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卿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敷衍小程的,又或者说,她们之间的关系还用不上敷衍,她只用摆出拒绝回答的姿态,小程就无法继续开口。
她离开,前往菜鸟驿站拿数位板包裹。回到民宿拆开,连接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谢天谢地,终于能连上了。
阮卿卿涂抹几下,随手涂抹出一个男人的面庞。眉眼英气因温和微笑消融,长到肩膀的头发柔顺垂下。定睛一看,还是聂文周。
三年的习惯,一下子想改,真的挺难。
楼下阿姨开始喊:“卿卿——午饭在家里吃吗——”
她在项目组也蹭了几天的饭,不能说好吃,只能说不难吃。今天中午有回来,吃一顿阿姨的饭挺好的。
阿姨的饭确实很好,味蕾都开始分泌黏液,她于是答应道:“知道了,马上来!”
点击保存,另存为[男性头像+日期],保存后,关闭软件,合上笔记本,下楼去。
到楼梯口,就看见阿姨的儿子,有些局促地站在楼梯口,见到她,歉然笑道:“抱歉,我……我想来看看海棠,方便吗?”
阮卿卿一呆,后知后觉,对哦,今天阿姨的儿子有回来吃元宵的饭,她蹭什么饭啊!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和社交能力不报期待了,对着阿姨的儿子,她客气道:“海棠放在我的房间里,我是把海棠搬出来,还是等我把房间收拾一下?”
青年连忙道:“没事没事,就是我妈妈之前总念叨说她养不好海棠,所以现在听说海棠养得不错,我就想来看看。你回头拍两张照片给我看看就行——加个微信吧?”
阮卿卿眨眨眼,她好像是被搭讪了?
不过,相比之下,加微信已经算是比较舒服的处理方式了。总不能真的带他进房间阳台看海棠吧?衣服都还晾在阳台。
她和青年交换微信号,这才知道青年名为陆朝成。
随后下楼。青年走在前面,依旧有些局促,说话口齿还算清晰,介绍他自己是泉田市泉言区农科所的一个技术员,常年在外,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家吃顿饭。又说他的母亲之前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办了民宿后才好一些。
闲聊着就到达饭厅,阿姨扬着笑抱怨:“今天孩子他爹还要下地,冬小麦新品种还要看,没法回来吃元宵饭。今天我们三个人吃,也热闹些!”
中午的饭说简单只是家常菜,说复杂也有肉有菜。陆朝成帮着分好筷子勺子摆在桌子上。三个人落座就席。饭菜挺好吃。
吃了阵,阿姨问道:“成成晚上有什么安排吗?我记得你之前说后天才回去。”
陆朝成老实摇头:“没有,回到家我就想歇一下,躺两天。”
阿姨佯装不满:“以前读书的时候,我让你好好在家休息你非要出去玩,现在想让你带我们出去玩,你倒要在家休息。”
陆朝成不好意思地笑,脸颊笑出浅浅的梨涡,他这才意识到他要接梗:“妈妈晚上有什么活动?”
阿姨理所当然道:“阮姑娘来泉田这么多天,今天泉田终于能看一点,她之前也说想逛逛看看,今晚当然是带她出去走走,看看泉田都有什么道,至少不会迷路。一些地方你们这些年轻人熟,还是要你带。”
这是要做什么?没等陆朝成开口,阮卿卿连忙道:“不了不了,加班这么多天,今天难得放假,我也只想在房间里躺着。”陆朝成也无奈附和:“是啊,工作一年了,现在只想躺着。”
阿姨恨铁不成钢地瞪陆朝成一眼,气哼哼地说:“吃饭!”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都不开窍?
