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腰刀此时化了一道银光,发出“咻!”的破空声,擦着那花管事的耳朵,扎进后面的石柱上。
花管事只觉得耳朵一热,有血流下来,这是被擦破皮了。
他又惊又怒,四大家族啊!一府管事啊!说跺跺脚地面就震三震有些夸张,但也绝对是养尊处优一方人物了,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未等他开口,那边已经骂上了,“你是什么官?你奉了谁的令?你受了谁的指使!黑了心的孽障,运河事关重大,也是你这等人能染指的?绑了闸夫队正,你要造反么!?”
又冲后面喊道,“来啊,这狗贼私通鞑子,毁我漕运,与我绑了,一并砍头了事!”
后面众矿丁齐齐上前一步,应道,“有!”
众人这才从刚才那一刀之威中回过神来,看到这帮厮杀汉,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郁秉忠出来了,“哈哈,老弟,何必动这样大的肝火,你急忙赶来,想必也渴了,我们且去铺子里喝杯茶,慢慢谈也不迟。”
说罢又补充,“奥,后面这许多好汉,我自让管事们安排下去,来都来了,自要吃一顿饱饭的!”
郁秉忠心中早已把那花管事骂了一通。
自从赵子成“上位”以后,逐渐的,台家庄的权力格局被打破了。
他大肆招收闸夫,又收拢了挑夫、纤夫,将这河道运转把持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原本就算孙之林来了,也要跟几大家平起平坐的!
须知这李进之事,既不是王寡妇是否无辜之事,也不是那贼子是否该杀之事,而是谁说了算的问题。
而四大家中,势力最大的郁家又是不在乎此事的,废话,郁家靠着跟赵子成合作赚的盆满钵满,他们家有大量商船南北来往,这码头管理的越好,对他家也越有利,至于那点权力,呸!都什么时候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大明江山怕是不久长了,生意人不肯碰那武事,只有多捞点银子傍身了!
只要有银子,哪怕改朝换代,只要纳银投献,还怕不能富贵下去么?
再者说,这郁家的独苗不问商事,一心读书,若是他郁秉忠靠了赵子成的武力,不愁大事不成啊!
因此上,郁秉忠虽然不好直接出言反对花管事,却也袖手不言,只在一旁看热闹。
直到看到赵子成气冲牛斗,甚至要拔刀伤人,又带了大队人马过来,心道该到他出场了,这才出言邀请大家去铺子喝茶,做个和事老。
这样一来,那花管事先是被伤了耳朵,又被一通抢白,说不出话来,接着郁秉忠开始和稀泥拉偏架,这气势也就泄了。乖乖听了郁秉忠吩咐。
郁秉忠趁人不注意还冲赵子成挤挤眼,心说我们俩真厉害!
赵子成理也不理,给李进松了绑,冲众人道,“李进杀贼有功,赏银十两,众闸夫协助得力,每人赏银二两,殷小五甚是得力,赏五两,其余有伤者汤药另计!”
殷小五就是那给了贼汉下面一脚的小伙子,赵子成方才路上已经听毛蛋说了。
众人看李进的目光顿时灼热起来,十两纹银啊!
却听那赵子成继续道,“我为什么要赏?因为他跟那家人非亲非故!闸夫也只管巡河,不问盗匪!可他还是拼着命前去搭救。嚇!可就这样为大伙儿做好事,还让人绑起来,还被人看热闹,大伙儿只看到银子,却看到他拼命不曾?为了谁,为了大伙儿!”
一番话说得众人低下头去,说得李进红了眼睛。
“不能怪大伙儿,是这厮威势太盛,让大伙儿不敢出头!”说罢瞥了一眼那花管事。
众人一听,负罪感减去不少,是啊!不是俺们不仗义,实在是这花管事权势滔天,不敢出头啊!
“我只求大伙,下回看到自己的子弟兵受辱,哪怕不能仗义执言,也莫要凑在一堆看热闹了!凭白让人寒了心!大伙儿也得明白,如今盗贼四起,今天去那家,明天就能抢这家!花管事能保你护你吗?靠的还是这子弟兵!”
子弟兵这提法很新鲜,但大伙儿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当下有人出声,“成哥儿!却是俺们的不是了!俺给李进兄弟赔礼!兄弟,你是好样的!晚上到俺家吃酒去!”
这个人一出声,那检讨声、赞叹声就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涌来,李进涨红了脸,花管事腿一软倒在地上。
反了!反了!
那郁秉忠也凝眉肃然,心里不再轻松了。
那毛蛋挤到人群中,“不如就此打杀了这厮,且看看花家又有什么能耐了。”
郁秉忠脸色大变,扫视一圈没找到人,花管事瞪大了眼,事情怎就到了这般地步?
围观的众人倒是没有接茬的,但是沉默中,那人群却是向前了几步。
花管事翻身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我一时迷了心,想招揽这贼人也是想护大家平安,我给李进兄弟赔罪,我另出谢银,另出谢银,给弟兄们吃酒添个菜!”
这花管事是什么人,走南闯北多少年了,怎么就怂了?
因为他想起来年轻时在南方见过的民变,那愤怒的百姓将一个员外老爷硬生生用拳头打死,而后又点了天灯。最后官府来弹压,抓了几个首恶,但那员外老爷却是真真死了呀!
“呵!”赵子成看都不看他,“银子送到闸口院子,弟兄们!我们吃酒去!”
郁秉忠仍然惊疑未定,跟了上去。
“老弟,这许多人吃饭不好操持啊!我来请人协助如何,也是为了贺一贺保境安民的英雄!”
“哎呀郁掌柜,你老太客气了,我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却早就想与你喝两杯了!”
郁秉忠这才放下心来,心情重新舒畅起来。二人又聊了几句那蜂窝煤生产,小铁炉南销之事,郁秉忠更畅快了,这贤弟几番话便斗倒了花管事,对自己却仍旧如此客气啊!
看来自己等老太爷寿终之后掌管郁家之事有门、大大的有门啊!
自有下面人去安排摆席,从各店各家借出桌椅板凳,就摆在码头广场上。此前围观的人群纷纷跑回家去,你拿一碗米,我拿几斤菜,为保卫他们的人庆贺。
虽然郁掌柜一力表示府内食材足够,但赵子成还是没有制止大伙儿。
鱼水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