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往往伴随着自私、占有、掠夺,因此引发恶念,神智扭曲,做出许多惊骇世俗,不为世间所容的事情。
她之前认定自己没有资格追求,于是努力遏制,也做过许多怪事。
聂泽之说他豁达,想送她获得幸福,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我没兴趣。”
她拒绝了。
但他们之间的氛围确实因此产生变化,变化如此细微,只体现在阮卿卿停滞的步伐——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否和下雨有关。
聂泽之大抵也是急切,动机不明,或许是真的希望她幸福吧。他一股脑地说出许多话。
“聂文周之前的钢琴家身份也是通过冬典来做推广的,之前都是我直接安排。现在我离开冬典,聂泽逸——把我挤掉的那个——并没有帮他宣传的意思。相反的,聂泽逸想让他和我一样破产……”
聂泽之顿了顿,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他的头发被雨意熏腾得软趴趴的,眉眼都垂着,看样子确实有几分可怜兮兮。
阮卿卿只是漠然看着。
聂泽之只能继续说:“现在合同还捏在他的手上,解约要掰扯很久,因为他本身是聂家的,其他娱乐公司也不想签他,现在两边都不要他,档期也只能空下来,一下子就山穷水尽了。”
春雨淅淅沥沥下着。
聂泽之语气渐缓:“和我不一样,我手上好歹有现金流,还能钱生钱。他那边出得多进得少,夫妻进项都在婶婶那里。结婚后和结婚前很多事情都不一样,又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婶婶就打算离婚了。”
阮卿卿凝视向聂泽之。
事情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她不在意,如果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有情能使饮水饱,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说,她会建议继续生活下去。
但是,如果事情继续发展,而她注定入戏的话……
“我从来没想过和他在一起,没意义,”阮卿卿道,“所以这些东西和我说也没有意义。你为什么不回去找江云歌呢?”
“我不回去找她。”
“哦。”
“我只希望你——”
“你只要不来烦我,我就很幸福,谢谢了。”
“但是你明显麻木了,如果是在娱乐圈里,有你这种眼神的人是要扑掉的。”
阮卿卿冷笑。麻木、眼神、气质,都是玄学,都可以张口就来扭头就走。
她这回是真的离开,肚子饿了,天气也冷,需要热乎的东西暖身子。
没有回头,有如上一次雨夜。
天色渐昏。
高汤吊出的嘌呤香气充斥店铺,蒸汽升腾缭绕,能迷蒙人的视线。
店面不大,普通摆放五六张桌子的普通店面。打理得还算干净。阮卿卿挑个位置坐,又叫了一份招牌三鲜面。
聂泽之盘桓在店铺门口,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但他最终还是走了进来,坐在她对面,问她:“你点的是什么?”
“呃……”阮卿卿有些跟不上这个聊天的节奏,聂泽之之前有这么胡搅蛮缠吗?
她懒得吵:“三鲜面。”
聂泽之朝老板招呼一声:“再来一份三鲜面。”
阮卿卿面无表情,听老板同样招呼着:“好嘞,12,桌子上就可以扫码啊。”
聂泽之问:“你的钱付过没?”
阮卿卿:“付过了。”
聂泽之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拿出手机扫码付款。片刻后,柜台前发出电子机械声:“微信收款,二十、四元。”
老板把面下到锅里,伸出头问一声:“你是帮那个靓妹也一起付的钱?她付过了!”
阮卿卿:“呵。”
聂泽之试图买单失败,出师不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但尴尬劲过了之后,他索性把他的微信二维码打开,放在她面前。
“要不加个微信?”聂泽之原先的微信账号已经被拉黑,他把新的微信号二维码亮在她面前,“万一你改变主意了呢?”
阮卿卿直截了当问出口:“这对你什么好处?”
聂泽之笑意坦然诚恳:“对你有好处就够了。”
……好吧,阮卿卿并没有那么直截了当,毕竟她无法强调自己“不会改变主意”。而聂泽之也没有坦诚,他有意成为新赌局的庄家,不可能一开始就掀开底牌。
但他们互相之间并不知情,他们只是在进行新一轮的角力。
阮卿卿认为乏累,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言下之意:你现在为什么这么闲?
