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里,京城一如既往的平静,中原镖局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什么首尾留下,甚至自从周故收到那封信之后,就再也没人联系周故。
周故乐得轻松,之后花了一笔钱在京城租下一间小院,毕竟接下来整整一个冬季还要待在京城,老是住在客栈也不太方便。
倒是云来楼的老板有些依依不舍,毕竟向周故这样的大客户可不常见。
一般在京城久住的人,要么直接在京城购置房产,或者再不济也是租下房子。
大乾的中介行业已经相当发达,各行各业都有牙商。
而这房屋买卖或者租赁,自然也有房牙。
这之中,甚至官府也加入进来,形成官牙和私牙的区别。参与这一行当,要向官府领取执照(牙帖),缴纳税金(牙帖费),行业有协会(牙行),每隔几年官府还要办年检。
大乾对房地产交易都管理严格,并不允许私下买卖,凡是交易双方必须用官方认可的契约签订格式合同,有相应的“中人”担保,交纳契税,衙门登记。完成这一系列严密的程序,要熟知其中的“规矩”,这对难得涉足该领域的买卖双方是件难事,请行家房牙参与,可以省心不少,交易不会出纰漏,不留后遗症,省下不少麻烦。
周故找的就是大乾官方的官牙,其实倒也没什么区别,凡是在京城做牙商的人,那些私牙背后也都是大乾的王公贵族,他们甚至就能代表朝廷了。
官牙的位置,就在云开楼拐过两条街的街角,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低矮的小房子,里面倒是有几个人正在聊天。
甚至聊的还是周故恰好知道的事。
“要我说,那位蓬莱阁的裴仙子能嫁到龙虎山,嫁给那位张小天师,明显就是她的福分。”
“东海那是什么穷乡僻壤,蓬莱阁听都没听说过,可这小天师几次被朝廷征召来京城辩经,大家伙都见过,当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更别说,都说这位小天师如今已经快突破先天高境,二十七八岁的先天高境,啧啧啧,天底下古往今来也没几个这样的人。”
“这么算下去的话,这位小天师,岂不是最多三十多岁就能成为最年轻的宗师。”
“那是自然,听说这位小天师生下来就满室生香,紫气缭绕,根骨更是不凡,天师府的人早就说这位小天师突破大宗师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有希望成为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
自然,也有人为这位裴仙子叫屈。
“算了吧,婚姻大事是两个人过日子,张小天师修行上的天赋再高关这什么事。”
“那位裴仙子你们是没见过,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也就是东海那地方穷乡僻壤,百晓楼排绝色榜的时候,苗疆,东海,西域这些地方都没考虑,可是裴仙子的美貌绝对不在任何一人之下。”
说话这人情不自禁的舔舔嘴唇,又想到那天偶然间的惊鸿一瞥。
“嘁,我看你就是精虫上脑,裴仙子再漂亮关你什么事。”
眼看两人就要争论起来,就在这时,周故走了进来。
看到客人上门,正打算争论的两人和看热闹的几人都看向周故,最终,还是说裴仙子漂亮的那人走了上来。
那人五短身材,看起来五尺身高却估摸有一百六十斤重,肚子圆滚滚,脸上也是满脸横肉。
只是他的长相颇为讨喜,就算满脸横肉也不会让人觉得凶恶,反而是让人觉得好玩。
“这位客官,鄙姓李,叫我李二就行,您是想买卖房屋还是租赁房屋。”
这位房牙站在周故身前,微微抬着头,看似满脸真挚盯着周故的眼睛,可周故却察觉到,他眼角的余光正对着自己上下打量。
事实也的确如此,牙行虽说是半官方的人,可说到底做的还是销售业务,当然要好好研究客人。
一身衣服料子不错,不过身上没带什么饰品,腰上连块玉都没有,看来不是大家公子。
紧接着,李二的目光就看向周故腰间悬着的刀。
好刀…鞘!
鲨鱼皮刀鞘,上面用绿松石装饰,黄金作为点缀,更显眼的是,刀柄上镶着的那块红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李二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热情了几分。
周故没有在意,别人本来就是靠这个吃饭,这样的态度也实属正常。
“我到京城办些事情,如今需要暂时待些时日,想租上一间小院,最好是离城门近些。”
听到周故的话,李二的目光略微有些失落。
租房子,还是靠近城门的小院。
京城这地方的房子,都是离皇城越近价值越高,城门这一带都是些平民住的地方。
不过李二马上就热情的说道:“您来的真巧,我们手头上刚好有几套这样的房子,现在天色还早,要不我陪您一起去看看?”
接下来的一天,李二陪着周故连着看了四五套房子,周故都有些不满意。
要么太小,日常练习武功不方便,要么则是房间本身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真住了进来,还要花大力气修整。
一直到了天色将晚,周故还好,可李二这一天下来双腿已经酸痛不看,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
“到了,这是最后一间了。”李二揉着酸疼的双腿对着周故说道:“附近这一带就剩这一间了。”
“若是还不合客官的心意,明日我从其他房牙手里寻摸一下。”
周故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李二咧开嘴,说道:“这活儿就是这样,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这地方离城门只隔了一条街,可却像两个世界。
周故住在云来楼,每天清晨都被街上的叫卖声吵醒,然后就热闹一整个白天,可如今这地方却安静的很。
李二上前轻轻拍了拍门,喊道:“顾大嫂,是我,领着人来看房子来了。”
又等了片刻,趁着这时候,李二向着周故解释道。
“这房子主人原本是京城里顾巡捕的,前些日子,顾大哥因公殉职,朝廷发了一笔抚恤银。”
顿了顿,李二无奈的说道:“可谁知道京城四海赌坊的人找上门来,非说顾大哥欠了赌坊一笔银子,还拿出一张二百两的欠条。”
“大家伙谁不知道胡大哥人品端正,可偏偏欠条上的指印做不了假,最后官府判决顾家偿还赌坊银子,哪一笔抚恤银赔的精光不说,多年的积蓄也一扫而空。”
“两位老人本来就正伤心,这又气又急,马上就得了重病,最后熬了半个月双双撒手归西了。”
“可谁知道,赌坊的人又找上门来,非说上次收的银子里有一半是假的,如今又逼着顾大嫂还钱。”
正说着,小院内部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从里向外考了出来,看到李二站在门前,房门打开,一个白净的妇人招了招手,让二人赶紧进来。
进入小院之后,周故的眼睛一亮。
和之前看到过的其他地方对比,这间院子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在小院东侧围墙下,甚至还栽了些花卉。
“李二兄弟,你带着人来看房子了啊!”
