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勇者胜。
但可惜,阮卿卿和聂泽之,没有一个是勇者。
阮卿卿完全懵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以意料之外的方式突兀出现,很难预想他来的目的。
她上次以为自己是看花眼,认错人,回头就忘记。但这次不行,两人距离不过一米,她要是还认错人,那就能和艾梦乐一起去精神病医院吃药了。
所以,聂泽之来做什么?
下一刻,聂泽之按住电梯门的边框,高大阴影笼罩,一刹那电梯内有昏暗无光的错觉。
阮卿卿深吸一口气:“什么事?”
鲜红的报警按钮伸手就能触碰到,如果聂泽之有一些旁人预料之外的行为,她大概还是能及时报警的。
不过聂泽之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冬典易主,即将联姻,聂家对他寄予厚望……buff太多,她完全无法推断聂泽之做出这些行为的动机。
不过她之前也没有推断过。聂泽之总是一昧自我感动,有时候两人对视,他会猝然发呆,接着问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喜欢洛洛浦吗?
——为什么你似乎不喜欢笑?
问题总是围绕在“喜欢”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仿佛他的需要永远只停留在“归属和爱的需要”。
好吧,其实她也一样。即使她的“loveneed”永远不可能被满足。连代餐都用得小心翼翼。
……想远了。
阮卿卿收敛注意力,盯向聂泽之。
所以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聂泽之撑着电梯门,也凝视着她。半晌,他偏头道。
“再不让电梯下去,保安会来看情况。我们聊聊?”
说着,他侧开身子,一副要在华幽大楼10层聊天的样子。
对他来说,逻辑很清晰。在电梯里聊天,地方狭小,气氛紧绷,到达1楼后话题就会中断。不如在10层,借个小会议室,聊他们的问题。
但对于阮卿卿来说,答案很简单:“还要聊什么?”
从她的角度看,他们本就是无话可说的关系。一个是找演员的导演,一个是演员本身。
演员已经将她要演的戏份演完,并没有演续集的打算。
所以,导演不必再发出邀约。
——但是,聂导演不是来发出续集邀约的,他是来补充人物小传的。
“你喜欢聂二叔,而我喜欢你,”聂泽之克制地开口,“聊两句一块钱的吧?”
阮卿卿迟钝的五感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轰然炸开,重新感知四周的空间。
聂泽之穿着挺拔括直的西装,面庞是无懈可击的好气色。可半插在裤兜里的手背泛着冻伤后跑暖气房的红晕,泄露出他内里的窘迫。
男人身影之后,“华幽科技”四个设计字印在墙上,组成无关紧要的背景。
事情本身就很奇怪。
聂文周已经结婚,和瑞拉新婚燕尔。这种事情翻出来毫无意义。
并且,她实际上没做什么,从聂文周的角度看,她甚至可以说是什么也没做。
聂泽之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像祝夫人一样怂恿她做一些自以为她愿意做的事情?为了聂家的争权夺利?
如果是这样,那可以说,她们是天生一对的母子。
“总之,”阮卿卿冷静下来,“你想说什么?”
她并不相信聂泽之的后半句,喜欢?他们的好感总是廉价。
聂泽之:“慢慢说。”
“行。”
阮卿卿必须坦诚,她有瞬间确实好奇聂泽之还有什么操作。
若生活像一滩死水,波澜不惊。或许可以考虑往里头扔一块金属钠。
聂泽之对这里还挺熟悉,拐三个弯,输入密码,推开一个小会议室的门。
有一个华幽的员工路过,丝毫不在意,冷漠而麻木地掠过二人。
聂泽之蹙起眉,看了眼已然重新空旷无人的走廊:“连自己同层有哪些同事都记不住,华幽的企业文化不太行。如果是冬典的话,一定会……”
冬典已经不是从前的冬典了,聂泽之默默闭嘴,推门走入会议室,让开路,让阮卿卿也走进去。
阮卿卿没有贸然走入,站在门口看着会议室内部构造,神情不掩戒备。
“今天早上和华幽科技的人在这里说事情,记住了他的输入密码,现在借着用用,要出去的话按门把手就行,”聂泽之按着门,仿佛恍然不觉阮卿卿的犹豫抗拒,“隔音还行,只有大声喊的情况下外面能听得到。”
阮卿卿张张嘴,陌生的密闭环境,她已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同意。有时候人应该学习如何延迟满足。
又一个员工路过,有些探究地看了眼隐隐对峙的二人。但同样没开口,只是隐晦地瞧过来,之后移开目光。
阮卿卿:……华幽的企业文化看样子不太行。
环境并没有比密闭的电梯好到哪里去,但人已经坐在里头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选择处之泰然。
“你——”
“我——”
同时开口。
同时想强占主动权,而后又同时哑然失语。
阮卿卿按了下眉心,偏过头去。她已经有些不耐烦,呼吸渐重,心跳也隐约加快。糟糕的环境,糟糕的春天。
聂泽之见着,眉眼耸拉下来。
“抱歉……”他十分懊恼,“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不说?”
