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怎么查?

“所以,是你二人,昨夜在南郊野林寻觅良久,方才找到死者的头颅?”

国公府大堂,坐在左侧客位的知府陈翰轩,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齐逸与万山虎。

万山虎拱手禀报:“回大人,不是二人,是四人。”

这位老兄站得笔直,一张青年老成的脸绷得都快僵了,紧张得格外显眼。

一旁的齐逸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这个细微的面部表情竟是被陈知府看在眼里。

陈翰轩轻笑一声:“怎么,怕本官徇私舞弊?”

万山虎完全没听懂话里的意思,战战兢兢地回道:“小的不敢!”

齐逸则心底暗忖‘玩政治的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

这位知府大人若想包庇南城令官,那么,万山虎刚才直言不讳的说出发现赵玉柔头颅的不止他们两人,无异于将元成和早九大叔也给卖了。

而对方直接将话挑明,显然是向坐在上首位的两位大佬,表明自己的态度。潜台词就是‘我不知道,不关我事,别来沾边’。

偃州巡抚梁仲道,年过五旬,一身绯色轻纱袍、戴玉石冠,体态略微偏瘦。面容端正,属于一眼便让人觉得‘这定是位大人物’的类型。

单论颜值自是比不上叔圈顶流靳国公,但多年官场磨练出的沉稳内敛,令其更具上位者的威严气度。

待齐逸讲完前因后时,这位始终未曾开口的巡抚大人,沉吟稍许,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齐逸抬手一礼,回忆着电视剧里的桥段,找了个最适合的措词。

“草民齐逸”

梁仲道点点头,转而与靳国公低语两句,随后抬手一招,站在身后一名亲信随从当即俯耳过来。交待完毕后,那亲信朝国公爷揖了一礼,匆匆出了正堂。

“依你所说,那尸身就在南城义庄。”

“是。”

“好。那尸身究竟是何身份,很快便知分晓。”

梁仲道饮了口茶,放下茶盏道:“你既已察觉,有人欲对国公府九公子不利,为何不上报衙门?反而胆大妄为,潜入国公府。你可知,单此一条,便能砍了你的脑袋!”

一听这话,换了身烟青纱长衫、站在国公爷身旁的靳九思,面色一紧,正要站出来回话,却见父亲暗暗摆了摆手。

他当然不会坐视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被拖出去砍了,但父亲阻止自有用意。

齐逸双眼微微虚起,脑力拉满,迅速复盘眼下的局势。

巡抚相当于高官,知府就是市长,而南城衙门那个胡乱判案的令官,差不多是区长的意思。下下级出问题,身为顶头上司的巡抚,当然有权利问责夹在中间的知府。

但那陈知府一看就是个官场老手,油滑得一批。说话时目光阴沉,拿腔作调的语气阴晴不定,老阴阳人了。反观这位看上去顶多四十出头的巡抚大人,反而更为刚正。

前者摆明了不想管这档子破事,而后者提出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自是想借机发难。

自己要是直说怕被贪官害了,肯定会得罪知府。但要不这么说,又会让巡抚下不来台。

这个选择题就像解谜游戏里的两条路径一样,没有标准答案,选择不同的路径,之后的剧情发展就会不同。

不过,做为一名骨灰级游戏爱好者,齐逸最喜欢的解法,从来都不是系统直给的选项。

“回禀大人,草民已经死过一遭了。”

听到这句话,刚端起茶盏的知府陈翰轩,微微一顿,低着头快速瞟了齐逸一眼。

“人微言轻,草民即便上报衙门,也只会被当作狂人狂语,轰出去。况且,草民还是戴罪之身,说破天也不会有人信。”

齐逸不卑不亢道:“草民死里逃生,也想过一走了之,遁出城去,另觅活路。但,人活着,总有些事情不能视而不见。也总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一旁的万山虎,虽然低着头,却是听得心底一阵气血翻涌。

靳九思始终如蒙了层薄雾的忧郁眼神,难得地熠亮起来。他深深地看向那个少年,隐隐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其它任何人都没有的东西。

而在场诸公,面色各异。

国公靳千里的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赞赏之意。

被巡抚大人留下来的提点刑狱司按察使江入年,浓眉一挑,似有触动地看向说话的少年。

知府陈翰轩像是陷入了沉思,无意识地重复着用盖子拨弄茶水的动作。

而引出这番话的巡抚梁仲道,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浅浅笑意。

“哈哈,说的好、说的好!”

