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就被人说一顿，换谁都不会舒服。
但对方是医生，赵虎还是耐着性子道。
“我是她儿子，我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有什么问题吗医生？”
报告纸再次垂下来，露出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
女孩点点头，看这人语气平和，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她的语气也缓了一些。
“这么晚才来做检查，病人都胃癌中期了，不要命的嘛？”
赵虎拍案而起，这一刻仿佛有无数道天雷，同时轰击他的脑袋！让他头晕目眩，一切都不真实的感觉。
他探手夺过报告纸！
不可能，老妈怎么会有胃癌，自己从来没发现过她有不对劲，一定是弄错了…
慌乱的目光落在化验单底部。
上面一排字看不清晰，但是“胃底溃疡型”，“胃肿瘤？？？”一类的字眼，以及母亲赵秀的名字，十分刺眼。
赵虎的心口好似被巨锤狠狠撞了一下！一时喘不过气来。
坐在凳子上目瞪口呆的赵问棋，起身冲到赵虎身边！
“你这人…”
女孩有些恼怒，就要上来抢回化验单。
“小杜，不可无礼。”
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轻声呵止爱徒。
“赵先生，你来了，令堂的报告结果…”
她看着捏住化验单阵阵失神的赵虎，暗叹一声。
“您已经看完了？”
“主任，报告没问题么，我妈她…怎么会有胃癌？”
赵虎眸子低沉，声音有些嘶哑。
“病理组织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已经可以确认是胃肿瘤，胃底溃疡型，而且时间拖得有点久，肿瘤浸润已经接近中期，要尽快进行治疗，这也是我让您尽快来一趟的原因。”
女主任王萍顿了顿，面色为难道，“其实如果早些过来，治疗的成功率是比较大的。”
“这种病早期的时候，常常会伴随胃绞痛的症状。不用药物压制是非常难以忍受的，病人从来没有和你们提起过吗？”
他愣了好半晌。才抬手揉了揉疲倦的眼皮，吐出一口气。
“我妈这个情况，该怎么治？”
不是能不能治，或者有多大希望。
王主任看见年轻人这个态度，放心了许多。
“令堂这个病变已经发生了有一段时间了，需要动手术切除病变部位，积极配合，还是有治疗的可能性的。”
女人毫不避讳道，“但是恕我直言，令堂的胃确实比常人要小许多，这也是会影响手术成功率的因素，我们会全力以赴，但是…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虎默不作声，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赵问棋见状忙摆摆手，“您就说怎么治就行，我们一定配合。”
“只要病人配合的话，成功率会提高很多，您先回去和病人商量一下，尽快带她来办住院治疗，我们这边会以最快的速度为她安排手术。”
“麻烦主任了。”
“您客气了。”
赵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怎么坐上车，又是怎么回的家。
回到家时，亲友们已经全部离去。
简陋小院恢复宁静。
母亲收拾完家里残留的垃圾以后，就去了下间瓦顶厨房炒菜做饭，赵萍萍在她身旁上上下下地帮手，两人有说有笑。
赵虎冲了半个多小时的凉水澡，换了身篮球服出来后，就一直坐在下间门外的水井边。
怔怔看着厨房里天真烂漫的赵萍萍，和笑容宠溺的赵秀。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抓了抓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双目充血，欲言又止。
“妈，一会咱再去医院复查一下，顺便…做个体检。”
赵虎收拾了一下神情，尽量语气平和。
“不用，妈好好的，复查什么。”
“得去，听我的。”赵虎的声音不自觉重了一些。
赵萍萍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妈妈和赵虎，她走到老妈身边，生怕两人又吵起来。
赵秀把盐盒放在一边，向儿子投来疑惑的目光。
赵虎却急忙把目光移开，好似赵秀的注视带电一般，刺得他直抠头皮。
赵秀见状微微一愣，面色如常笑了笑，“行啊，明天吧，饭都做好了。今天妈做的菜可香了，一会你们要多吃点。”
赵虎垂着脑袋点了点，也不敢多劝。
三道家常菜出锅，一个肉菜一个蛋白质一个绿叶菜。
这么多年，家里再拮据，赵秀也从没饿着过两个孩子。
看着低头来回跑，几乎抢着把所有菜端上桌的赵虎，赵秀微微一笑，没说什么，站在桌前开始给三个碗盛饭。
赵虎最能吃，所以他的碗最大，能盛四五勺米饭。
赵秀盛了两勺，突然开口问道，“报告出来了？”
知子莫若母，儿子所有怪异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就落在赵秀的心里了。
赵虎分筷子的手僵了僵。
“妈，你没事。”
赵秀看了这个倒霉儿子一眼，小时候因为撒谎被她打红了屁股，那之后，他就是不会对她撒谎。
“阿虎，妈只是问你结果出来没有。”她看着赵虎，顿了顿，“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撒谎。”
赵虎沉默良久。
他不自觉抓着头皮，眉头渐渐簇紧，挤成了几条线。
“胃肿瘤。”
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很轻，却仿若惊雷滚滚！
“什么！”
赵萍萍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当啷作响！
给赵虎盛饭的赵秀，脸上却还是那副恬淡平和的表情。
甚至连手上的饭勺都没停过，盛完一碗，又盛第二碗。
最终把三碗饭放在各自面前。
“吃饭吧。”
女人声音很轻，更轻的，则是赵萍萍的抽泣声。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筷子，用手拭了拭。
然后把自己的筷子递给这个从小就最乖巧的女儿，安慰道，“不管怎么样，饭不能不吃，肿瘤么，也不是没得治，稍微痛一点而已。”
“对，妈这个发现的早，是早期，治愈概率很高的，放心。”
赵秀看了赵虎一眼。
赵虎刚把眼神挪开，立刻又转了回来。
懊悔不已。
赵秀笑容柔和，难为孩子了。
“听见你哥说的了吧，快吃饭，现在医学发达，癌症也只是重一点的病而已，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女人娓娓道来，生死在她的眼中，其实也只是小事。
赵虎端着碗，紧紧握着筷子，一个劲往嘴里扒饭。
赵萍萍接过筷子，不停用手背抹眼泪，还是一口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