阮卿卿佯作不觉,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回房间去。她拿出数位板,想了想,还是画了个阿姨的Q版图像,放到U盘里。她打算晚上出去的时候去打印店印出来,哄阿姨一哄。阿姨人其实不坏,没有太多坏心眼,只是关心儿子的婚事在优先级。
她如果打算长住泉田,还是应该自己买个房子。不过现在房价吓人,祝夫人和聂泽之塞给她的一千万听起来多,其实只够买一个全款公寓。如果想买环境好一些的住宅,且还有得挑。
现在想想,她可能到处走走玩玩,都还舒服一些。只是普通生活的话,生活品质好一些,一个月耗费两万,一千万够她活四十年。
四十年后,要么她稳定下来,定居,过上退休生活。要么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那未来便无法想象。
从灰昼大陆项目组的短暂打工生涯看,有个固定工作比较困难。
还是先外包着吧,阮卿卿叹口气,把自己的目标和想法记在txt文档中,丢入隐藏文件夹,随后关闭电脑。
她现在依旧没什么想法,但不论如何,开局一千万的生活已经是常人不可享受的东西,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是无病呻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是什么值得纠结的东西?
学生想要考好成绩,想要毕业。员工想要高工资,想要965。画手想要有个正常的甲方,想要及时结账……
思绪被打断,门口被稳当地敲击三下。
阮卿卿合上电脑透过猫眼去看,能看得明白,站在门口的人是陆朝成。
奇怪,是有什么事?
她打开门,就见着陆朝成微微低下头,脸颊抿出梨涡,手指纠成一团,小声道:“元宵节,门口的湖边都会有猜灯谜,还有放烟花。过两条街的京北路有元宵特供小吃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去看吧?”
在阮卿卿惊讶的目光中,陆朝成坚定地说完。
“不是妈妈要我当导游,是我自己想带你在宁安逛逛。”
阮卿卿下意识想拒绝,但陆朝成适时抬眼,眼里的光像是易碎的瓷器。很奇怪的形容,但她有一种直觉,如果拒绝,这个青年会切实伤心。
离开宁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的人生未来会和其他人有瓜葛,但没想到,这才过十来天,就有人想和她发展出一段关系。至少是友情的关系。
阮卿卿张张嘴,她说:“今晚——”
“今晚我不想去,”聂泽之抹了把醉酒后隐约发红的脸,和他二叔打电话,“去什么饭局?不想联姻,绝对不搞。我已经搞事项交接了,饭局真的让人火大。我也不想搞什么一个月的离职期,二月我就走,烂摊子谁爱管谁管。”
聂文周很冷漠:“知道了,我说——”
聂泽之自顾自说着,说着说着又有些担心:“我才发现我账户上没多少钱,只有几千万,够不够在那边活?”
聂文周深呼吸一口气:“但是——”
聂泽之又道:“我应该去画室看看,看看她有没有东西没带走,我回头送给她,借口就是给她送东西……”
聂文周忍无可忍地挂断电话。
聂泽之毫不在意,把手机揣兜里,把头埋在凉水里浸了一会儿,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公司各种杂务,他这个过年喝的酒,抵得上之前二十年要喝的量。现在脸上酒气隐隐,实在不好看。
酒喝多了人会丑,聂泽之呼一口气。聂老先生听说他“被一个雀儿”迷上了,强硬要求他配合堂兄办公,削他的职,压着他要他先老实联姻,让他这几天忙得像个陀螺。而他的父亲也是那个意思。
“……呵。”
他忍不住笑出声。
他对爷爷没什么感情,对父亲也没有。和老人吵架没有意义,老人固执到骨子里。其实他的父亲也固执,但他还是忍不住大吵一架。
父亲是什么意见?联姻之后,生个孩子,之后他想包谁包谁,想养哪个大学生就养哪个大学生,男女不限,他统统不管,现在要好好联姻。
他什么意见?他是父亲和联姻的母亲生下来的那个孩子,以前读书的时候还被父亲和“真爱”的孩子丢过臭鸡蛋,他还会有什么意见?
他和父亲大吵一架,就差抱着母亲的灵牌哭。但现代不兴灵牌,也没有抛妻弃子后的因果报应。父亲只是冷冷看着他,说他该听爷爷的话。
父亲当年确实不想养他,是爷爷要父亲养的他。那时的生活乱得不可开交,他全无凭依,只能随波逐流。
现在,生活依旧乱得一团糟,但他有凭依。
他想找到阮卿卿,认认真真追求,告白。
他醉眼往画室走去,搭讪需要一个借口,他现在该去找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