有人会感觉到惋惜,会为他们的别离而感到悲痛,她得写爱恨交加,明明心中有爱,但是因为种种阴差阳错,两颗心不能靠近与信任,最终渐行渐远。
她越写越兴奋,为自己笔下的故事感动地眼泪哗哗直流,边写边擦眼泪。
想到读者看到时跟她一样痛哭流涕的场面,又开心地嘿嘿笑了起来。
场面相当之猥琐,幸好其他人为了不打扰她都退出去了。
山海书肆又发了新的公告,说原先的那个结局不作数,通知大家拿旧的那本去换新的。
自从最后一册出来之后,有许多人关注着山海书肆的动向,于是这个公告甫一发出,就有很多读者看到,然后传开来了。
尽管最后一册很让大家失望,但秉着一丝对月明大家的期待,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再差也不能比前一本差的心态,大家还是拿着旧的到山海书肆去换书了。
拿到手后,大家都等不及回家或者找一个店坐下来看了,直接坐到店门口的台阶上翻看了起来。
前面记忆没有恢复的剧情跟上一本差不多,只是删去了一些男主回忆起从前画面的描写。
剧情是从女主已经沉浸入在山林里打猎为生,与爱人相伴的生活后,开始骤然急转直下的。
——苏绮山以为他们会平平淡淡,幸福安然地过一辈子。
在某一天她提着猎物回到他们的小家后,却发现木屋里异常空荡,没有任何响动。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翻遍了小屋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姜鹤轩,正当她想要安慰自己,他一定是出去捡柴或者干其他什么事情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却在床边的柜子上发现了一封信。
苏绮山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拆开来看。
这封信是姜鹤轩留给她的诀别信,他在信上写着:你以为我真的失忆了吗?
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再没有别的什么。他甚至不肯费笔墨给她多写一句。
他毫不留情地走了,就像这信上的字一样,再无留恋。
他们是多么默契的爱人呀,她顷刻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有的幻境与妄想被猝不及防地打碎,苏绮山捏着信纸,感觉天旋地转。
眼前的画面刺痛着她的双眼,她看着这屋中的一切。
那都是他们来到木屋之后,一点点置办起来的,所有的东西都带着他们的美好期望,却原来只有她一人陶醉其中。
他走了,跟从前的她一样。这就是他的报复。
“这才对味嘛,原先写的算什么!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
“所以姜郎君根本没有失忆,是故意假装欺骗她。”
“对,没错。好让她也尝尝,被人欺骗、被人抛弃的滋味。”
“姜郎君装得好像呀,完全没有破绽,跟真的失去记忆了一样,让苏将军完全没有怀疑,骗得她团团转,哈哈!”
“你怎么知道没有怀疑?或许苏将军其实有察觉到不对劲,但是过于美好的现实让她忽略了这种感觉,自欺欺人,欺骗自己,逐渐沉沦。”
“唔,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人的确有时候会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姜郎君离开这里会去到哪儿呢?”
——姜鹤轩没有再和先前一样逃避现实地躲到山林里隐居起来。他没必要因为一个错的人,让自己藏头露尾见不得人。
他坦然地出现在大众面前,于是很快又被不放弃寻找他的苏绮山给发现了。
他们对峙的时候,定国公府的人也发现端倪,找到了此地。
然后姜鹤轩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也弄清楚了所有事情的始末。
原来他小时候救的人果真是她,而她喜欢上了冒名顶替的人,又将他当做那人的替身,并且那个人还是他的表兄。
他该说什么?道一声感谢吗?
这一切阴差阳错,将所有人网罗其中,不得解脱。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偏偏所有的痛苦都叫他一人来承受。
呵,真是可笑极了。
姜鹤轩冷笑了一声。
“姜郎君完全变了呀。看到他冷笑,我有点怕怕的。”
“人的成长会经过挫折和磨砺,这也是难免的。希望他所有的痛苦已经过去,期盼他以后的人生都顺遂,姜郎君真是太苦了。”
“明明是我期盼的,可看到他知道所有的一切,我又不忍心了。”
——回到长安后,姜鹤轩变成了另一个人,再找不回原先单纯天真的模样。
他经常混迹于平康坊中,熟稔地同女子调笑,与其他从小在世家长大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同时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整日里吃喝玩乐。
定国公夫妻虽然不赞同,可人生中缺失的那一部分让他们对他非常愧疚,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他。
直到苏绮山回来,将他堵在了平康坊中。
苏绮山刚回京就听闻了他的事迹,向圣人禀报边关的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地跑到平康坊去找他。
她以为那些人只是以讹传讹,凭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些事。
可当看到他左拥右抱,娴熟地同那些女子说着不正经的荤话,苏绮山竟有一瞬间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这真的是他吗?往日里碰到她的手都会脸红的姜鹤轩吗?
“当然不是,他已经改姓了,是萧郎君,不是姜郎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萧郎君已非昨日的姜郎君,他封心锁爱,不再爱你了。”
“哈哈哈哈哈,这样的剧情好刺激!萧郎君当着苏绮山的面和别的女子亲近,她内心一定非常抓狂吧。”
“岂止抓狂,我感觉她已经气得神志不清了。”
——萧鹤轩转过头,看见了刚进门穿着胡服骑装的苏绮山,他挑了挑眉,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哟,看这是谁呀?原来是我们苏将军,征战沙场回来了?”
