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握着方向盘眉飞色舞道,“虎子,这些都是你亲戚?以前可没在你家见过啊。”
赵虎耸耸肩,看这状况,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八成是村口“情报组织”的功劳。
他想起某个小黑胖子在相声《十年》里的台词。
“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
“富人在深山老林,抡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的宾朋。”
“血淋淋的现实啊。”
“虎子,你们在说什么,这…怎么回事?”
赵秀着实被这一幕吓到了,要不是家里没有欠债,她都以为这是上门讨债的了。
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啊?
赵虎简短截说,把一些该省略的略去,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简单说就是。
我,赵虎!抱着(齐青竹)大腿了!
赵秀听完愣了好一会。
等她缓过心神,擦了擦眼泪,欣慰道,“你现在有这门路,等上完学,就在市里找个营生做做,妈也离你近点儿。”
原本女人还在因为昨天厂里的工作被辞退,担心来不及供上两个孩子上学的生活费。
现在看来,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悬了许多年的心,可以放一放了。
“先下车吧妈,堵上了。”
赵虎率先开门下车。
他一下来,人群呼啦一下围上来了!
几乎把赵虎摁在车上,最前方的人努力地保持着最后的距离,叽叽喳喳唾沫四溅,一张张笑脸天花乱坠,说什么的都有。
赵虎简单看了一下,现场路边拉了四五条横幅,写着“欢迎赵虎回家!”。
很简单,这估计也是这帮“简朴”的人能想到最大的诚意和规格了。
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目的是什么。
赵虎心中一晒,参考某位喜欢穿军大衣的淳朴大哥就知道,很现实。
有意思的是有两家邻村的远房亲戚,可能是刚得知消息不久,横幅来不及换,直接把“元德”俩字涂了,重新写了个“虎”上去。
附近的邻居村民也都站在自家门口远远张望。
“噢蒙北博———”
一名走村串乡收鸭毛的瘦高中年男人顶着一个安全帽,见这边堵了,把那辆二八大杠扫停在路边。
他点着一颗烟,随口跟边上端着碗吸溜稀饭的男人问道,“老哥,家有鸭毛卖么,前面这干嘛呢,没节没祭的,这么热闹。”
见男人不理他,瘦高中年人笑呵呵地掏出烟,递了一颗过去。
端碗男人把烟夹耳朵上,这才笑道,“看你不常来本村啊,刚刚车上下来那小伙子,看见没。”
“怎么了,通缉犯啊?”
男人咬了一口红薯,吸溜着饭汤,含糊道。
“发达了,听说高官亲自给他留了电话,这些人都是过来混脸熟的。
“你这鸭毛怎么收啊,我家……”
男人话没说完,瘦高中年人已经急匆匆冲了出去,闪电似的!
他挥舞着红色安全帽,喊声撕心裂肺,“表哥!我是你表弟啊!你看看我……我出国回来了!”
他奶奶的收什么鸭毛啊!这攀上点关系直接当鸭王了!
………
“别挤!我是赵秀她亲戚知道吧,她得管我叫声大表姐,秀儿,秀儿你看看我,我你姐!”
“今儿这边十个有八个都说自己是亲戚,哪儿来那么多亲戚?”
“就是,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前些年赵虎家落难也没见你们来支持一点半点啊?我家可就跟她家前后屋,平时没少来往!”
“嘿,前些年怎么啦?前些年俺们自己家日子也不好,实在帮衬不上,但咱们可从没忘记他们啊。”
“你看现在日子好点了,咱不是提着大包小包来的?”
“你他妈提个棉被过来,我都不稀得戳穿你!”
“不是你谁啊你,在这破坏我们亲戚关系?”
亲朋好友,邻居乡亲,几乎齐了。
互相挤得面红耳赤。
靠外的甚至吵起来了。
听着耳边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和不绝于耳的恭维,老妈也被堵在车里出不来,赵虎脸拉了下来。
“恭喜恭喜啊…”
赵虎随手揪起人群里一个瘦弱年轻人,冷声道,“我刚从牢里出来,有什么可恭喜的?”
“啊?”年轻人一脸懵逼,“我没恭喜你啊,我是…”
赵虎眼珠子一瞪,照着他后脑勺就扇一下,“我这么牛逼你不恭喜我,你看不起我?”
边上众人看他这幅喜怒无常的模样,跟有神经病一样,也忌惮地退了两步,结果其他人又挤了上来。
赵虎算是知道了,跟这些人打交道,你就不能太正常,否则吃的你骨头都不剩。
他丢开年轻人,喝道,“全都给我散开,让条路出来!”