“你明显瘦了。”
“…………”
“很憔悴,”聂泽之像是学习语言的机器人,多说几句后,终于成功运行语言系统,不会卡顿,“黑眼圈挺明显,并且感觉看人的眼神不一样了。”
“从前你看人的眼神……感觉有光。”
“和你什么关系?”
阮卿卿想笑,聂泽之以为他是谁?站在什么角度看的她?她自认为最近过得很开心,眼里的光也从来和他没有关系。
他到底在胡说什么——
“和你喜欢的家伙长得比较像的关系。”
“…………”
二连炸。
如果是斗地主的话,她大概能把所有欢乐豆都输光。
心底的压抑负面因为这句话翻涌不断,偏偏聂泽之的语气又实在平常,仿佛只是陈述“太阳从东边升起”。
“好吧,”阮卿卿无奈地笑出声,“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发现我同样拿你当替身,于是打算找我追究替身费?”
聂泽之要的话,给他也没什么问题,一年多的虚幻喜悦,用五百万买,并不亏。
——至少聂泽之自己,也是花五百万买的。
“不是……”
出乎阮卿卿的意料,聂泽之的眉眼彻底耸拉下来,连头发都显出几分无精打采。
“我只是想问,”聂泽之努力直视她冷淡的眼眸,努力解释,“你愿不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
阮卿卿:?
“就算是虚幻的快乐,只要带来快乐就好,”聂泽之开始分析利弊,“我喜欢你,你喜欢我的脸,我们继续在一起的理由很充足。”
半晌,阮卿卿终于找回头绪,干巴巴开口:“……我并不这么认为。”
聂泽之知道了,聂泽之杀过来了,聂泽之表示他要继续当替身。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自虐精神。
或者,里头蕴含着她无法堪破的阴谋诡计,因此,他不惜委曲求全,试图求她继续这段孽缘。里面的原因,或许包含聂家的家产斗争,或许包含奇怪的扭曲心态。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聂泽之依旧喜欢江云歌,因为某种原因联姻崩解,他想把代餐捡回来。
——反正她不信聂泽之真的喜欢她。
爱上替身这种戏码,烂俗无比,十年前的古早霸总小说已经把这种戏码写滥。
就算是真的喜欢,也只是无用的廉价的喜欢,于她无关紧要,只是和之前一样的自我感动。
说来他们确实有一个共同点,同样善于自我感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我脑补。在脑海中演绎出一场风花雪月惊天动地的爱恋后,其他人诧异聊天,那个人怎么在发呆呀?
“我先走了。”阮卿卿不打算浪费时间,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她想去湖畔走走散心。
“等等……”
聂泽之也站起身,想伸手拉她。又怕她受到惊吓,手刚抬起来就收回。
他最后用言语挽留:“如果你没找到更像的人,可以回头考虑我。”
“……”阮卿卿又一次无话可说。其实她面对聂泽之的时候经常无话可说,只是之前聂泽之并不在意她回什么话。
她原本只是个映射,映射出他对江云歌的喜欢。而她也不在意聂泽之说什么,因为聂泽之是舟舟的映射。
“我不打算找,”她终究还是决定说清楚,黏黏糊糊的耽误她画商稿,“不想找,没有这个打算,这是亵渎。舟……聂叔叔已经结婚了,我继续肖想他,只是凭空恶心人。”
她拧一下门把手,拧得开。握住门把手,她偏偏头,冷淡地给聂泽之最后一击。
“如果你确实喜欢我,可以回去拿江云歌做替身,她同不同意是她的事。我不陪着啦。”
开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