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卿拉着行李跟在小部队的后面。意大利小哥并没有在她旁边，而是兼职当导游，带她们上车。
据说她们是最后一批确认来比赛的，来得这么晚，什么原因都有，档期调不开，终于说通思想工作，终于攒够钱……等等等等。各有各的理由。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来，再大的比赛都会有人因为主观的客观的或喜的或悲原因无法参加。
意大利小哥清点名单后，确认没有来的人。而后让大家把行李放好，坐上路途尽头的小巴。
意大利小哥自己，再度兼职，兼职成为一名司机，送她们过去。
车上的人并不多，寥寥数人，许多人语言都不通，只能低头玩手机。国家之间的隔阂十分明显。
阮卿卿晕车，小巴上又有一股柴油没散净的臭味，让她晕眩。她阖目休憩，四周十分寂静，寂静得像是预示未来一段时间内寂寥的人际关系。
忽然有人公放抖音视频，熟悉到过分熟悉的动次打次声让全车的人都心脏骤停。
一瞬间，全车人，各种语言乱飞，汉语英语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德语各种各样的语言淹没了外放抖音的那个家伙。
——这一刻，大家忘却进入陌生环境中的拘谨和退避，忘却语言带来的隔阂，目标一致，对向了外放抖音的人！
阮卿卿没有参与，她实在有些晕车。但接下来她就没法继续晕车了。
车里的氛围已经破冰，一个F国的姑娘唱着异域的歌，一个P国的人打拍子，有人拆开自己的零食袋分发，香味溢出。
阮卿卿睡不着了，这种氛围哪里还能睡？她刚睁开眼，就感觉身旁微微下陷，有人坐到她旁边的位子。
扭头一看，一个姑娘，头顶还晃着一根呆毛（阮卿卿以前一直以为呆毛只会出现在二维里！），有点眼熟。
姑娘顶着晃动不休的几根头发，笑着和她打招呼：“我们应该有见过几次面，我是华幽一个历史IP游戏的美术。你叫我苏白就好。”
“不是主美吗？”阮卿卿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记错了。
“荣誉职位。”
“……”
阮卿卿秒懂。
她接着就听苏白抱怨，说华幽办离职麻烦，许多东西都要对接，正常离职是一个月，华幽离职要两个月。她前天是直接拎包跑路的。
苏白抱怨着，眼里却有几分狡黠，笑道：“你不是认识岑橙嘛，回去就和她说，比赛培训的地方网络不好，大图超级杀猫！”
杀猫，多老的网络梗了，阮卿卿半懂不懂的，不过终归是被感染，也一起笑。
苏白说完，又好奇地看她：“我记得你几周前还在那个璀璨游戏里折腾呢，你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她的言语不乏羡慕，阮卿卿一下子都无法联想到璀璨美术组互相撕逼的那点烂事，只坦诚道：“我交完稿就好了，没有什么事。”
“都说灰昼主美挺喜欢你的，正常情况你外包合同都签不上。”
“这样……”
阮卿卿心下生出几分冰凉的慌乱，与此同时生出更多的是暖意。
慌乱纯粹是她的应激，她还没成年的时候，艾梦乐对她伸手后，往往会接待一些奇怪的人，做一些奇怪的事。但不是每次都这样，她也分不清艾梦乐是单纯哄骗她，还是有几分真心。
主美不是艾梦乐，岑橙不是艾梦乐，苏白看样子也不是。其实很多人都不是她逐渐陌生的养母。
阮卿卿露出笑意，语气雀跃又欣喜：“她对我挺好的。也是她鼓励我来参加比赛的……”
脑海中突兀冒出聂泽之要她报名时的嚣张面孔。阮卿卿皱皱鼻子祛除这种不适感。
苏白没留意，同车难得遇到一个语言的，她就想多聊聊：“我是妈妈鼓励我的，她看我进华幽后朋友圈经常凌晨一点发消息，憋坏了……哎，你说培训主要培训什么？”
“左不过就是画画吧？”阮卿卿随意猜测。
阮卿卿在国内绘画比赛的经验丰富，尤其是钱多的，但国际的绘画比赛经验就很缺，她那时候不会跑护照，飞机票贵，也怕是骗子。