人群顿时如流水一般往两边散开,好一会,才勉强空出一条路。
好不容易打开车门下来,赵问棋斜眼瞟了眼这群人如饥似渴的神情,有些头皮发麻。
赵萍萍扶着赵秀往外走。
有几个想上来套近乎的,被身后的赵虎一个眼神吓退回去。
“这大人物就是不一样,你看他那眼神,跟龙一样,太有威势了。”
“可不是么?打小我就看他不一样,头角峥嵘,一看这以后就不是一般人。”
赵虎揉着太阳穴。
头角峥嵘,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一个个躲都来不及,合着以前他奶奶的是山羊成精啦?”
到了门口,赵虎本想让这群人都走,还没等开口,一路沉默不语的赵秀却拉了拉他。
“各位…老乡,都在这久等了,天气热,大伙把东西放外边,进来喝口水吧。”
众人脸上纷纷一喜,忙说不累。
他们心里苦啊,挨了赵虎一路的白眼,可算熬出来了!这当娘的是比儿子要懂些礼数。
很多攒了半肚子火气的人,这下子消了不少。
那些有些见识,原本只是抱着攀关系想法来的,看这母子一红脸一白脸,心里也把那点小心思压了下去。
他们想着,还是先混个脸熟,心底开始盘算起如何循序渐进,而不是面对乡下人能哄则哄的低劣套路。
赵萍萍去烧水,赵秀则去招呼进来的人,因为家里椅子不多,所以很多人进来了,也大多坐在门槛或者楼梯上。
一部分人直接站着,依旧甘之若饴,纷纷夸这里水土好,养人。
和亲友们相看两厌的赵虎独自蹲在门外。
远远就看见一个熟人。
那是一个穿西装踩皮鞋的男人,这身正式装扮在这乡下可不多见。
“阿福叔,回来玩儿啊。”
赵虎挥着手。
“回来有几天了。”
叫阿福的男人显然也看见赵虎,打着招呼快步过来。
说来也都是古话,这位阿福叔前些年,还追求过赵虎的母亲赵秀呢。
当时的赵虎倒是觉得这阿福叔人不错,且不说钱不钱的,早几年他经常来赵虎家帮忙,一些重活累活,几乎都被他包揽了。
奈何那时的赵秀,铁了心不再嫁。回回不管男人送来什么礼,一律不收。
而且慢慢的,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了。
黔驴技穷的男人,最后也就只能无奈放弃。
不过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倒是在那几年熟捻起来。
“虎子,听说你最近,走大运啦?”
“没有,都瞎传的。”
阿福夹着皮包,伸手给赵虎递过来一颗软华子,狐疑笑道。
“你小子可别蒙我,我都听人说了,怎么,怕你福叔找你办事儿?”
“呐,福叔你要是出去吃鸡被人逮了,我保证捞你出来。”
赵虎哈哈笑,接过烟,夹在手里,没有点。
他本身没有什么烟瘾,所以平时不怎么买烟。一般有人发就接着,没人发他就要……
福叔嘬着烟,揉了揉浮肿的眼袋。看了眼这些年变化不小的赵虎,叹了口气。
“原本前两天京城那边的大老板跟我说还缺师傅,看你小子现在这出息样,我看也看不上这点小钱了。”
“虎子,你这一身业艺从哪学的?”
阿福一脸考量。
赵虎耸动肩膀,笑嘻嘻的。
“瞧您说的,主要我妈不让,不然早跟福叔你去发财了,没辙么。”
说来说去,老妈不可能同意他去京城。也就没有必要再深入聊,浪费人家感情。
至于后面的问题,赵虎直接忽略了。
两人关系远远没有到他和胖子那个程度,有些秘密也是正常的。
阿福拍了拍赵虎宽阔的后背,善解人意道,
“好事儿,有的做,就在泉县做点买卖挺好。去京城给人当保镖也不舒服,虽然清闲,但总归离家远。”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颇显品位的“熊猫迪”,笑道,
“你忙活吧,我得回去了,有时间上家坐坐。”
赵虎客气道,“不进来坐坐?”
阿福扭头摆了摆手,“家里等我吃饭呢,就不坐了,回见。”
“哦哦,行,路上慢点儿啊。”
赵虎看着男人踩着皮鞋踢踏离去的身影,心里却颇有些纳闷。
自从阿福追老妈失败以后,就很少来他家了,看他适才的做派,也不像屋子里那些来攀附的人。
整个过程让赵虎觉得,他倒像是单纯来看看他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