被李二称呼顾大嫂的白净妇人,其实也才三十岁左右,一身衣衫朴素却干干净净,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是啊!”李二也颇为热情。“这位客官想在京城租赁一间住处,我带他来这里看看。”
顾大嫂看向周故,简单打量了一下,却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对不住了,让你们白跑一趟,这房子没法租给你们。”
还不等李二说些什么,顾大嫂继续说道:“先夫去世之后,我和公公婆婆打算回乡下老家,本打算卖了这间小院,可转念一想,这京城的小院好歹是个念想,也就在官牙挂牌租赁。”
“可如今,”
顿了顿,顾大嫂咬着牙说道:“如今这四海赌坊的人三天两头上来堵门,不能再往外租了,若是租了出去,我倒是一走了之,可这不是害了人家嘛。”
听到顾大嫂的话,李二有些气愤,可最终还是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四海赌坊如此行事,背后的靠山肯定关系很硬,又那里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这位客官,对不住了,让您白跑一趟。”李二低着头说道。“我回头帮您找找吧…”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周故却打断了他。
“就这间吧,这地方正合适,找了一天懒得再找了。”
听到周故的话,李二和顾大嫂都惊讶的看向周故。
而周故也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院子。
“若是长住的话,这院子还得重新修一修,全都换成青石板,还得弄上一些,算了,回头再说吧。”
说着,周故看向两人,笑着说道。
“李二,顾大嫂,我挺满意的,租金多少,回头咱们直接去牙行那边把契约签了。”
两人呆愣愣的看着周故,
良久,顾大嫂苦笑着说道:“大兄弟,这房子我不往外租了,我不能害了你。”
周故摆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可小院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下来就是喊声。
“顾大嫂,你男人虽然死了,但他欠的债可不能不还。”
“就是就是,父债子偿,夫债妻还,这赌债可没有不还的道理。”
“我说顾大嫂,听说你最近还死了公公婆婆,这样,我们老大可怜你,你去陪她睡一觉怎么样,睡一觉就给你免掉十两银子。”
外面的叫喊越来越过分,内容也逐渐污秽起来。
听着外面传来的污言秽语,里面的顾大嫂听到外面的叫喊,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一旁的李二但是握紧了拳头,颇为愤慨。
终于,李二忍不住高声喊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顾大哥人品端正,从来没有什么坏毛病,你们纯粹就是想要敲诈勒索。”
周故微微摇了摇头,果然,一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外面这群人喊的更起劲了。
“还当你是什么贞洁烈女,丈夫死了才几天,这么快又找到野男人了。”
“你陪里面这男人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出来,好好陪陪我们大伙儿,说不定老大一开心,就把你的银子给免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么说顾大嫂不就从偷汉子的荡妇变成鸡了吗,怎么能这么说呢。”
“要我说,干脆顾大嫂别整天关着门,也做这半掩门的生意,还能赚点银子补贴家用,自己也舒服。”
李二在里面被气的浑身发抖,死死地盯着门外,而顾大嫂则是一声悲鸣,转头跑回房间里去了。
看着顾大嫂的动作,李二眼神有些慌张,生怕她想不开出什么问题。
周故轻轻拍了拍李二的肩膀,李二回过头,周故示意他进去,盯着不要让顾大嫂做出什么傻事。
李二为难的看着周故,周故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他们又不敢随便擅闯民宅,而且,”
周故拍了拍腰间的刀鞘。
“我有刀。”
许是那句他们不敢随便擅闯民宅,而这群赌坊的青皮无赖又的确似乎只敢在外面叫嚷。
李二最终还是担心的去屋里查看顾大嫂的情况。
而等李二进去之后,周故笑了笑,施施然的走向门口,直接拉来了大门。
院门洞开,门外的人有些意外,叫嚷声停顿了下来。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以往过来的时候,顾大嫂只敢一声不吭躲在里面,而他们也的确没有闯进去。
不过这可不是因为什么不敢擅闯民宅,而是他们老大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羞辱顾大嫂一番。
周故拉开门,此时的门口堵着一群统一着装的汉子,十几个人赤手空拳堵在门口。
就算没有拿武器,这阵势对于普通小老百姓来说,已经足够被吓的心惊胆战了。
不止这十几个人,甚至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这群人却毫不在意。
周故立刻明白,这群人是故意的,看来赌坊的人不只是想敲诈勒索这么简单,这是有别的仇怨啊!
赌坊的打手中,领头的是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的壮汉,此时看到周故开门出来,目光先是一凝,看到周故的脸时又松了口气。
不是京城那些贵公子,长的好看估计就是个小白脸。
想到这里,壮汉心里又是一阵阵妒忌。
妈的,我也想当小白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