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红点,香灰散落。
余粮年余老头从怀里掏出两块羊角似的圣杯,一看就是老物件,表层已经包上了一层油浆。
他俯身跪在布垫上,双手合十夹着羊角圣杯,对着天地灯铲了铲,抛下。
一连重复了三次。
两反,两反,两正。
“十日之内,南虎死,北虎旺。”
“北虎我不确定,但你应该知道南虎是谁。他表现得太亮眼,有人容不下他了。”
余粮年眸子低垂,收起圣杯,脸色看不出悲喜。
“我劝你别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最后几天时间,好好调整状态,到时候…不要掉链子。”
庄鱼淡如水的眸子一抬,轻轻转动流光。
“我没问题,人我已经摇好了,我们还等什么?”
“等一场雷击山火。”
余老头坐在门槛上,闲适地嘬着烟嘴,阵阵烟雾缭绕。
“滔天之火将告诉我们神殿的位置。”
“那个,我多句嘴,一定要雷火?如果我直接放火呢?”
庄鱼耸耸肩,神情却格外认真。
老人撇了眼这个外表光鲜,谈吐却极其没素质的女孩。
“牢底坐穿。”老人语气平淡。
庄鱼撇了撇嘴,眼珠子轻轻滑动。
老人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瞪了瞪眼睛。
“凡火无法起到任何效果,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的好,省的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还要陪你进去纳鞋底。”
“好吧。”
两人坐在门外倒像两尊门神,就是一个嘬着烟一个曲着腿,看着都不太正经。
“老头,有没有人能直接看见神殿?”
余粮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神火的引导,没有人能看见神殿。”
“我是说万一,假如有呢?”
他摇摇头。
“不知道,也许受神明香火护佑的人可以吧…”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余老头强调道。
“甲子以来,末代受护佑的香火灵童先后去世后,世上已经没有香火灵童了。”
庄鱼低下头,掀开外套一角,看着破掉的短袖口子,眯了眯眼。
那是被打穿护体罡气才能留下的痕迹。
赵虎被她的“阴神”拍飞那一瞬间,她也看见了某种东西。
“余老头,你信命吗?”
庄鱼的思绪天马行空,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老人却很清楚她的言外之意。
“天命盖人之命数,他很快会死,这就是命。”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月明星稀,有数片成型云团遮蔽月光,却是隐有“偷天换月”之相。
老人皱了皱眉,伸出右手手掌,唯一不留指甲的大拇指在其余各个指节间来回跳动。
庄鱼偏着头,目光好似穿过层林叠嶂,落在山顶某个年轻人身上。
回过头,笑容意味深长。
“老头子,那你信不信。”
“改命?”
老人放下手,沉默了下来。
……
赵虎回到家时,夜已深重。
母亲和萍萍已经睡了。
门外那盏灯如过去二十年那般依旧亮着。
此时赵虎才发现,这盏灯是多么温暖,能抚平人心。
可惜他很快就要离家北上。
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再重新关好,发出细微嘎吱声。
说来惭愧。
石壁上那些字他都认识。
但是里面一些类似“虚极静笃”,“有象无形”,“息住于胎”之类的词汇,他就不太能理解。
好吧,其实完全看不明白。
他不由有些气馁,可又想到目前自己连“蓄气”都没完成,想炼神的事着实有些早了。
就算看得懂,他也没气炼不是?
这样一想。
更气馁了………
有趣的是,原本“炼神”这种会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在见识过庄鱼的金光人影后,好像也变得平平无奇。
“不知道老爹会不会回去看石壁。”
赵虎上山时顺路去了一趟山洞,本想见见老爹,但老爹并不在山洞里。
没能跟老爹告个别,这让即将离开的他多少有些遗憾。
只能用下次回来多带点好东西去看老爹的想法聊以慰藉。
简单冲洗脚上的尘土,进了房间,赵虎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打进来,屋内一片朦胧。
赵虎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径直来到靠墙的床边。
躺了上去,缩进被窝。
手背忽然碰到一片柔软嫩滑,如豆腐一般的触感。
被触碰到的躯体微微一僵。
赵虎惊得一下滚了出来!
被窝掀开一角,露出赵萍萍那张泪痕未干的精致脸颊。
她提起被子遮挡,坐靠墙边,秀发披散,脸上还挂着些许愧疚。
赵虎见她,目光惊诧,面色复杂,“你这是…”
刚刚因为在想事情,再加上这丫头应该是因为紧张屏着呼吸,导致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被窝里还有人。
赵萍萍背靠墙边低着头,揪着被子遮住身体,红润的肩头在朦胧月色里反着白光。
“妈在车上说的,你还记得么。”
赵虎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他当然记得。
母亲那时说“希望看到他们都结婚生子”。
但并不是“看到他们两人结婚生子”。
一字之差,意思却截然不同。
但是他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萍萍并不是母亲亲生的,很多人都说她是母亲赵秀带回来当童养媳养,这在那个年代并不算少见。
可事实上,在这个家里,母亲从小就让他们以姐弟相称。
他自己也从没有过限制霸占她正常生活的想法和做法。
他看着她带着泪珠的平静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姑娘其实什么都懂,但她从来不说
娇憨只是她用来扮演这个家里调和剂的方式。
赵虎其实从来没有完全了解过这个亦姐亦妹的姑娘。
赵虎低下头,尽量不去看那双格外能引发人的保护欲的眸子。
“萍萍,你知道我和妈,没有人把你当成什么童养媳,你从来都是独立的个体。”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去霸占你的生活,我们都希望你能真正地幸福,而不是为这个家去……回报,或者牺牲什么。”
赵虎抓了抓头皮,个性刚毅的他其实不太擅长讲矫情的话。
但是几句心里话,说出来倒不算太艰难。
而且现在没有灯,周围也没有人。
赵萍萍眼波流转,轻轻抿起薄唇。
“你是不是,嫌我不够漂亮?”
你什么脑回路?
……
赵虎抬头扫了一眼,姣好的面容,我见犹怜的泪眼,还有鼓鼓的被子……
他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背过身去。
“你…先把衣服穿上。”
身后安静了一会,随后穿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这个傻姑娘居然做到这个程度。
赵虎不由默然,他想起了胖子的批语。
母亲多次阻止他北上,他心底再迟钝,也能察觉些意味出来。
这趟北去,必然会有艰难险阻。
但很多事就算明知必死,也不得不做,否则便妄来世上一遭做人。
可很多话不说。
以后或许不一定有机会再说。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很漂亮。最重要的是聪明,不争不求,就能不卑不亢。”
“我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
“你是个有智慧的人,有时候我很佩服你的这份超脱,也很好奇,过去二十年,你究竟还有怎样我不知道的心路历程。”
“但我知道,那一定不轻松。”
赵虎沉默片刻,嗓音微哑。
“万一我有事,以后真的要辛苦你照顾老妈。”
他身体猛然一震!
柔软躯体压在薄薄的篮球衣上,感觉格外明显。
一双玉藕般的洁白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耳边呵气如兰。
柔声如珠玉破碎。
“答应我,要平安回来,要早点回来,我…”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