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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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裴静文上完课出来,林建军跪着的姿势和她进教室前一模一样。

裴静文眼尖,远远看见摆在林建军膝边的糕点没有减少,下意识皱眉。

林尔玉以前对他到底有多严厉,除了刚才她喂他一块点心,他竟然没再进食,当真就怕到这个地步?

裴静文微不可闻轻叹一声,慢慢踱步到林建军身前单膝下蹲。

她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是叫你自己拿着吃吗?要是你哥怪罪,推到我身上就行。”

就着裴静文的手吃下第二块薏米糕,林建军舔舐嘴角残渣,笑说:“裴先生心真大,还敢同我说话。”

“为什么不敢?”裴静文喂他第三块,心胸极是敞亮,“意外而已,又不是你本心所想,论心不论迹。”

她得意洋洋挑眉说:“再说我也打你两耳光,我们之间也算扯平。”

几块薏米糕下肚,林建军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先生那两巴掌确实厉害,我左脸现在还隐隐作痛。”

裴静文不敢置信道:“真的假的?”

“假的。”林建军轻嗤,“我行伍粗人一个,皮糙肉厚,没那么娇贵。”

“你这人……”裴静文负气起身,“看你应该吃饱了,我走了。”

视线跟随昂首阔步往藏书楼去的裴静文,直到她身影被正屋挡住,林建军方收回目光。

低头瞥了眼碟中残存的两块红豆薏米糕,他随手拿起一块送入口中。

阿嫂制作糕点的手艺一向不错,一口咬下去,红豆沙感和薏米清香在舌尖绽放,甜润可口,细腻醇香。

只可惜缺少一杯清茶。

“这不是敢自己拿着吃?”人影将他整个人罩住,林建军抬头望去,阳光穿透黑色幞头,依稀可见她胡乱绑到头顶的发,和她缝制荷包的技术不相上下。

“喏——”裴静文俯视林建军,把温茶水递到他眼前,“自己喝。”

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林建军邀请:“坐下陪我说会儿话,我要闷死了。”

“是你受罚又不是我受罚,我才不陪你晒太阳。”裴静文拒绝,“我好不容易白回来一点,你别想害我。”

“这还不简单?”林建军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袍,随手一扔罩住她脑袋。

裴静文掀起外袍,嫌弃道:“怎么有一股鱼腥味?”

林建军斜她一眼:“不然你以为那天我是怎么酒醒的?”

阿兄命人去拿他的同时,让人去鱼塘里打了桶水,从头淋到脚,提神醒脑数第一。

“真惨!”裴静文咂舌感叹,情不自禁抱着外袍蹲下来,“你哥对你太严厉了。”

虽然在背后说林尔玉坏话不太好,裴静文还是忍不住叨叨:“他这种体罚教育的方式是错误的、落后的、不健康的,是早该被淘汰的。”

在她记忆里,八岁后爸爸妈妈就再也没有体罚过她,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说服教育为主。

“你这么大的人,他还让你当众下跪,完全没有尊重你的人格,这很容易影响你的心理健康。”

最关键的是爸爸妈妈批评她时,一直秉持关起门教育孩子的理念,充分维护了她作为孩子的尊严。

林尔玉在众人面前不许跪着的林建军起来,还罚他跪三天,一顿只给一碗清水一个馒头。

这也就是林建军心大,换她被这么对待,早一头撞死了。

“就算……”裴静文环顾四周,瑛歌和枫歌今天没在院子里,大概学习去了,她还是压低声音说,“就算这里不是共和国,别人不会因为你被罚跪就用异样的目光看你,可是……”

“别人?”林建军笑了,打断她的话,“你知道东西两宅中有多少人吗?”

裴静文理直气壮道:“我怎么知道?”

林建军说道:“西宅前院五十四人,中院三十七人,后院两人。”

“东宅有阿兄的四十二亲卫五幕僚,管事娘子、侍女一百八十八人,管事、仆役、护院两百零六人。再加上阿兄一家、二姐、我和青苍,东西两宅共五百四十一人。”

裴静文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所以呢?”

林建军不答反问:“我说五百四十一人,你就真信东西两宅有五百四十一人?”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裴静文更迷糊了,“各处人来人往,我估摸着也是这个数。”

林建军说:“事实上,西宅只有七人,东宅也只有七人。”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

“你当我三岁小……”裴静文反应过来,面部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严肃沉重。

林建军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会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是不是?”

鸡皮疙瘩起了全身,裴静文搓着手膀子站起来,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便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林建军你……”

太可怕了,这简直太可怕了!

那么多人的东西两宅,怎么能只有十四人?除开这十四人,其他人都不算人吗?

“你何必那么害怕?”林建军轻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人会用、也没人敢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的自尊不会受到伤害,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话音落下,他亲眼看着她眼底的惊惧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座莲台的悲天悯人。

“林建军,我为你难过。”他仿佛看见了菩萨低眉,慈悲而又怜悯地注视着芸芸众生。

“林建军,我为自己难过。”裴静文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抱着外袍哭泣。

“林建军,我为他们难过。”为那五百二十七人,为除了那五百二十七人之外的所有人。

“我以为我不会难过,”裴静文哽咽,“可是我好难过……”

明明决定自扫门前雪,当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她依旧不受控制地摆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嘴里念叨着为他们难过,她却又不打算改变什么,更不会划清界限,还会死皮赖脸享受着一切。

裴静文难过死了,她讨厌这样懦弱、这样装模作样的自己。

林建军迟疑片刻,伸手将人拥入怀中,然后他就说不出话了。

他微微垂眸,女郎佝偻着身躯伏在自己胸膛上恸哭。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一颤一颤的后背,可怜的要死。

她不爱涂脂抹粉,幽幽皂香顺着呼吸钻进鼻腔,是好闻的蔷薇花香,甜腻腻的。

他心跳突然加快,环住她的手无意识收紧了一些,竟是生出丝丝欢愉。难怪他们喝酒时总要搂着女娘,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他便见不得她再哭了,温声安慰着,“别哭啊,这没什么好哭的。”

林建军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裴静文哭得更厉害,从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以前她觉得最长不过再等五十年,五十年之后她就可以回家,做回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的静静乖乖,高高兴兴地继续研发机甲。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五十年意味着什么。二十四年便将林建军改造成这样,她不敢想象五十年之后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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