“可能吧？”苏白也不太懂，漫无目的地聊。
最终定下来会参加决赛培训的中国人三个，两个女的一个男的。男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带着金边眼镜也没救的普通，说话比较慢，有一种天然沉稳的感觉。
苏白不太喜欢他，说不出原因，就是不喜欢，小动物一般天然的直觉。她嘟囔半晌，最后努力想出一个确切讨厌的地方。
“他好巧不巧带个金边眼镜，别提了，本来正常的眼神他投射过来就有点败类的感觉——主要他的颜值让他斯文不起来。就这还经常营销新生代第一颜值画家的人设，画的画要出周边，自拍的头像也要出周边，简直了！”
阮卿卿理智发言：“但是他进决赛了。”
苏白哼笑一声，十分轻慢：“什么比赛不被塞一两个提名名额？好莱坞都会被塞，真正影响比赛结果公正的，是最后奖项的公布。我敢打赌，他一定一个奖都拿不到！”
阮卿卿对此持保留意见。
苏白或许也觉得她自己这句话有些离谱不着调，很快又换了一个话题。
小巴还在路上开着，两边是青葱悦目的草地，前方是平坦到仿佛望不见尽头的道路。苏白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阮卿卿一开始还认真听，后来听得累了，精神无法集中，只偶尔应和两声。
过道传来脚步声，平平无奇，她没有留意。但下一刻，脚步声停下。
一个带着金框眼镜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她目光对视后轻轻颔首，平淡地说道：“沉吟的鲫鱼，很高兴认识你。”
苏白惊得跳起来，阮卿卿的笔名和微博ID在华幽不算秘密。但苏白怎么知道的？
阮卿卿懵，苏白看看阮卿卿再看看男人，也觉得不可能啊，他们怎么可能认识？根本不搭界的！
男人嘴角扯了一下，有一分笑意：“抱5t5的腿当挂件……”
阮卿卿：“！！！”
那个一口一句鲫鱼大大的，是他？人不可貌——
男人头朝旁一偏，慢悠悠地说完：“是我堂妹，她挺喜欢你的。知道你登号后朝我嚷嚷了一个小时，非要我帮忙措辞给你评论。”
世界太小，苏白只能呆滞地眨眼，然后呆滞地询问：“……然后呢？”
男人语气平缓无波：“我送了她一套黄冈真题，给她加点寒假作业。”
苏白：“……”
阮卿卿：“…………”
惨，堂妹惨。
天色渐渐转暗，异域平原上行驶的小巴内气氛因为漫长的路途渐渐凝滞。
而五源县的金运大酒店，门口停留的红旗车，还残留着接风席热闹非凡的余韵。
时间切回到东八区的晚上八点。
五源县努力用高规格迎接来宾，于是定了金运大酒店做接待。因为要投资扶贫，所以泉田市的相关负责人也有前来接待。
华幽科技的总经理年芳三十出头，不爱喝酒，聂泽之也不爱喝酒，他在冬典的时候已经喝吐了，只有回新安路的别墅时才能得到一点安慰……不必再想。
因此席面上菜点精致，也并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
小宴六点半开始，聂泽之待到八点半，有些头晕，出去透透气。
现在做事讲究实际，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少了不少，但即便如此，光是聊天也足够累人。
实业这一块有许多弯弯绕绕的地方，和娱乐圈相比是另一种难搞。聂泽之在宴会上听了一些，知道自己的资料筹集都还有不到位的地方，回头还得接着查。
他出去歪在大厅的沙发上，毫无形象地抱手机刷新闻。
【格雷诺大赛已经开启，两女一男共上一车！】
聂泽之为这种标题沉默了一秒，一看app，是一家臭名昭著的新闻站点，他之前已经卸载过一次。
可能误触了哪个广告，不小心又下载回来了？
聂泽之长按卸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