聂泽之对这种问题一点都不慌:“接下来就搞搞投资,保证手上的钱不贬值就行。你呢?”
皮球这就踢回来了。阮卿卿也有她的说辞:“继续画画。”
“画谁?”
“一定要画人吗?”阮卿卿抛给聂泽之一个“你真莫名其妙”的眼神——她的演技并不算太坏,“我又不是搞街头卖艺一张一百块的。”
“海棠,月光,都是……你说的舟舟。你去年一年只是画他。”
事到如今,聂泽之已经明白,他一切以为自己是错觉的疏忽,全是阮卿卿演技不佳时露出的马脚。
他现在已经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过去陈述出口。
三鲜面恰巧上桌,阮卿卿的那一份。热气升腾,她低下头嗦一口面。
普通路边摊水平,不是肚子饿的话完全不想吃。不过足够她掩盖心绪。
她已经渐渐能回忆过去,心绪在“该把画海棠的画也撕碎”和“画都不该撕”之间左右摇摆。她现在对过去的态度如何呢?她也分不清。
所以之后画谁呢?“或许画TA吧。”
聂泽之警觉:“谁?”
阮卿卿原来也没想好画谁,主美、岑橙、陆朝成、阿姨的脸在脑海中晃过,似乎都能画。画谁不是画?
但聂泽之自动补足,他道:“如果是元宵节和你一起去玩的那个男生,我并不推荐。他没有什么值得画的地方。”
“哦?”
“你已经不需要画棱角不分明,画着很没意思的鹅卵石了,画了鹅卵石也没有任何收益。”
“如果我想画呢?”
反正没打算画聂泽之,事情本身和他也毫无关系。
阮卿卿反驳起来一丝惭愧都没有,尽管她也是头一次思索到这个层面。
说来,陆朝成在世俗意义上并不差,父母有社保养老不用操心太多,有车有房工作稳定,五官端正性格不极端,如果丢相亲市场里应该也是个小六边形。
但聂泽之理直气壮地开口:“你可以考虑画我。”
他的三鲜面也上了,他吃一口就没再动过。公子做派。
阮卿卿只是吃面,再难吃的东西,只要有饥饿做滤镜,就都能入口。更何况这家三鲜面确实还算凑合。
聂泽之看着阮卿卿吃面,几乎要把一碗面都吃完的样子,半晌开口:“真的,可以考虑画我。”
阮卿卿懒得睬他:“没兴趣。”三鲜面都没聂泽之的脸面揉得劲道。
“你对什么感兴趣,想拿什么换?”
“…………”
阮卿卿心道,她没什么想换的。换聂泽之离她越远越好?想法挺好,只是不现实。聂泽之管不着她想画谁,她也管不着聂泽之在哪个公共场合晃荡。
聂泽之搁下筷子,一副喝完茶了来谈正事的正襟危坐的样子。
“二叔……文周的事你肯定不想听,听江家的事,换你画我一幅画,怎么样?”
“不感兴趣。”
阮卿卿还是这个回答,只是扭过头,腮帮子在自己没察觉时鼓起,矫饰出傲娇的模样。
江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血管里似乎都有来源血脉的产物在鼓噪涌动,让她无法思索利弊,下意识显露出习惯的掩饰动作。
聂泽之隐约觉察出两个“不感兴趣”之间的差别,又担心是自己的又一次自作多情,斟酌着开口:“我先讲江家的事,然后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再问我,可以吗?”
阮卿卿想了想,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换她一副画,心下有些别扭,讨价还价:“再加一万块钱。”
聂泽之应承地飞快:“好。”
阮卿卿看着心下都不免嘀咕……什么人啊,都没经济来源了还这么花钱。
之前住隔壁别墅的女团成员黄嘉婷,如果她还图聂泽之的钱,想和他在一起,她都是要劝的。
——不会理财持家,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