苏绮山不可置信,眼前的人分明是她熟悉的模样,连脸上浅浅的那一道疤痕也在,为何说出的话做出的表情那样陌生,让他看上去像另一个人。
“……你是姜鹤轩吗?”
萧鹤轩双眸一暗,眼底划过幽光,“姜鹤轩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萧鹤轩。”
苏绮山心中大恸,“你便是为了报复我,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我什么样子?苏将军不仅自大还爱多管闲事,为了报复你?别的太高看自己。”萧鹤轩面色冷下来。
“难道不是吗?你照照镜子,看看你如今的模样,自甘堕落,结交一些狐朋狗友,与不三不四的人为伍。”
“我成为如今这般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他怒气冲冲地说着,复有换了一副面孔,嘻笑起来,“说来得感谢苏将军。要不是苏将军,我也不能被定国公找到,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两个人的争吵最终还是苏绮山知道自己理亏,言语之间落了下风,两人不欢而散。
“‘萧鹤轩已经死了’这话好让人伤怀呐,从今再无姜鹤轩。”
“虽然苏将军做出来的事情不可理喻,但是她这话说得没错。实在不值得做出这般模样,为了伤害他的人而自甘堕落,如今萧郎君像是变了一个人。”
——闹了这一出,萧鹤轩再没有与那些狐朋狗友玩耍的兴致,最终回府了。
之后两人相互对上的事情时有发生。
萧鹤轩面上笑嘻嘻的,然而说出来的话从不像他面上的表情那般温和。
两个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过来,伤人的那个变成了萧鹤轩,忍受的成了苏绮山。
苏绮山以前脾气不好,一有不合心意的事情就要大发雷霆。现在却变得相当能忍耐,所有人都夸她稳重成熟了很多。
从第一次见面算起,他们之间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一句话。
苏绮山因为先前的错处,不敢再对他发怒。她小心翼翼地弥补,便是萧鹤轩故意做出一些惹她生气的事情,她也按耐住了。
她经常向萧鹤轩嘘寒问暖,给他送一些东西,把自己得来的新鲜宝贝全都送到定国公府上。那些东西没有被他退回来,苏绮山欢喜地以为他终于肯接受。
谁知道没过几天在他那些狐朋狗友的身上看见她送的礼物,她怒气冲冲地抢了回来。
那些东西是她给他的,除此之外,不能给别的人。
结果还遭到了他的嘲笑,说苏将军好生小气,送人的东西还要夺回来。
这样的伤害如同钝刀子割肉,一开始痛地撕心裂肺,到后来变得麻木,不知道痛是什么滋味。
与之相似的事情还发生过许多回。苏绮山的示好萧鹤轩全盘接收。然而收了那些东西之后,他转头当着别人的面嘲笑她愚蠢,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萧郎君变化太大了,尽管知道他是因为先前的遭遇才有这么大的变化,是有苦衷的,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我看着都有点怜惜苏将军了,她如今已经改正错误,拼尽全力地讨好,却换不来萧郎君丝毫回应,成为他口中向朋友炫耀的谈资,还看着他与别的女子亲近。”
“苏将军好惨呜呜呜——”
“萧郎君故意做出气她的行为,想必心中还是很在意她的,否则也不会在听到她回来之后,专门去了平康坊。外人道他浪荡,可谁知道他其实在平康坊中什么都没做。”
——苏绮山也知道他在故意气她,这些都是她该得的,她全盘接受。
她唯一想要的就是他原谅她,他们化解误会与怨恨,重新在一起,那样让她做什么她都心甘。
在她坚持不懈的示好举动下,萧鹤轩的态度有了软化,这让她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可没过几天之后,传来了定国公府定亲的消息。
她刚猎了一匹紫貂,兴冲冲地想给他送去。他腿脚不太好,冬天需要这样的东西,可以给他做个护膝。
却听到有路人在说定国公府家的郎君定亲了。
苏绮山恍惚地问,“他说的是哪位定国公,哪位郎君?”
手下为难,但不得不回答,他委婉地说:“长安城只有一位定国公,定国公府如今正当婚龄的就那一位郎君。”
苏绮山脑袋“嗡”了一声,再听不见外界的其他声音,紧接着意识不清地从马上跌倒了下去。
幸好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手下给救了,没有出大事。
“我的天呐!萧郎君竟然定亲了,他真的不想与苏将军有干系了吗?”
“我看不像呀。他之前的种种举动说明他心里还有苏将军,分明没放下,怎么可能与别人成婚呢?”
“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他的蓄意报复,不然不能解释。”
“怎么可能?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便是他想,那女方也是同他们差不多的家世,也知道他与苏将军的瓜葛,怎么会轻易答应?我看处处都是疑点。”
“苏将军也太可怜了,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定大受打击。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费尽心力地弥补,却得不到原谅,如今眼看着萧郎君就要与别的女子成婚了。”
“你们这些人真奇怪,先前人家原谅后在一起了,你们不依,如今人家不肯原谅,你们反倒遗憾起来。”
“咱们就事论事,那种情况肯定不能原谅。如今苏将军让我们看到了她的诚意,自然可以宽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