炎景初大笑着拍手叫好。

这位贤王嫡子谎称不胜酒力,原本只是想吃个瓜、看场热闹,却意外地被这个少年的一番话惊艳到了。

齐逸先前就注意到这个坐在右侧客位的男人,约摸三十来岁的年纪,一身考究的深蓝色绣鹤纹圆领袍,彰显出身份的尊贵。

然而,此人坐姿随意得就差把脚抬起来踩在椅子上了,表情也非常丰富。

与在场几位浸淫官场多年,连语气都得设计过的官老爷们相比,此人豪迈肆意的画风,就像暗夜里的明灯一般惹眼。

“念安啊”炎景初斜倚着身子,扭头看向靳九思,笑咪咪地说道:“要不是这小子嫌命大多管闲事,今儿晚上你可有难了!”

靳九思字念安,长辈对晚辈称字是谦和,也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同辈之间大多也是称字,显得关系比较好,只有骂人的时候会指名道姓。

“世子说的是。”靳九思见父亲没再阻止,便借机走了出来,朝巡抚和知府揖礼道:“两位大人,九思的命是这位小兄弟救的,还望两位大人明鉴,为他主持公道!”

‘世子?这个称呼好像是皇帝、王爷的儿子...’齐逸心底一惊。

昨晚商议时,听八卦男孩元成提过,白帝城满级大佬贤王和国公是亲家。所以,这个别人端坐我瘫着的显眼包,竟然是贤王的好儿子!

好家伙,怪不得这么敢说,底气就是足。

“呵呵~”知府陈翰轩干笑两声道:“死而复生,此等奇闻,本官只在话本里看到过。若真如此,还有什么事能难倒这位...命不该绝的小兄弟呢?”

‘老阴阳人又来阴阳人了’齐逸心底吐槽。

“齐逸”梁巡抚突然唤了一声,齐逸立马抬手一礼。

“听清楚了吗?陈知府言下之意,此案能否查个水落石出,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陈翰轩顿时迷了,愣怔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然而,没等他出言反驳,心思急转的齐逸,当即领会到巡抚大人的用意,高声应道:“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陈翰轩张嘴正要说句什么,显眼包世子炎景初一脸兴奋道:“本世子通读《大启刑诏律》,对查案颇有心得,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咳咳~”

沉默不语许久的国公靳千里,干咳两声后,目光如灼地看向坐在陈知府右边的江入年。

“刑诏之事,不该先听听江大人的看法吗?”

突然被点名,江入年虎躯一震,赶忙道:“若南城大牢确有失漏之处,下官绝不轻饶。”

南郊发现无头女尸,南城令官速判发现尸体的爷孙死刑,押入大牢当晚,便遭毒手。如果齐逸没有‘复活’,那么,那具无头女尸就会以教坊司花魁月倚梦的身份,埋去义冢。

随之,靳赵联姻大婚夜,取而代之的假新娘,便会杀死身体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靳九思。

南城令官固然有问题,但人犯在大牢内被灭口,作为专管刑事案件与监狱的提刑按察使,也难辞其咎。

江入年是武官出身,性情耿直,还有些迟钝。但为官数十载,再怎么愚钝,也懂得其中的门门道道。靳国公这是拿话在点他,让他明白这起案子必须给国公府一个交待。

齐逸也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心底暗叹,坊间传闻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这位心思深沉的国公爷妥妥的儿子奴一枚。

“哼~”

梁巡抚冷声道:“在我大启牢狱内杀人灭口,不过是小小失漏。那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令江大人你,感到匪夷所思、兹事体大呢?一把火,将南城监牢烧个干净么?”

江入年立马起身行礼:“下官不敢,下官定当彻查到底!”

梁仲道:“怎么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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